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十四年

第90章 20-5

街对面的法国梧桐树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连续快门声。

林知鹊回过头去,望见刚刚还空手站在那儿的三四个年轻女孩手里各自扛起了单反,简直像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陈葭站在别墅小楼门口的台阶上,无可奈何地向街对面喊道:“你们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那几个女孩笑嘻嘻的,有一个大声问:“姐姐,这位姐姐是谁?以前没见过的。新来的staff吗?你可不能背着我们偷偷谈恋爱啊。”

陈葭不再搭理她们,林知鹊进了屋,她便直接将房门关上。

“私生饭”。林知鹊略有耳闻。

指的是过度关注偶像私生活、甚至试图窥探偶像私人空间的疯狂粉丝。

陈葭低着头,说话时,并不看林知鹊的眼睛,“不用换鞋了。请进。我一个人在。”她没有妆造,头发柔顺服帖,穿一件简洁的白色连帽衫。

林知鹊说:“你这样纵容她们,她们只会得寸进尺。”

陈葭领着她走过玄关。

“以前也有过不纵容的时候,叫保安,报警,最后闹得很难收场。有些还是未成年,警察要叫她们家里人来,她们大哭大闹,一直求饶。而且走了一批,又会来下一批。只好跟她们立不成文的约定,只能来工作室,只能在外面。”

陈葭变得比年轻时候要健谈了一些。

她看着陈葭的背影,心里想,这是陈葭,还是另一个陈葭?

起居室看起来仓促地收拾过,垃圾桶里堆满空的气泡水瓶与揉成团的书写纸,占据了大半空间的乐器全都被养护得锃亮,一面巨大的窗被切割成数个小方格,窗的两侧,厚厚的墨绿色窗帘垂落。窗外远处是连绵的丘陵,望去满目青葱。

窗下有一个小小的吧台,一台看起来很昂贵的咖啡机,几瓶酒,一个边柜陈列着数十个精致漂亮、用途各异的杯子。

陈葭为她拉开一张吧台边的椅子。

吧台上摆着一个相框,是一张大合影。林知鹊一眼便看见站在最边上的杜思人,高举起一只手臂,毫不顾忌形象地大笑着。她拿过那张合影。相框擦得很干净,没有半点落灰。

陈葭见了便说:“那是05年,巡回演唱会的时候拍的。”

照片里一共有十二个人,十强选手,再加上朱鹤与李淼淼。没有卢珊。

时空好似自2005年起便分裂了,像一条河在某个岔口分出两个支流,互不相干地往前流动。

林知鹊说:“我以为你不会怀念那个时候。”

陈葭从来都寡言,印象里,她没见她掉过眼泪,也没见她有过任何不舍,她一直都是沉默着,不断往前走着,她不像一个会如此看重一张旧照片的人。

“好像大众也经常觉得我是一个冷漠的人。”咖啡是早已煮好的,她问她要不要加牛奶或是冰块。

林知鹊自小欣赏的便是这种“冷漠”,或是说淡然,能够在所有纷扰中独善其身。那年选秀时,其他选手的粉丝常常攻击陈葭“冷血”,林知鹊对此嗤之以鼻。

她递给她一杯冰拿铁。

窗边的另一侧墙是一整面嵌入柜,塞满大量唱片,只有少数几格放了杂志与书籍。陈葭在某一格中找来一张唱片递给她。

她从未见过,是杜思人的专辑。

封面上,杜思人站在绿地与蓝天之间,像张开翅膀一样地张开双臂,闭着眼睛微笑。

白色字样印在天空上,像云一般,这张唱片名叫《Miss.Missing》,发行于2007年,一共只有五首歌。

她打开盖子。扉页上是杜思人的字迹:陈葭同学,Miss.Missing miss u!

本就不那么好看的字迹,写了太多重复的字母,更加透着一股傻气。

林知鹊诚实地说:“我没听过。可以放给我听一下吗?”

“你没听过?你家里没有吗?”陈葭走去操作唱片机,“现在很难买到了,我家里应该还有一些,我找一张给你。”

“只有这一张吗?她发过的专辑,只有这一张?”事实上,她早已在网上看过相关介绍,但她难以接受,杜思人在做艺人的六年时间里,居然只发行过一张唱片。

“……对,只有这一张。我们那一届,甚至是我们的下一届,没能发唱片的人很多。”

第一首歌是一支旋律很快的舞曲,诚实讲,并不好听,编曲太过复杂,杜思人的声音被大量音效遮盖住,后期处理之后甚至有些失真。那台唱片机是立式的,就放在柜子的某一格上,CD在读取盘里飞速转动着,转得太快,林知鹊便一直盯着看,试图看清印在那上面的杜思人的照片。

陈葭在她身旁坐下。“其实,那天淼淼不在,是去找我了。”

林知鹊转过眼:“什么?”

“这件事,当年公司应该没跟你们家交代过吧?那天我向公司提了解约,淼淼不在,是去找我了。”陈葭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她方才一直都不看她的眼睛。

“……我不关心你们的爱恨纠葛。你不用替她开脱,也不用替你自己开脱,我是成年人,我明白这件事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无心的意外,我也知道,对你们来说,它已经过去八年了,我不需要你向我交代什么,偿还什么。”林知鹊停顿,“但我也不会替她原谅你们。”

尽管她知道,陈葭根本不需为这件事背负任何责任。

陈葭点头答:“好。”

“我以前以为你是很果断的人,没想到你也一样,会演这种为了心上人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俗滥戏。”

听完这句话,陈葭竟有些温柔地笑了,“你小小年纪,说话倒挺毒的。严格来说,并不是心上人,只是老朋友。”

“你们没有在一起?”

“你不是说不关心我们的爱恨纠葛?”

林知鹊扭头去看窗外远处的青翠,喝了一口咖啡。

陈葭说:“我们没有在一起。但,就算不是以恋人的身份,我们一起拥有过去,一起拥有现在,还会一起拥有未来。所以,我更要对你说对不起。我跟她之间拥有得越多,我就亏欠思人越多。”

“……那你就亏欠着吧。”林知鹊握着手中沁出冰凉水珠的杯子,故作轻松地讲出难听话来,她心里有一丝怜悯,但于她看来,爱情本就是人生中没有多重要的一项,她只是有些羡慕,她们一起拥有着过去、现在与未来。“……对了,她那几年有没有谈恋爱?出道后那几年。”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嗯……”陈葭皱眉回忆,“应该是有,我听说过一两次,但好像都没有多久。可能相比起谈恋爱,她更喜欢跳舞吧。”

“噢。你的咖啡很好喝。”她飞速跳过这个话题。

陈葭与她讲了许多那几年的事情,诸如热爱文化通过每一年与卫视联合举办选秀签下大量新人,但狼多肉少,培养不过来,往往只是趁着选秀的热度快速榨干新人的价值,即使是陈葭,出道第一年,也要不断跑乱七八糟的商演。放眼娱乐圈,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十年,所有经纪合约都严重向资方倾斜,分账不均,艺人创造出的收益大部分流入资本,而难以创造收益的艺人则被公司无情冷藏,只能凭靠自身在圈子的边缘苦苦挣扎,亦或早早放弃演艺梦想,回归素人生涯。

陈葭没有再往下说的是,第一个十年过去后,这个圈子又开始往另一个畸形的方向发展。想来,任何事情,若牵扯的利益过于巨大,一旦投入其中,就压根无法再谈什么纯粹的梦想了。

林知鹊没有问出口的是,你们明知已与初衷背道而驰,为什么所有人都为名为利一去不回?

陈葭讲,她们初到北京的时候,都住在公司租的几套公寓里,公寓在同一个小区,杜思人就住在陈葭楼上。思人和其他几个贪玩,常常很晚了还溜出去,还带着一个未成年的陶乐心,朱鹤打电话找不到人,就打给她叫她上楼去找,她只好装睡不接电话。

讲刚出道那几年,李淼淼带的不是杜思人,而是方言。“那谁是杜思人的经纪人?”陈葭想了半天,“不记得了,当时公司有好几个经纪组。方言比我解约得早,大概2010年左右,淼淼就去负责鲸鱼星了。但那两年开始,选秀的热度下降了不少,热爱精简了很多人员,很多签约艺人都没有团队跟,淼淼才兼任思人的经纪人。”

“方言解约,当年好像没有听说什么新闻?”

“嗯。她家里背景比较特殊,当时没有打官司,很快就把违约金谈妥了。”

利益总归还是畏惧权势的。

陈葭讲,杜思人每一场巡演跳独舞时都扔外套,演出服是租借来的,好几次外套找不回来,朱鹤要罚她自掏腰包,“但她那人太滑头了,又撒娇又认错的,每次都是不了了之。”还讲杜思人不常喝酒,但好像天生酒量很好,怎么喝都不会醉,只是一喝酒就脸红。

窗外青山蔼蔼,无声无息地陪她听着。

杜思人拍过很多部戏,但大多数没有播,还去做过儿童节目的主持人,扮演一只恐龙,套在恐龙外衣里,三天录了十期,没有人知道那是她,“有一次,她当作一件好玩的事情讲给我听的。我很生气,问她是哪家电视台,她还笑我小题大做。”

她人生的前二十一年,何曾经历过这样的失意?

只有五首歌的专辑播完第四遍,陈葭把记忆中有关杜思人的点点滴滴悉数讲给林知鹊听,但越听,她越有一种怪异的感觉,陈葭讲的确实是杜思人没有错,但那是比赛时仅拿了第五名的杜思人,是从未认识过27岁的她的杜思人,她开始困惑:她们到底算不算是同一个人?若不算,这一个的人生已有了结局,那一个呢?那一个在哪里?

陈葭说:“前几年,我去锦城工作,去看过你爷爷一次。他……很健谈。他还提起你奶奶,说你奶奶心气强,事情发生以后,没办法接受,但又什么都做不了,没办法追究,毕竟你们家参与了投资……”

林知鹊蹙眉:“我们家?什么投资?”

“你不知道?你爸爸是那部戏的投资方之一。”

“哪部戏?”

“就是思人去姑娘山拍的那部戏。就因为这样,你们家才跟剧组还有热爱和解。”

林知鹊倏然站起身来。

“不是说,她的女一号是被截胡的?”

陈葭答:“是,好像是。我听淼淼说过。”

“哈!”她无法相信,“投资人的亲妹妹,临开机前被换角?”

陈葭被她吓了一跳,“是……但投资人应该有好几个。新的女主角,可能是其他资方的人吧。当时淼淼还去找了你爸爸好几次,但他好像不太在意。”

她抓起自己的包,转身便要走,不顾陈葭满脸惊愕,临到跨出起居室前,她又折返,按下暂停键,将那张CD自唱片机里取出,“这个,我要带走。”

陈葭试图拦她:“我重新找一张给你吧?我自己还另外买了一些。这张她写了赠语给我。”

林知鹊蛮不讲理:“我就要这张。”

随后她便夺门而出,街对面那帮私生饭还在,见门打开,慌忙去掏单反,她破口大骂:“省省吧!拍个屁啊?你们没有自己的生活吗?”骂完,扬长而去。

她的车就停在附近,她一路狂踩油门,急打方向盘,违章至少四次,十五分钟便开完半小时车程,还差点把杜慎住的小区停车场的自动升降闸撞飞。

若不是物业认得她是杜家的女儿,恐怕早就报警了。

杜家近年住的小区奢华,仅有南北两座,一层一户,电梯直接入户,物业管家一边通报,一边引她上楼,电梯到达,管家在她身后欠身向她鞠躬。她回头狠狠剐他一眼:“我不是他们家的人,你以后不用对我这么毕恭毕敬的。”

电梯走了。

唐丽自房间里走出来。

“知鹊?”

“……丽姨。”她唤她。这么多年,每次这样称呼,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唐丽老了,比她这些天来见到的每一个骤然横跨十四年光阴的人都要老得更多,算起来,唐丽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因此,一见到她,她心中的熊熊怒火便冷却了一些。

“你有什么事?你爸爸叫你来的吗?他不在家呀。”

“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可能在公司,也可能在外面吃饭喝酒什么的,他最近还迷上去打高尔夫球。”

“那我……”她本想直接离开,但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丽姨,有一年,你去锦城,你记不记得?你一个人去的,好像是2005年……”

她想试探眼前的这个唐丽记不记得曾与她一起在锦城的某家酒吧喝过酒。

哪知唐丽答:“你怎么知道的?你爸把这个事跟你说了?”

林知鹊不假思索地答:“嗯。”

唐丽看来有些恍惚,“真想不到,你爸还舍得把这种事告诉你。我还以为他准备带进棺材里。”言毕,她竟冷哼了一声。

林知鹊本要离去的脚步停了下来。

客厅是下沉式的,唐丽走下台阶,茶几上有一壶冷泡茶,“你要不要喝水?还是你要去忙你的?”

林知鹊也往下走了两步,“丽姨,当年你为了那件事情去锦城,后来怎么样?”

唐丽抬眼注视她,随后一笑,双颊与眼角皱出很柔和的纹,“小姑娘,你在套我的话?”

被识破了。

她只好坦然答:“是的。”

“算了,你过来。”她向她招手,“反正,我早就想报复你爸了,”她像在开玩笑,“杜家人也全走光了,没什么好顾及他那破烂自尊心的。”

林知鹊听话地走下台阶。

唐丽语气平和,与她说:“那年我去锦城,是去送杜慎他爸。”

林知鹊一时反应不过来。

唐丽说:“他亲爸爸。监狱打电话来,叫他去领骨灰。他不是杜家亲生的,他爸判无期那年,他是杜敬光班上的学生。你知道,你爸把这件事看作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但他那人也很好笑,不愿意认,又自诩忠孝,所以叫我去替他领,他爸的骨灰,现在还寄放在锦城的神水寺。”

她半晌说不出话来,脑海中掀起巨浪。

往事桩桩件件袭上心头。

为何那时杜思人全然不清楚唐丽去锦城的目的。

为何计划生育的年代,杜家一个双教职工家庭可以堂而皇之地生二胎——她说:“他们都管我叫关系户。”

年少时候,她说杜慎压根不像杜家的孩子,他险些与她翻脸。

她甚至忽然抱起一丝侥幸,想问,那我呢?我会不会也不是杜慎亲生的?话到嘴边,她意识到这话对唐丽是一种伤害。

杜慎与杜思人从来不是亲兄妹,他对她没有情分,没有怜惜,甚至可能还带有妒忌,因此,他身为投资人却没有为她争取分毫,他就是个只爱自己的疯子。

电梯到达声再一次响起。

“妈?管家说家里有人来……”杜之安的声音传来。看来那物业管家吓得去告了状。话未说完,杜之安便看见了林知鹊,“是你?你跑来干嘛?上次去我那里发疯,我还没跟你算账,我的地毯被你吐得乌七八糟。”

“你脸皮怎么那么厚?是你自己吐的,杜小姐。”林知鹊没有闲情与杜之安吵嘴,她走过去,按停即将要离开的电梯,“我先走了。”她向唐丽颔首。

她要去找杜慎算账。

电梯开门关门,客厅里只剩唐丽与杜之安母女两人。

杜之安换了鞋,走到她母亲身旁去,“妈,你没事吧?那个疯女人跑来干嘛?”

“没干嘛啊。她来找你爸,你爸不在。别一口一个疯女人的,妈妈没这样教过你。”唐丽给她女儿倒了一杯冷泡茶。

“她最近就是神叨叨的,上次还跑去我那边,问我姑姑的事情。我怀疑她去了一趟锦城,中了邪!”杜之安在沙发上坐下。

“你姑姑的事?那么多年了,怎么想起问这个事。”

“不知道她。妈,你说,那年我姑姑那部戏,那个临时换上来的女一号,就那么大本事?马上开机了,说空降就空降。我前几天还看见她的新戏开播了,哼,她倒是挺红的。我都怀疑我爸也参与了潜规则。”

“喝你的茶,不要胡乱揣测。女孩子的名节多重要,你不清楚,就不要胡说八道冤枉人家。倒是你爸那种人,做出什么事情我都不吃惊。”

“妈,”杜之安放下手里的杯子,“你既然知道我爸是这种人,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离开他?”

唐丽转过脸来看她的女儿,她的眼皮已开始有些松弛,些微耷拉着,一双曾经十分美的眼哀婉柔和,“你说呢?妈妈也不知道呀。你很看不起妈妈吧?你也要嫁人了。”她拉她的手。

杜之安心内徒添了几分凄楚,到嘴边的话都变得苦涩,“妈,你说什么呀?”

唐丽接着说道:“妈妈希望你永远不要步妈妈的后尘。之安,你知道吗?爱是存在的。但这世上还有一样东西,叫作*爱的错觉。”

数个小时后,暮色四合,杜之安驱车到某家市内最为高奢的私人婚纱工作室去试婚礼上的晚宴礼服,典礼穿的那套早已定好了,晚宴上的这套,她希望更简洁方便些,前后改了好几次。

这工作室在一幢法式洋楼里,民国时候是某世家的公馆,内里装修翻新了些,但仍维持着旧时原貌,她在一楼客厅里的古董风布艺沙发上翘腿坐下,身边便是一扇扇敞开着的玻璃花窗。

她刚刚才试过礼服、量了尺寸,服装师便上楼去现场帮她修改。未婚夫坐在一旁的另一张沙发上,正在玩手机游戏。

她与他说着下午发生的事情。

未婚夫是她自己挑选的,恋爱一年半,两家都在催,便决定结婚。他容貌斯文,与她门户登对,家里投资的产业众多,他爱舞文弄墨,家里便收购了一家文学杂志给他,平时就是撰稿写诗,偶尔上上谈话节目,是她从小就中意的“才子”类型。

男人一边玩着游戏,一边偶尔抬眼来以示自己在听,听完,许久,嗯了一声。

“喂!”她拍拍他的膝盖。

他放下手机,起身挪到她身边来坐。

他好声气地说:“我知道你替你妈妈不值,婚姻这种事,本就是如人饮水,你爸是曾经做错过,但没有你爸,你和你妈也过不上这么好的生活。好坏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妈也放下了,你没必要去戳她的伤心事。人都是多面的,我觉得你爸也有很好的一面,你看,他白手起家,能把事业做成今天这样……”

“……我看你是喜欢他送给你的兰博基尼吧?”

未婚夫笑,他长得清秀,薄薄的唇笑起来十分腼腆,“什么话呀?我是说,你爸你妈都老了,你就不要为了这种事纠结了。能够相伴到老的爱,怎么会是错觉呢?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我相信他们肯定是相爱的,就像我们一样。”他来揽她的肩。

她看着眼前即将要与她结婚的男人,忽然心下惶恐,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了解他。

“对了,你不是说,今晚你还约了一个老朋友?”

他本来是说不陪她来的,嫌弃每次都要耽搁半天,但听说她约了旧友,又忽然就乐意起来。

“都说了女生朋友。你在疑神疑鬼什么?”

“哪里有?”

花窗外有人影走动。

杜之安转过头去。

窗外那人迎上她的目光,咧嘴对她笑,向她招手。

是许希男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近来我发现写作过程中有一件很有趣、很让我动容的事情。

那就是我的故事居然在自我生长。

我有时候会写出一些完全超出我计划的东西,就像我的角色们在脑海中对我说话一样。

比如上一节里,汪洋对芦苇说,我是汪洋大海,非养护你这种狗尾巴草的水花池塘。

我朋友读过后对我说,葭淼是一对很让她伤心的cp,因为她们相爱,却总是背道而驰。为什么呢?诚实地说,一开始构思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想写一对与太阳飞鸟完全不一样的副线,要更“成年人”一点,更“莫名其妙”却“纠缠不清”一点。

但当她说出这段台词时,我忽然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因为她们都爱理想,多过爱对方,而在理想的道路上,又难以认同对方。

我发现我对我的大多数角色都还蛮熟悉的,虽然许多人都只是我灵光一闪觉得,“是时候让这样一个人登场了吧!”,但回头去看,也许着墨不多,我居然为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设计了家庭背景,或者说并非是我设计,而是她们在我的脑海中走出来。

比如小花是一个非典型的大小姐,她单亲,曾在小镇成长。

比如文静生在一个三四线小城,职工家庭,家境良好,有一双朴实热情但观念保守的父母。

芦苇来自南方沿海小城,20来岁便与极其封建的家庭切割,独自在广州追梦。(这一段曾在5-1提过)

旋风则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自小受到父亲的压迫,长大后,头也不回地逃去了比家乡更南的南方。

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是11-6里,旋风到锦城去看芦苇,芦苇对她说:那你跟我一样,都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我回看到这句台词时,察觉到一种奇妙的宿命感,因为这并非是我特意设计:这两个女孩在某个方面如此相似,而她是她的偶像。

今天这一节,我头一次让故事偏离了我原设的轨道——原本,我要写天鹅嫁给了所爱之人,拥有一场盛大、美满的婚礼。

结果我居然舍不得了。

(老实说,我曾有多次写着写着感觉飞鸟天鹅仅从人设上来说还有点好嗑……)

至于慎思非亲生这段狗血剧情,前面已经铺垫了好几次,最终我决定还是将它轻轻放下,这种桥段实在不是我的菜……

另外,我的文档章节其实是按照标题前的数字来的,但jj强制以“章节”为每一更的单位,实际上,在我的文档里,太阳飞鸟也只分开了两章(还不到)而已啦!大家如等不及,过段时间再来看看吧。

感谢大家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