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

第61章 火拼

山不算太高,半山腰的小村子已经废弃了,梯田失耕,泥土铺成一片。到山顶之后能看见另一边背阳面,森林绵密绰约,罩着相连的山峰。

萧过低伏在灌木后面,身侧的树木被这里的秋天冻概了一点点,伸向月亮的部分尽是枯枝。

工厂和院落都不小,用肉眼就能看到。

萧过拿出望远镜,对身边的项山说:“分析环境。”

这是来自副队的临时小考,项山立刻估算了占地面积。

“看上去像个养殖场......四面环山,在河道边上,这样的条件确实适合发展养殖业。”项山拿着望远镜,认真地说,“但窗户不透明,而且院子里养了大型能攻击人的犬类,结合毒\贩的逃跑方向和戴队长他们发现的尸体,这里的嫌疑很大。”

萧过在指尖捻着一片落叶,问:“侦查方向?”

“最不打草惊蛇的方案,”项山回答,“是取到河水的样本,回去化验,看是否有涉毒成分。”

萧过“嗯”了一声,说:“不错。”

项山明显松了口气,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也没敢离开望远镜。他脸上被这里的蚊虫叮了好几个包,在黝黑的皮肤上非常明显,他没忍住挠了几下。

他又看了一会儿,说:“萧副,有人出来了。”

萧过还盯着那个方向,伸了一只手过去,项山就立刻把望远镜给了他。

萧过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透过目镜筒看滕错,那人在院子里蹲着身,和两只一看就知道不友好的狗对峙。滕错没做什么动作,但就是把狗吓得往后缩了缩,滕错还伸手揉了好几狗头。狗越不理他,他的玩心就越大。

萧过抿了抿嘴,笑了一下。

“不用取水化验了,”他没转头地对项山说,“这里有我......我们要找的人。”

那人躲在狗窝边上发短信的时候萧过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好在没出事。他没挪开望远镜,低头借着遮挡喘了口气,胸膛的起伏才停,手机就震动起来。

他接起来,谭燕晓在那边问了问是否已经和戴盛民见面,然后说:“烈火给我们提供了他们的落脚地点,他们后天出境。”

刚目睹完全程的萧过说:“我就在山顶。”

谭燕晓有些惊讶,说:“那么他大概是不放心。”

这里已经是荒郊野岭,但因为萧过跟得近,滕错身上的追踪器并没有失去信号。滕错本人并不知道这一点,他选择和谭燕晓联系,这是一步险棋,不仅有被发现的可能,而且这一次过后他手里的那部电话就不能再用来联系,这和狙击手不会在原地开两枪是一个道理。

但他仍然要这么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萧过想的没错,他就是那种会为了任务冒险的人。

“工厂是制\\毒点,”谭燕晓说,“他们在做四号海\\洛\\因,烈火的意思是捣毁。”

警察要跟着烈火找尘先生,这不代表他们也能允许蓝蝶和那些毒\贩轻易出境,何况山坳里是生产基地。谭燕晓本来的意思也是在边境把人拿下,只让滕错走。

萧过说:“那就要和边防合作。”

“嗯,我会联系戴盛民。”谭燕晓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说:“线人烈火的安全,我交给你。”

除非情况危急,否则她不会向更多的人表明滕错的身份。萧过折断了掌下的落叶,说:“明白。”

望远镜依旧能捕捉得到滕错的身影,他坐在狗窝边上抽烟,把脚翘在狗肚子那儿,当脚垫用。

***

一个地方集结了边防部队要找的制\\毒人员和被逾方市警方统计的毒\\贩,抓捕宜早不宜迟。制\\毒场要定期出货,早动手就能阻止毒品外流,甚至能追回已经卖出去的毒品。而蓝蝶一行人要逃出境,说不定会提早动身,行动迫在眉睫。

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戴盛民就拿着平板电脑和谭燕晓通上了话,获得了几名逃犯的信息。他一一看过照片,到滕错那儿的时候也没忍住又确认了一次性别。

“据可靠情报,工厂内有十四个人,几乎人人持枪。”谭燕晓说,“院门口有两人把守,屋子里有超过十五公斤的毒品,还不算从逾方市跑过去那些人身上带的。”

“明白。”戴盛民说,但他紧接着露出了狐疑的神情,说:“谢谢谭局这么精确的情报,但是谭局,有什么你可不能瞒着我啊。”

他是个精明的人,谭燕晓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她仍然非常平静,说:“情报需要的就是精确,但我只能帮你到这儿。戴队长,你是现场指挥。”

戴盛民答应了一声,调出鸟瞰图。半山腰的小院子,部属起来不困难,他们的目标也很简单,就是人赃并获。

他们总共三十五人,其中十名士兵要在外围警戒,并用阻车器和军用越野车断了能从田间逃离的山路。

“剩下三十个人分成五组上山,”戴盛民说,“目标是在保护证据的前提下对犯罪人员进行抓捕。蔡队、萧副,你们的人我就放心撒手,咱们的通话器会全程保持畅通。”

“逾方市的那些人我们要活的,”萧过在防弹背心外面套上冲锋衣,“有劳戴队长留心一下。”

“好,你放心。”戴盛民把地图一收,说:“行动。”

***

滕错睡醒的时候两只手都还在裤子口袋里,一手攥着手机,一手握着蝴\\蝶\\刀。其他人已经在吃早饭了,他把手拿出来,拽掉盖在身上的衣服。

昨晚他给出去的信息谭燕晓已经回复收到,在那儿之后就没了声音。滕错站起身,看到窗外刚刚有点亮光。

“小兄弟起来啦?”正捧着碗喝粥的侯韦康抬头,笑着招呼他坐。

滕错揉了揉后颈,垂手兴致缺缺地舀粥。

侯韦康看着他的脸色,问:“不合胃口?”

滕错咬着半个窝头,看了侯韦康一眼,用嫌弃的表情回答了他。他问了一圈也没人有糖,烦得很,正好有人要去给两只狗喂食,滕错就跟着一起出去了。

晨霜覆在墨绿的叶子上,晴空湛蓝,空旷下的风声缓慢地安抚人心。滕错摸了摸狗,站起来抬头看天,长发垂在身后,完整地露出他的脸。他天生媚色,脆弱的脖颈向后弯,在阳光底下闭了闭眼,褪掉了一点伪装。

围墙后边站起警察的瞬间,两只纽波利顿开始狂吠。滕错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对准了工厂的那排枪口,就得向内退。

他拔出腰间的手\\枪,那个和他一起出来喂狗的“操”了一声,快速解开了锁着狗的铁链。两只狗直冲向已经进了院子的警察,工厂里的蓝蝶和侯韦康都已经拔了枪。

工厂建筑有后门,里面的人得迅速从那里出去。蓝蝶的眼神发狠,在仓皇中剜了侯韦康一眼。

“操!”有毒\贩骂声,“警察怎么来了!”

后院也进来了警察,后门被堵了,蓝蝶做了个手势,滕错对她点头,几个人暂时停在远离窗户的墙边。前院的狗吠声已经停了,在稍远一点的地点指挥的戴盛民拿着喇叭喊话。

“边防警察!”他急促有力地说,“停止一切抵抗,出来!”

然而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走个形式,在这栋建筑里的都是贩\\毒制\\毒量按吨算的人,投降不是选择,他们穷凶极恶,死也要拉上垫背的。

“去开车,”蓝蝶对身边的保镖说,“撞出去。”

她从拐角处现身,向后院的警察开枪,其他毒\贩跟着她打,蓝蝶的保镖得以发动汽车。侯韦康不知道从哪儿弄出了几颗手\\雷,神情很疯狂。

“操蛋,”滕错听见侯韦康嘟囔,“大不了一起死!”

经过了改装的吉普车直接穿过工厂一层,各种化学装备在撞击中变形飞出,不明成分的粉末弥撒在空气里。吉普直冲向警察,从两边冲出的警车被逼得明显减速。

撞上去就是两败俱伤,但警察们的任务是抓捕而不是击杀,更不是送死。杀死嫌疑人也是万不得已的选择,在交手中杀死这些人远没有送他们上审判庭好。

吉普车像是疯了一样横冲直撞,而站在院门边的正是萧过。他的身材在一众带着头盔看不清脸的警察里也很突出,他一把推开身侧的项山,自己站在原地没动,在吉普车进入射程之后迅速开枪,打爆了汽车的左前轮。

吉普车的方向开始发飘,萧过的下一枪准确地打在司机面前的挡风玻璃上。车是防弹的,但这一枪让开车的人慌了神,向左边猛打方向,又因为爆掉的轮胎而无法转向。

开车的保镖伸手要掏枪,萧过挥臂做了手势,左右两辆警车开过来,把吉普车死死地夹在了中间。

车里的人摇下车窗,和警察们枪战,工厂里也出来了人,火拼已经开始。

工厂后院里是同样的光景,毒\贩们的战斗能力超过了警察们的想象,他们有一把重机枪,竟然暂时把警察压制在了院子里。

蓝蝶跑到窗边,抬肘击碎了玻璃,想翻出去,但窗外已经有了火力压制。滕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按在了窗户底下,子弹贴着蓝蝶的头皮飞了过去。

前后门口都有蓝蝶的保镖在抵挡,但毫无疑问,他们被困在了工厂里,靠墙蹲着。滕错两掌间握着枪,垂在大腿边上。

有的毒\贩跑向楼上,警察已经开始往楼顶的避雷带下攀登的钩子,踢碎窗户进入高层。碎玻璃和泥土到处乱飞,子弹都几乎都是贴着身体飞过去,工厂里传出毒\贩的惨叫声,应该是中枪了。建筑里面化学品太多,还有小范围的爆炸声。

这座山上就一条能通车的路,这会儿肯定被警察堵死了。滕错在一片轰杂中指向后门,对蓝蝶喊:“出去!我们得步行出境!”

他们要从后院出去,进入山林,步行翻过前面的矮山出境。蓝蝶点了点头,说:“尽量不要分散,但如果分开......”她抽空开枪,“目的地是益嵬镇。”

益嵬在他国土壤上,是过了边境紧邻的小镇,滕错记住了。有进入工厂的警察逼近,被蓝蝶一枪打中了防弹衣,向后仰倒。她身侧的保镖猫着腰在前开路,被一枪打在胸口。

蓝蝶一言不发,从侯韦康手里拿过一颗手\\雷,利落地投向后门的位置。

墙体被炸开,从里面飞出的尖锐物体如果划过喉咙就是死。有人被炸伤,血肉溅了满地,哀嚎声被掩盖在枪声之下。

有警车从前门开进了工厂,枪声就响在身后。滕错感到右臂一阵剧痛,应该是被子弹擦伤了。他经不住向前踉跄,就是这一下,已经让他和蓝蝶拉开了距离。后院并没有受到警察的主攻,蓝蝶和另外两个人已经跑了出去,他们利用停着的车作掩体,一点点接近后山的森林。

滕错双手撑地,回头看到了警察的枪口。他向侧翻滚,子弹擦过他的发稍。

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巨大的轰响就从头顶传来。在化学物品里枪战终究要出事,爆炸发生在二楼,整个楼层被炸开,有人被气浪推着翻滚下来,已经面目全非。楼板出现了裂痕,火声噼啪,炽焰顺着楼梯烧下来。

这给了滕错一个喘息的机会,他捂着手臂,血溢出来,伤比他想的严重。后门空着,他如果要跑,那就是现在。

然而滕错抬起枪,爆了不远处一个毒\贩的头。

那人正试图向一名受伤倒地的警察开枪。

火焰烫噬,滕错能听到上方已经传出危险的声音。地似乎摇晃起来,滕错抬起头,看到了楼板的轰断。

他看向门边,知道已经过不去了。楼层坍塌,燃烧着的物品掉下来,赤红和黑暗在顷刻间压了下来。

蜷缩起的身体谈不上绝望,就是坦然加上一点点的恐惧。可是疼痛不会挨着滕错,因为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搂托在了他的后心,胸膛的颤抖层层传递,地震般的狂响之下,是滕错一辈子也不会认错的喘息声和强劲心跳。

滕错睁开眼,有人侧身匍匐在他身上,一手抱着他,一手举着盾牌,顶住了从上砸下来的水泥块,为他们创造出暗无天日里唯一能生存的角落。

昏暗里,滕错胸口剧烈起伏。他还在喘息,抬手推起了这人的头盔。

浓黑的眉眼露出来,他和萧过四目相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