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凋零

31.你在我心里

协华医院。

飘零静静地躺在病**,面容憔悴,神色疲惫,额上贴着一块纱布,但四周仍然可见血在边缘凝固成的暗红色。这时护士取来吊瓶,换下铁架上吊瓶里面所剩无几的药水。然后对子寒说:“病人只是受惊过度,我们在X光里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她只是撞破了头和受一些擦伤,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输完这瓶吊带,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好。谢谢你!”子寒目送护士离开,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去打开窗子,手刚触及纸窗,只听轻轻“噗”的一声,眼前一片光明。

夕阳的余辉斜斜地照在飘零紧闭的眼睛上,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睛在眼皮下动了动,吃力地睁开了,但身子依旧有些轻微的颤抖,仿佛还未从那一幕中清醒过来,仍心有余悸,脑中眩晕,身体瘫软地一点力气也没有。

“飘零!”子寒的声音低沉沙哑,看着她,伸出手指碰触她的面颊,轻轻地,轻轻地擦拭着从额上滚落的汗珠,他的心脏突然骤然抽痛了起来,弯下腰把她抱在了怀中。

飘零抬眸呆呆地看着子寒,眼底渐渐流露出脆弱,眼眶红红地,晶莹地泪珠打着转,睫毛被泪水染得湿润黑亮。

“子寒……子寒……”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放在子寒腰间的手指在逐渐收紧,紧紧捏住了他的衣衫,脑中越想那心惊肉跳的一幕就越觉得恐惧。

“我在这里。”子寒轻声地说,声音里有种低柔的感情。“飘零……我在这里……”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我会死掉。可是,当我睁开眼时,我能感觉你就真实地在自己的身边,我觉得自己真的好幸福。”飘零眼睛里蕴着星芒般的泪光。

子寒呼吸轻轻有些紊乱,并且感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做了个深呼吸,拍了拍她的背,说:“答应我,飘零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见尤辰,好吗?我的内心无法承受住那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飘零注视着子寒的眼睛,也低声对他说:“好。我答应你。”

她的话使子寒感到有一种激动占据了他的心底,他点了点头转过身子站起来。那一瞬间,飘零唤住了他。

“子寒。”

子寒转过来看着飘零,目光暗烈,充满深邃的感情。

“你要去哪里?”

“我去办理出院手续。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可是我很害怕。”飘零沉默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现在,哪怕一分一秒,只要你不在我身边,我都会觉得很害怕。”

子寒舔了舔干涩的唇,眼睛也开始有些湿润,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一样发出巨响。现在的他也觉得就算只要与她一瞬间分开也会觉得浪费,觉得很可惜。想要留在她身边好好疼她、给她别人无法给的东西,不禁要让她幸福,还要幸福好几倍以上。

这样的爱来的太快,太强烈了。就如前世未了的爱情,延续到今生。

“傻丫头。”子寒眼中掠过了一丝笑意,摸了摸飘零的头,淡淡地说:“等你输完液,然后我们一起去办理出院手续好吗?”

飘零点了点头。

一阵风吹过,带动窗外飘舞着落叶,飘飘荡荡飞往远方……

西平区,陈关路东面。

一个又高又帅,染着白发,鼻翼耳垂钉着一枚枚细细的宝石,名叫方云深的男人,一面吐痰,一面对着做晚饭的方晓晓说着,似乎对今天脱胎换骨的她很感兴趣似的,眼光巡视了她好几次。

“我听说,大财主小辰哥在‘**’为你砸了西阔的场,喂!你是怎么和他勾搭上的?他一定给了你很多钱吧?分点给哥哥怎么样?”

方晓晓炒着小菜,被油烟熏地轻咳几声,她对这个古怪又游手好闲的哥哥感到很厌烦,连抬头看他一眼都觉得累,于是低着头说:“你怎么把话说的那么难听?我没有钱啦。”

方云深抿紧嘴唇,死死地盯着方晓晓身上昂贵的衣服,伸手摸了摸那料子,嘴巴还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呦,认识有钱人,就把头昂着说话,连哥哥也不认识了?”

“有你这样的哥哥,我感到耻辱!”方晓晓低声骂了几句,把菜从锅里铲到盘中,说:“哥,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我真的没有钱。”

“没钱?你在**上班这么久了,应该存了不少钱吧。”方云深从包里掏出一根香烟,说:“你哥我不是手头有点紧,昨天输了那么一点点,也不会找你要钱的。”

“我真的没有!”

“嘴巴真硬,看我怎么收拾你。你等着。”方云深又吐了一口痰,扯着嗓子对门外的母亲——夏淑兰说:“妈,你昨天不是说门市上的钱少了吗?是晓晓拿去了,你看她还买了新衣服。”

“死丫头!”一阵咆哮声从外面传了近来。夏淑兰年龄也不过才40,但在同年女人中显得比较出老,并且又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纯粹一个尖酸刻薄的怨妇。她放下手中的活,顺手拿过靠在门上的扫帚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什么不学,学人偷家里钱,学会打扮了?”

“妈!”方晓晓握住夏淑兰打来的扫帚,解释道:“你听我说,我没有偷钱,是朋友买给我的。”

夏淑兰把方晓晓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伸手扯住她的头发,粗鲁地骂着不应该做为一个母亲嘴里对子女吐出肮脏的话语。“朋友?什么朋友?原来你还在外面勾三搭四,是不是?你个没出息的婊子,谈恋爱了是不是……”

方晓晓脸就像张纸一样地惨白,她拼命的挣扎开夏淑兰扯住自己头发的手,踩着凹凸不平的水泥路,流着泪水跑了出来。

“你今天给我跑出这个门,就别给我回来。”夏淑兰举着扫帚在后面紧追不舍,嘴里还喋喋不休地骂道:“你这个死丫头……你在外面到底干了些什么……啊?…啊?…哪里弄来的钱买这些华丽的衣服……”

方晓晓抽噎着,一边回头望去,一边大喊道:“都说是朋友买给我的!”

“哪个朋友……你这个不知羞耻的死丫头……你给我滚出去……别回来了……”夏淑兰狠狠地瞪着不知长进的方晓晓。

“老婆。”方晓晓的父亲,方德醉熏熏地从小屋内走了出来,身子斜斜地靠在窗上,打着酒咯对夏淑兰说:“女儿都说朋友买给她的,你对她凶什么,小心把女儿打跑了,以后等你死的那天没人给你收尸。”

“滚……都给我滚……”夏淑兰勃然大怒,用扫帚驱赶着方德,骂着:“我这辈子欠了你们方家了……一个酒鬼……两个没出息整日只会游手好闲的东西……”

方德依旧笑嘻嘻地,当没那会事,摇摇晃晃地向屋内走去。

方晓晓跑到小港外,身子无力地蹲下,紧紧抱着飘零送她的衣服,心中有种束手无策的心痛。即使是在这样贫穷的环境下生活,她已很努力地不去怨恨任何人,可是心中始终难免会强忍不住,使帐幕垂下。也许人都是贪得无厌的,总希望自己能站在华丽的顶端,斜眼看世界。

她缓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她突然连要去哪儿也不知道。如今她也不想再回家被母亲追着责骂扇打,虽然只是因为几件衣服的事情,但那话语比针扎还要使心更痛。

她擦干了眼泪,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大街上,一直没注意到红绿灯的信号,等到后面的喇叭声响起才回过神来鞠躬哈腰,却看到车内的人是尤辰。她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赶紧掉头就跑,尤辰却奇迹般的叫住了她。“方晓晓!”

尤辰打开车门,凝视着她憔悴的面容,头脑变得一片空白,尤辰能感觉到今天在飘零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以一种鲜明的形式烙在了他的心里,仿佛那一幕又再次惊现,一想起她当时的感受,他就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深渊。

尤辰顿了顿,保持着他一贯的冷默,来掩饰心底的脆弱。然而,这样的他,常常让看见他的人不寒而栗。

方晓晓来到车前,好不容易喊了一句:“小辰!”

尤辰点燃一支香烟,淡漠地对方晓晓说,努力掩饰凄凉的心情:“你要去那里?我送你一程。”

“这?”方晓晓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笑容像花朵一样灿烂,刚走进车内,就听见身后传来方云深的叫喊声,“你这个死丫头,被我逮住了吧!”

方云深抓住了她的手臂,方晓晓愕然地抬头,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你放开我!”她拼命甩开被握着的手腕,眼角余光淡淡瞟向尤辰。

尤辰稍稍一愣,眼神迅速地望向方云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叫你放开,你听到没有!”

“你丫的是谁?既然敢跟我这样说话?”方云深愤愤地说,脑袋刚往下侧惊讶地看着车内,眼瞳抽紧下颚紧绷的尤辰,他立刻惊讶地傻傻地张大了嘴巴,到嘴边的话全给咽了回去,露出一抹笑容,鞠躬哈腰地说:“小辰哥。久仰您大名多时,我是晓晓的哥哥,很高兴认识您。”说着,并且向尤辰伸出了手。

尤辰受不他话语似的皱着眉头,转过头低声对方晓晓说:“上车。”

方晓晓点了点头,感到了他声音中有一种嗜血的味道,手不由轻颤了一下,钻进车内。方云深看着离去的车子,不屑地低骂道:“拽什么拽?有钱了不起啊!”

尤辰的车子一直沿着大桥开着,像蜗牛一般缓慢前行,直到过了大桥,上了中部高速公路以后,前行的速度比以往更加缓慢。

方晓晓透过后视镜呆呆的凝望着尤辰,眼睛也忘记眨,她感觉到他好象在想些什么特别的事情似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忙不迭地,畏畏惧惧问道:“小辰,你很不开心吗?”

尤辰的心,似乎被她的无心之言牵动了一下,但面容上依旧冷冰冰的。半晌,以凝望着前方的姿态问她:“你要去那里?”

“我想去找飘零。”方晓晓说,眼泪又不听使唤地流了出来。

尤辰皱了皱眉头,转变了行程路线。此刻,他的心有种被撕裂的感觉,不由自主地爆出这句话:“她会死吗?”

方晓晓愣住了,刹那间,像是静止的画面一般动也不动。

尤辰停下车,从车内走了出来,坐在路边的椅子上,喃喃地说:“要怎么办?要怎样才能让她懂我的心,明白我的心啊?该怎么办才好呢?她会不会就这么死掉呢?”

方晓晓看着他,心里有种经受冲击而向下坠落的感觉。她很想用手去抚摸他,但是她却不能这么做,而只能望着他,喃喃地叫着他的名字:“……小辰……”

就在两人视线交会的那一瞬间,尤辰像是呻吟似地哀呼着飘零的名字,缓缓吐出今日所发生的事情,那压抑太多的痛苦,使喉头一再被噎住,断断续续中,方晓晓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了,令她心头也一阵刺痛。

“飘零为人这么好,她一定不会有事的。”方晓晓说,“老天一定会保佑她的!”

时间、所有的动作都仿佛停止了一样,两人很长一段就这么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心思飘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