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遗书

第20章 遗书

天依旧是蓝的,羊城的春已是燥热难当。

焚烧炉里,应当要比晴日下烫的多。

他的絮絮怕热,怎么受得了。

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小盒子,好似只用了一瞬的功夫。

“秦屿洲,等我以后老了死了,你给我准备个镂空的骨灰盒怎么样?”

“什么玩意?”

“镂空的骨灰盒,”南絮笑的开心,“然后你把我放家里,镂空的透气,我还能时不时出来转转。”

“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想你啊,还能是什么。”

秦屿洲抱着小木盒子,已经没有泪可以流。

小盒子做不成镂空。

放家里倒是可行。

“南絮说他给你留了封信,他就这性子,喜欢藏东西让你去找,他说这是你俩的情趣,要跟你再玩最后一次,”赵鑫前来祭奠,“白珂回老家了,陈书齐不愿见你,让我替他一块儿祭了。”

秦屿洲点头应着,给赵鑫倒了杯茶。

“南絮很**,心眼也小,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担,难得愿意跟我发个牢骚,末了还得替你辩解辩解,你怎么舍得这么对他,又怎么舍得让你妈妈这样对他,”赵鑫说着,言辞中满是责备,“你是不是跟他说过一句话?”

秦屿洲刚刚落座,闻声侧目,他说:“什么话。”

“你不记得?那我给你复述一遍,”赵鑫清了清嗓子,学着秦屿洲的语气,“你这么多事不就是因为你的病吗?知道有病为什么不去治?”

赵鑫眼里带着针,提南絮将委屈和不满悉数奉还。

好疼,这话听着都疼,何况是南絮。

秦屿洲也记得,这是年后他二人唯一一次吵架,起因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他二人都吵的很累。

“行啦,你自己找吧,南絮也没告诉过我他放在哪,我就先回了,有啥事儿就给我电话。”茶水滚烫,赵鑫一口没喝。

送走了人,秦屿洲疯了一样翻箱倒柜的找,甚至连窗边的多肉都拔了出来,弄了一地的土,沾脏了地毯。

他将多肉栽回去,又擦净了地毯,回身看着被他弄出的一片狼藉,靠着窗滑坐下来。

南絮会藏在哪,他其实也不知道。

秦屿洲搜寻着以往的记忆,想要找出南絮可能藏东西的地方,可凌乱的思绪让他脑中如数盏走马灯同时亮起,记忆杂糅在一块,他理不出头绪,辨不清真伪。

夜色将深,屋内昏暗静谧,只有,挂钟走的严正刻版,一秒一秒不给人机会挽留。

秦屿洲难得像现在这样安静,耳边没有游戏声响。

某一段回忆蓦地从走马灯里蹦出来,他突然想起那天为何要同南絮吵架。

起因是南絮陪他回宿舍拿书时,苏佳的一句话,他说:“你追的秦屿洲,那你不该多对他好一点吗?”

好没来由的一句话。

“我追的秦屿洲?”南絮不解,抱着一摞书愣在门口。

“是啊,”苏佳一脸无辜,“不是你先跟他表的白吗?”

“怎么谁先跟谁表的白就算是谁追的谁吗?”那无辜的模样令南絮生出一股火来,他拧着眉说,“就算我追的他,那谁追的谁,追的那个人就要低人一等吗?”

隔壁宿舍的人刚好出门,探究的目光落了南絮满身,南絮自知情绪不稳,深呼吸几次后,压着声音跟苏佳道了个歉。

秦屿洲哄着南絮回了家,可南絮的心情却再没浮上来,秦屿洲终是失了耐心,与人大吵了一架。

他记得他还吼了一句话,人在气头,他口不择言,他说:“既然有病,那就治好了再回来啊!活着这么痛苦,你怎么不直接去死呢!?”

秦屿洲记得南絮当时的神情,眸中骤然暗下的光和逐渐蓄积的泪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他当时就后悔了,可话已出口,如秋风扫过枝头,坠下的黄叶再也不会长回去。

他想抱抱南絮,他想哄哄人,可南絮推开了他,后退着给他留了一句话:“秦屿洲,我只剩你了啊。”

以往种种都像是一粒粒炸药将南絮慢慢填满,秦屿洲的这两句话就是点燃引信的火。

南絮被他推下深渊,还未触地就已被炸的尸骨无存。

“秦屿洲,等你听见这条录音,咱们就分手吧。”

这是南絮的失落与不舍。

“秦屿洲,等你翻到纸条上的字,咱们攒钱去国外结婚吧。”

这是南絮对他最浓烈的爱意。

月光莹莹扑了一窗,菱格上的尘反着光,挂钟敲响了十二下,秦屿洲望向卧室,他的絮絮还在床头柜上。

再无人叫他不要熬夜,要早些睡。

床头柜…

南絮的那个百宝箱…

秦屿洲登时爬起身,撞开半合的房门,他跑的太急,小腿磕到了床角,疼的他一个趔趄。

他将抽屉整个搬了下来,里面的东西倒了一地,南絮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你放哪了?”秦屿洲问着小木盒子,伸手摸向床头柜壁,“不会贴这儿了吧?”

可柜壁上只有炸起的毛刺,扎了他一手,微微疼,也有些痒。

秦屿洲收回手,随手将毛刺擦在衣摆上,他看着木盒子,倏地笑了出来:“不藏了好不好?”

木盒子哪里会说话?

秦屿洲也不开灯,床挡了些许月光,在地上投下一片暗影,床离着地面一扎高,秦屿洲翻着地上的东西,一个信封落在床底,边角蹭上了床底的尘。

他拾起那信封,颤着手掸去灰尘。

秦屿洲收。

笔锋凌厉,字迹张扬,南絮惯用钢笔,墨迹微微晕开,不似油笔那样会反光,给这份凌厉添了一丝柔和。

秦屿洲捏了捏信封,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折痕都不曾捏到,他不禁自嘲,南絮与他当真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他怔愣良久,沿着粘合的地方撕开信封。南絮粘的不紧,他撕的很顺畅。

你我早已无话可说。

秦屿洲又是一怔愣。

片刻后,他望着这行字,骤然笑出声来,他偏头看向木盒子,抬手轻抚,盒子很硬,没有南絮的发好摸。

“你说我这算不算是了解你?”

木盒子怎么会回话?

秦屿洲把盒子抱进怀里,转身靠在床沿,就像往常抱着南絮那样。

这封信不长。

你我早已无话可说。

我尤为怀念那段暧昧的日子。

互相试探真的很美,如果有再一次机会,我不会打破。

你想得到吗?这竟是你我最后一次对话。

你我本来就不合适,我抱着幻想,同你过了三年。

因为喜欢你,所以知足了。

中间落了一个墨点,应是南絮在思忖着还要说些什么,秦屿洲摩挲着墨点,心道南絮真的想了好久。

秦屿洲,我与你当真是无话可说。

再说最后一句:

这辈子过够了,下辈子别见了。

最后,我爸妈要来接我回家了。

再见,秦屿洲。

疼啊…

秦屿洲好疼…

那朵芳香馥郁的玫瑰,被他亲手掐烂暗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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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章提前发了,完结啦,絮絮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谢谢各位小看官一路陪伴,这篇文没有番外,后续会有两三个小剧场,不定时更。

谢谢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