太子妃娇养日常

第129章 诡故事

灵州酒楼并不似京都中以“雅静”为佳, 即便是身在雅阁,也能听到外间隐隐传来的舞乐之声。

灵州城中有此地独存的苍凉广寞,却也有着别地所无的热情豪放。

便说方才一路行来, 就不知见过了多少环佩叮当, 衣着大胆奇异的男女行人。

这些景象在苏绵前世看来倒属寻常,但是在眼下这个朝代,腰腿齐露,全无束缚规制的妆束当真是极为罕见。

此时辣椒尚未出现,菜饭之中的辛辣之味全来源于旁的调料果蔬。但其入口的火辣滋味却并不输于辣椒,只是并不如辣椒所独有的那股子香辛之味了。

羊肉处理得很好, 几乎寻不到半丝的腥膻之味,既在外用饭, 吃的便是一个兴致。

这间酒楼在城中颇有声名, 但盛名之下, 难免要教人存了几分失望。

陆钺用惯了苏绵的手艺, 大约也是相守二人相守时的晨昏朝暮,对于外间的这些酒肉佳肴,他也偶有惊艳, 只是少了些从心而来的期待欣赏。

苏绵见陆钺对这些辛辣之味并不在意,便问他喜不喜欢更辣一些的吃食。

虽说如今要攒着积分, 不可轻易消耗, 但若能为他寻得一分消闲自在,总也是值得的。

“酒味至辣, 菜肴之味总归难及。”陆钺想起那些生死一线后城头清冷寂寥的月,彼时对月独酌, 烈酒入喉, 如灼心腑, 既辣且痛,畅快难言。

那就是喜欢了。苏绵笑眯眯地和他碰了一杯:“虽说我酒量尚浅,但也不是不能陪你喝一场的。”

陆钺一笑,与她同饮一杯,便不许她再多沾酒。

酒性至烈,恐她身子难以消受。

两人正说说笑笑,心中温惬,忽闻外间隐隐传来些争执吵闹之声,苏绵微微皱了眉,陆钺便即刻招人进来询问情况。

推开雅阁的窗,正能瞧见堂上情形,侍从细细回禀外间事由时,苏绵已从窗缝仔细向外瞧去。

此地多有唱曲歌舞的姑娘,苏绵并不知这里的规矩,但眼下看来,当是下头生了些不虞之祸。

“这都是当地时常生出的事,这些乐籍之人虽说是卖艺不卖身,可总归......”侍从眼见苏绵听得认真,有些话一时也不好细说,最后道:“若是寻常日子,掌柜调停一二也就罢了,可底下那一位是吕爷府上的管事,这一趟来,特特地便是为着采买唱曲儿的姑娘,莫说是这一个乐户的歌伎了,便是哪个行院的头牌,说带走也就带走了。”

下头的情形也瞧得不甚分明,只有那几个抱琴挽袖的姑娘偶然侧首抬头间,苏绵才隐约瞧得见她们的脸容。

陆钺抬了抬眉,脸上的神色仍旧温和,可苏绵看着他,便知道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些不快了。

仗势欺人,恃强凌弱,在这世道终归难以完全避免,每回一见,都教人心中厌恶已极。

苏绵并不知道所谓的“吕爷”是何方神圣,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不高兴,且绝不愿意看着有无辜女子在眼皮底下无端为人迫害。

“他既是负责采买乐人的管事,也就是说颇通音律了?”苏绵笑眯眯地开口,侍从一愣,想着主子这话全然是强词夺理,但他既不明其意,便没有贸然开口,只是垂首静待吩咐。

“这位管事这么喜欢歌舞词曲,那就让他来表演一个好了。”苏绵看向陆钺,噘了噘嘴,软声问他:“你说好不好?”

她既有心捉弄人,陆钺也无甚反对之意。他略一点头,侍从便遵令而行。

“姓吕的听起来是本地豪族,我这么处置,没什么大碍吧?”苏绵只是担心陆钺另有安排,陆钺点了点她的鼻头,再往下瞧去时,目光泠泠,如雪似冰。

那管事喜欢仗势欺人,苏绵就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仗势欺人。

早在争执愈烈时,楼中人便远远地避了开来,那管事先头还是满脸的不耐得意,意欲搬出自个儿的倚仗来震慑震慑这些不长眼的外乡人。岂知后来情势颠倒,不过几息,管事便跪倒在地,叩头求饶。

简直是将能屈能伸发挥到了极处。

想来也是,若非有一二过人之处,焉能在一府做了管事,此人的过人之处想必就是脸皮够厚,心肠够黑罢。

再往后的“歌舞表演”就十分地辣眼睛了,往时曾从这管事头上吃过亏的都在外“暗中观察”、幸灾乐祸,表演虽然烂到不能再烂,但是喜剧效果还是非常强劲的。

出了个门还行侠仗义了一回,回程时二人携手漫步而归,也算是瞧了一番这市集风光。

“这里倒不像我想象的那么荒凉,而且还蛮热闹有趣的。”苏绵从一小摊上买了两个青面獠牙的面具,虚虚覆在自己脸上往陆钺眼前凑:“若有人能生成这副模样,想来走遍天下也无惧路遇强贼。”苏绵跃跃欲试地想要给自己画这么一个妆容,她将面具向下挪了挪,乌溜溜的眼珠儿一转,面上的笑便带了几分乖坏乖坏的味道。

“只关着那管事有什么趣味?”她捧着面具讨好地拽了拽陆钺的袖口:“长风哥哥,我和你商量个事好不好啊?”

今夜的月亮仿佛朦朦地泛着毛边儿,四下寂无人声,空无一人,幽****地教人心慌。

忽有一阵细碎的窸窣声断断续续响在耳边,继而又像是风声呜咽,幽幽惊心。

葛老七蒙头蒙脑,手脚哆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只疑心眼前一切都是一场梦。

他记得自己分明是被京里来的人给抓到牢里了,怎么好像睡了一觉就到了这么个空空旷旷的地方呢?

他心里被这些响动惊得一劲儿地哆嗦,可究竟是恶事做多了,若是相信神鬼报应,早八辈子就活不出去了。要是真有报应,他前两年把那一家几口子都烧了扬灰,怎的至今都没见那一家子的冤魂索命呢?

鬼也怕恶人!他就不信了,这些贱东西生前都不能拿他如何,死了还能报到他头上不成?

葛老七抹了把脸,面上的神色狰狞扭曲。他四下看了看,从路旁的道儿上寻了块不轻不重的石头,起身慢慢寻摸着路子。

这遍地荒寞里忽地起了一阵幽幽乐声,琴音窈窈,如见其人,其声渺渺,如艳魄仙魂。

葛老七登时便觉神漾魂飞,一时连方才的惊怕疑惧一并都抛到了脑后。

一路循声而行,最终脚步停在了一间屋房之外,葛老七酒色之气上了头,嘿嘿一笑,熟门熟路地从窗纸上戳了一个洞,眯眼细细向里看去。

屋子里仍隔了一层纱帐,中有二女,一女背身坐于浴桶,长发垂落,只能看到一点隐约的肩颈肌肤。另一人则怀抱琵琶,虽是侧身而坐,但其姿态仿佛颇为曼妙,引得他心痒难耐,不管不顾地一脚踢开了房门。

那幽凉歌声仍在继续,直到葛老七身入屋房,才觉那歌声渺渺,仿佛并不在房内,渐渐地遥遥而去了。

但他不知怎的,今夜颇有些心神恍惚,就像往时做的那些不明不白的梦一样,七窍都堵着,只凭着本·能行事。

二女并没有躲藏,甚至几乎连动都没有动,葛老七这回觉着有些不对了,还没来得及退步,身后的门扇忽然“砰”得一合,屋中灯烛俱灭,只二女所在留了一盏豆大萤火。

“葛爷来了,我们等您许久了。”这声音似在耳边,似在天外,听得葛老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几分朦胧之感也尽数化作冷汗涔涔而下。

那一层朦胧纱帘无风而动,眼前的一切无限逼近,无比清晰。

坐于浴桶的女子回过头来,她的身子并没有动,只有那颗头缓缓扭转,直接从身前扭到了后背。

这是一张美人脸,也是葛老七曾经见过的脸。

他隐约知道眼前这张脸并不属于活人,可他手上沾的血太多了,冤魂姓甚名谁,他几乎有些分辨不清。

这张脸无疑是美丽的,魅惑的,可渐渐地,这张面上的皮囊褪去,变成了一副白骨骷髅。

葛老七张了张嘴,在这灯烛明灭之中两眼一翻,结结实实栽倒了地上。

屋中重归沉寂黑暗。葛老七只觉耳边一阵幽凉拂过,有森森鬼语响在耳边:“快躲啊,我们来玩捉迷藏,快点躲啊......”

“叫得和杀猪似的。”苏绵嫌弃地撇了撇嘴,结束了今晚的观影历程:“我还以为他胆子多大呢......”隔了老远,苏绵起身活动了活动腿脚,拉着陆钺一径往回走。身后屋房之中的叫喊骇得几乎要撕裂魂魄,苏绵听在耳中,心中只余厌恶。

不是不信因果,不信神鬼,觉着自己能凭着这点子本事欺男霸女,杀人放火,一生无虞的吗?在给他定罪之前,苏绵倒想好好看看他的胆子究竟有多么大,这一场场来自后世的神鬼故事,人为惊悚将陪着他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

那么多鬼故事呢,天天换一个,总有一个能让他悔不当初罢。

“哪来的这么多鬼主意?”方才有几个场景,陆钺看着都觉有些心惊,倒不是故事有多可怕,只是光影交错,视觉误差,再加那些暗卫所扮演的女鬼身形飘忽,工夫了得,一时间倒真是如同人间地狱,教人心中骇然。

苏绵笑笑:“今后像里头那个葛老七一样坏事做尽的,临死前都可以来这么一个套餐,只是死也太便宜他们了。”

在听了葛老七往时所为之后,苏绵只觉寒凉彻骨,往时既没人敢管,让他逍遥了这么多时候,如今一朝还来,也总不能亏待了他。

两人手牵着手走了一段路,行至正院门外之时,陆钺抬手揽了苏绵一步,而后抬目望向屋顶:“看够了就下来,向你嫂子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