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

第21章 突变

萧过脖子和手背上都爆出了青筋,底下的血肉在混沌中仿若颤抖,几乎要冲破皮肤的都是说不清的情绪。萧过觉出了喉咙里忽然开始蔓延出的闷痛,他放下望远镜,稍微后退了一步。

他侧过头,看见决霆的嘴唇动了动,应该是叫了他一声,但他什么也没听见。他想起上周末的时候,他和滕错一起在客厅里耗时间。电视里放着法制节目,滕错枕在他大腿上,转脸去看。

案件和走私有关,海关警察在接受采访。从来对电视不感兴趣的滕错竟然看得很认真,还吹了声口哨,撑在他腿上,说:“主持人好帅啊!”

萧过笑了,说:“重点不是这个。”

滕错看上去是真的不懂,问:“那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萧过低头看他,“走上犯罪道路的错误和后果。”

滕错“哦”了一声,从茶几上顺了块糖,又躺回萧过腿上,玩着糖纸说:“不愧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你说的对。”

“嗯?”萧过把他剥下来的糖纸接过来,说:“你不是吗。”

“我不是,”滕错用舌尖把糖在嘴里来回搅,撞在牙齿间弄出声响,“萧哥,我早说了我不是好人。这个社会上好人有多少我不知道,但坏人是很多的,所谓的善恶都是一念之间。就连我们做科研的也有可能被拉下水,灰色地带里藏着太多,防不胜防,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萧过盯着他,说:“不知道。”

“不知道最好,”滕错闭上眼,不和萧过对视,说,“你不需要知道。”

糖纸在温热的掌心里越发黏腻,萧过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说做科研的被拉下水,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滕错勾着嘴角笑了一下,说:“知道海\\洛\\因\\冰\\毒吗,那些玩意儿背后都有懂技术的人研究,我在外国念书的时候亲眼看见的,博士毕业的科学家,扭头就给毒\\枭干活儿去了。知道为什么吗?”

萧过很沉默,滕错也没睁眼,说:“为了钱。”

他的脸在灯下散发着勾人的柔光,萧过的手指屈起来,犹豫了很久,轻轻地碰了下他的侧脸。滕错好像挺喜欢他这样的动作,往他这边蹭了一下。

“那样是不对的,小灼。”萧过的声音很低,“钱这个东西,够花就行了,要是真的挣下去是无穷无尽的。就算是真的想要,也不能去做违法的事,做人最起码的规矩和良心,不能还没有钱重要。”

他平时话很少,一开口就是这么大段的。滕错安静地躺着,很小声地“嗯”了一下。

“你......”萧过的嗓音难道不是很稳,“小灼,你千万不要那样。”

滕错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睁开眼和他对视。萧过颔首的时候眼皮会敛着,明明是面相和身材都很有压迫感的人,偏偏被滕错品出了悲哀的感觉。而滕错就算是仰面躺着也很招人,他以弱者的姿态露出面孔和脖颈,桃花瓣一样的眼没有柔情,有种危险渗在那双瞳孔里,非常深邃地看着萧过。

被这样一个游走在正邪之间的幽灵注视着,太容易被蛊惑了。

萧过闭了闭眼,耳鸣结束了,他朝决霆打了个手势,再次透过望远镜看过去。那个彼得伸手搭着滕错的肩,两个人还站在原地说话。

萧过没有请示决霆,掏出手机,拨通了滕错的电话。

两秒钟后滕错接起来,萧过一手还举着望远镜,压着声音里的颤抖,说:“小灼。”

“嗯,”滕错没称呼他,问,“有事儿?”

“没事,”萧过看了眼挑起眉看着他的决霆,低声说,“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然后他把手机扩音打开,决霆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听。滕错还面对着彼得站着,没说话,就很轻地笑了一声。

萧过的心跳很快,他问:“你出门了?背景听起来很乱。”

滕错愣了一下,说:“嗯,来码头接一个朋友。”

萧过沉默了很久,然后很低地“嗯”了一声。他把望远镜撤了下来,垂着手臂后退了两步,仰起头静静地呼吸。

“诶,”滕错忽然问,“你还在酒吧?”

“嗯?”萧过下意识地回答,“对。”

滕错问:“什么时候下班?”

决霆朝萧过比了个手势,萧过点点头,说:“早着呢。”他深深地呼吸,“你什么时候回去?”

彼得在那边和滕错说了几句话,都是英文,萧过能隐约听见几个单词。然后滕错慢慢地说:“我带我朋友去喝两杯,就去猫眼。你不用管我们,忙你的。”

“好,”萧过和决霆对视一眼,“慢点开车。”

电话挂断的一瞬间萧过就和决霆冲出了房间,以最快的速度冲进车里。滕错已经确认和制\\毒者有联系,萧过的身份不能在这个时候暴露,他们必须赶在滕错和彼得到达之前把萧过送到猫眼。

“其他人准备好跟踪彼得和滕错的车辆,”决霆一手扣着耳麦一手发动汽车,“萧过会跟随他们进入酒吧。”

车辆冲上沿海公路,全速进入逾方市中心五彩斑斓的夜。等红灯的时候决霆扭头看了一眼,说:“萧过?”

萧过目视前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迅速“嗯”了一声。

决霆问:“还行吗?”

“可以,”萧过说,“霆队放心。”

“记住,你今天晚上要保护身份,同时对他们二人进行监视监听。”决霆在绿灯的时候一脚油门冲出去,同时快语速地说:“按照原定计划,今晚我们并不会对任何人进行逮捕,但从现在开始,你在滕错身边的任务也不再是普通的接近。具体的变化要向谭局汇报,你的配枪先不要还了。”

车子进入猫眼酒吧后面的停车场,萧过推开车门,平稳地说:“明白。”

***

滕错被车停在酒吧街上,彼得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正在手套箱里翻得那堆糖哗哗响。

“嘿!”滕错俯身过去一把关上了箱门,严肃地说:“别碰我的糖。”

彼得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用稍微带点口音的中文说:“好吧,别咬人。”

“走,”滕错下车,“带你喝酒去。”

彼得用很不正经的眼神看他,说:“除了喝酒呢?”

“别急,”滕错斜睨了他一眼,说,“你穿的和荧光棒没什么区别,很吸引眼球,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我是特意为了你打扮的,”彼得露出了委屈的神情,“蓝蝶说是你来接我的时候简直是个惊喜。”

滕错没回答,带着彼得穿过马路,进门的时候侧身让他先进。彼得的西装很服帖笔挺,也没拿包,滕错的眼神飞快地往他腰间一扫,知道这个人没有带枪。

“欢迎来到猫眼,”滕错说,“但这其实不是逾方市里最好的夜场。”

“是蓝蝶做的推荐,”彼得说,“她说你是这里的常客,可以带我好好玩。”

蓝蝶能知道这里以及滕错的行踪,就是派过尾巴到他身后。滕错双手插兜,走在彼得身后两步,在没人能看见的地方冷了脸色。

酒吧里被人群充斥,彼得进去之后先看了一圈,速度很慢,滕错知道他是在找警察。

“放松,”他站在彼得身边,“说了来玩就是来玩的。”

彼得吐出口气,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

两个人穿过舞池,夜不归宿的人们在这里激扬疯狂的灯光和音乐下舞动身体,寻找暧昧。滕错穿着黑色的高领衫和紧身牛仔裤,随便走几步就有人要往上扑,他一开始没觉得要躲,因为之前来的时候身边站着的都是萧过。后来有人的手都快摸到他的腰了才反应过来,不耐烦地伸手,随便拿过谁的酒泼了那个伸手的人一脸。

“呜呼!”彼得很过瘾地喊了一声,对滕错说:“你的脾气一点也没有收敛。”

卡座周围有好几个男孩,都知道滕错是熟客,油盐不进。但彼得脸生,长得很有混血的味道,皮肤黝黑面庞帅气,高鼻梁薄嘴唇,而且一看就是有钱的主儿。于是有两个小模特走过来打招呼,声音很甜蜜地说:“帅哥,外国人啊?是来玩儿的吗?”

滕错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彼得也没拒绝,两个人立刻一边一个挽上了彼得的胳膊。

点酒的时候来的酒保是萧过,滕错连眼也没抬,直接要了两瓶很烈又贵的洋酒。然后他从桌上的果盘里揪了颗葡萄吃,笑着看着对面左拥右抱的彼得,从头到尾没有看萧过一眼。

萧过拿着酒单看着滕错,灯柱扫过来的时候他的眼才亮了一点儿,里面都是血红。

这么高的人往桌子边上一站,让彼得感到了压迫感。他皱着眉抬头看萧过,问:“怎么还不去?小费我们走的时候给。”

萧过不说话,只是看着滕错。彼得看了半天,很懂地笑了,说:“错,他对你感兴趣。”

滕错伸出舌尖舔走了嘴角的葡萄汁,终于抬头看了萧过一眼,然后又看回彼得,懒散地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彼得大笑起来,滕错抬起手,手背冲着萧过,向外挥了挥。

萧过走开之后滕错伸了个懒腰,彼得看了看酒吧各色的人,问:“真的没有你喜欢的类型?”

滕错说:“没有。”

彼得问:“一个也没有吗?错,别这样,玩玩而已。”

滕错挑眉,说:“没有。”

怀里的小男生要给彼得喂水果,被彼得推开了。他前倾身体,隔着桌子凑近滕错,说:“那请你考虑一下我。”

滕错也向前倾身,停在离彼得很近的地方,挑衅地挑了挑眉,把嘴里的葡萄籽朝着彼得吐了出去。

“哦我的上帝!”彼得立刻往后退,说:“错,哈哈,没必要生气嘛!”

“看,玩儿不起的是你,”滕错满意地笑了起来,说,“今天晚上我只叙旧。”

彼得深表遗憾,洋装伤心地用湿巾擦了擦脸。他终于不再是未饮先醉的状态,对滕错说:“在这儿遇到你,我真的很惊讶,真的是一场惊人的巧合。当时上学的时候你根本不混这个圈儿,尽管在咱们大学的州它是合法的。”

他抬起食指压着一边的鼻翼,用力地吸了一下。

“你不是也不碰吗。”滕错挑着盘子里的葡萄吃,冷笑了一声。

这些话小模特听得半懂,但他们也不在乎,就赖着彼得腻歪。彼得搂着他们,笑着说:“我看着别人碰就够了。”

“加油,”滕错鼓励地说,“你的生意都做得跨国了,花园的大门已经向你打开,我看好你。”

两个人看起来聊得很开心,萧过托着酒走过来的时候手稍微有点发颤。他把酒摆好,彼得扬了扬下巴,说:“开了吧。”

萧过把酒开了,给两个装着冰块的杯子里分别倒酒。滕错像是根本看不见他,和彼得碰了碰杯。

然而就在他准备喝的时候,端着杯的手被萧过握住了。

萧过的手还是很有力,但第一次触感冰凉,把滕错吓了一跳。他抬起眼,萧过在他身边弯下腰,低声地叫他的名字。

彼得把自己的那一杯一饮而尽之后才发现对面两个人在咬耳朵,他放下酒杯,说:“什么情况啊,错?”

“不知道,”滕错推着萧过的肩膀,在他耳边带着怒意说,“你发什么疯?”

但是萧过这次没有顺从,他近距离地看着滕错,用身体挡住了灯光。滕错仰着脸看他,那双深黑的眼是他面前阴影中唯一的明亮。

“小灼,”萧过的声音只有他能听见,“不要这样。”

滕错放在桌下的手攥紧了拳,他咬紧了牙关,嘴唇都在颤抖。但他依然维持着和萧过的对视,一字一顿地说:“走开。”

“错,”彼得在对面大声说,“看在他这么讨好你的份儿上,给他一个机会。”

“滚,”滕错的眼神锋利地刺进萧过的眼底,“我对你不感兴趣。”

“但他看起来像是会伺候人的,你应该试试!禁欲太久不是好事!”彼得探过身去碰了下萧过的胳膊,对萧过说:“快坐下,给我的朋友倒酒。”

“你......”滕错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萧过竟然伸手一把把他捞了起来,一只手圈搂在他的背后,利落地坐进卡座。萧过的手掌落在他的腰间,让滕错整个人都靠在了自己的怀里。

滕错再一次意识到萧过的力气有多大,他扶着桌面挣扎,然而毫无作用。对面的两个小男生都拍手叫好,彼得也禁不住哈哈大笑,对萧过说:“干得好!我从来没见过错这幅样子!”

滕错不动了,看了萧过两秒,然后身体明显一松,和彼得一起笑起来。彼得给他倒酒,说:“来,庆祝今晚的艳遇!”

然后酒被萧过接住了,他看了一眼滕错,沉声说:“我来。”

他仰头就干,彼得觉得他不会喝洋酒,嘲笑地摇了摇头。滕错侧脸看着萧过,男人的喉结上下滑动得厉害,下颚的线条很冷硬。滕错盯着看,拼命忍着逼向眼眶和鼻尖的酸涩。

然后他转过头,对彼得用极其轻佻的声音说:“没错,我喜欢你说的,艳遇。”

彼得的眼里露出了惊喜,他认真地打量了萧过一会儿,说:“原来你需要的是这样一个......像野牛一样强壮又蛮横的男人,只有他才能让你开窍。”

萧过不说话,滕错笑起来,眉眼间散发的都是妖气。

滕错是猫眼的常客,但这样往身边收人还是第一次,周围有不少看见的人都很激动。滕错身边的是萧过,这说明他是下面那个,白嫩的小男孩就很自觉地没往上凑,剩下几个有块儿的男生对视了几眼,都很期待地看着滕错。

滕错会意地看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一个很高挑的男生身上。他把手肘架在桌面上,朝男生勾了勾手指。

那个男生年纪不大,立刻走过来。滕错往里挪了一下,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转脸对彼得说:“我也要两个。”

彼得搂着两个小模特看戏,那个被滕错点中的男生受宠若惊,立刻挨着他坐下来。萧过覆在滕错侧腰的手猛地收紧,滕错瞥了一眼紧绷着面孔的男人,轻松又邪气地笑了一下。

然后他离开萧过的怀抱,靠向另一边的男生。男生立刻笑起来,伸手温柔地揽在了滕错的肩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