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归墟卷 第五章

齐王沉思,若是将此事与江雪说明,不知她会如何,若与皇上发生冲突,呵,皇上早已不再是当年结拜时的大哥,做了皇帝,什么都变了。凝重地看着江雪,道:“雪儿,凡事凭你自己的想法来做,不要管爹娘,爹娘已经老了,没关系的。但是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这是你娘最大的心愿了。”

“爹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叫不要管你们!”江雪急道,“娘怎么了?是不是娘出了什么事?”

“你娘的病情恶化了,爹要在这里陪着你娘,以后的路就靠你们自己走了。记住,不要管我们,不要让我们成为绊脚石,那样,我们死都不会安心的。”齐王说的十分决绝,言罢,转过离去,道,“回去吧。”

“爹!”三人齐声叫道,却不知该说什么。

“请爹放心,媳妇会照顾好这个家。”凝沫淡淡地开口,转向江静之,道:“我们走吧。”冷静得不似正常人。

三人看着齐王远去的背影,沉默着,直到齐王拐进了一条长廊,三人回过神来,低声说了一句,“走吧。”

他们四人上山来,皇帝不久便会得到消息,得知了这个漏洞,定会立即重新颁布圣旨,到时便会无端生出许多事端来。

四人堪堪下山,便有一骑快马飞驰而来。“吁——”马上铁甲侍卫还未下马,声已先至:“皇上有旨,即刻起,外人不得上山,庄内众人不得出庄,违令者斩。”

山脚下的众侍卫一齐跪下接旨,江雪四人亦跟着跪下,叩谢隆恩。

宣旨的侍卫跃下马,将圣旨交给守山的侍卫统领,给江雪四人行了一礼,道:“两位公子这是要上山探望王爷么?”

“不,我们刚从山上下来。”江懿之负手,嘴角含笑,一派世子小王爷的风度。

“皇上的圣旨来的可真快,我们才下山,就送到了。”江雪亦淡淡笑着,笑意中藏着若有似无的讽刺。皇上竟将齐王看的这般紧,从山脚来回于山庄,不过一个时辰,圣旨便送到了,却终究迟了一步,抓不到江家的把柄。

宣旨侍卫看了江雪一眼,道:“太子妃说的是,皇上高瞻远瞩,运筹帷幄,确实非我等可以揣测。”

江雪心下一紧,与江静之对视一眼,这个漏洞确实太过明显,莫非是皇帝有意放他们去见齐王?

无论是否故意,她定是要见一见齐王的,即便那承德山庄是龙潭虎穴,她亦是要闯。以若跋山涉水为见他父亲一面的举动深深地震撼了江雪,她突然明白,这世间最令人无法放弃的便是父母亲情。如今她的父母仍然健在,她却是比以若要幸福许多了。

武焱三十六年六月初一,在家躲了数日的江雪终究迎来了进宫的日子。一大早便有数位命妇,女官,粗使丫鬟几人带着极其繁杂的宫装守在江雪所住别院弈雪斋前的院子里。

仍旧沉浸在睡梦中的江雪被瑜儿摇醒,朦胧中只见人来人往,忙忙碌碌,梳妆的梳妆,更衣的更衣,耳边似乎还有一个妇人碎碎念着宫中的繁缛节。被魔音贯耳的江雪终于有了些许意识,看着铜镜中浓妆艳抹的女子,微微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来了。

戴上凤冠,头上好比压了一副厚重无比的担子,颈项用力地支撑着脑袋,却因为颈上的项圈有些力不从心。双手握着象笏,跨出房门。

齐王夫妇二人仍旧住在承德山庄,长兄为父,拜别了大哥江懿之,坐上前来迎接太子妃入宫的马车。前方是一列长长的青衣侍卫,四周是提着宫灯,举着华盖的宫人随行,后面跟着命妇所乘马车及女官、粗使丫鬟。

行至宫门前,马车停下,换了轿子进宫。青衣侍卫从两旁侧门而入,守在午门两侧,宫人抬着轿子穿过午门,未过金水桥,直向右转,穿过协和门,继续往里,过清河门,换步辇,入宁寿门,从清河殿边而过,至宁寿宫前,方才停下。

宁寿宫建于单层石台基之上,台与清河殿相接,四周以黄绿琉璃砖围砌透风灯笼矮墙。宫面阔七间,进深三间,单檐歇山式顶。檐廊柱枋间为镂空云凤套环,枋下云凰雀替,皆饰浑金,堂皇富丽。

从步辇上下来,由命妇搀扶入内,至正殿。抬头见离砚一身明黄色常服,百无聊赖靠于主位上,慵懒地饮茶。命妇及众女官,丫鬟下跪行礼,退出正殿。

江雪脸上挂着一丝丝的微笑,在瑜儿的搀扶下缓缓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臣妾参见太子殿下。”半晌,脑袋仍旧低垂着,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离砚赶紧起身,在江雪面前蹲下,道:“随便行个礼就行了,还来真的啊,快起来。瑜儿出去打发了那些人,将门关上。”

瑜儿领命而去,剩下江雪仍旧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离砚这种随意的态度,令江雪郁闷之情上升到了化境。她一大早被挖起来,经历了重重波折,终于完成了这项繁杂的仪式,结果,另一个人一身轻松地说,随便就行了。还有这该死的凤冠!

“人都走了?”江雪闷罢低声问。

“嗯,快点起来,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离砚的声音有些小兴奋,这段日子,与那位公主的婚礼自然是有人准备,他迟迟不将江雪接进宫,便是在苦恼该如何装扮她的房间。

“呵呵,我也想起来啊,但是,能不能先把凤冠摘了?”江雪嘴角抽搐。

“诶,凤冠?”离砚诧异,这与凤冠有何关系?

“该死的凤冠,我的头抬不起来啊啊啊啊!”江雪无力地哼哼。

离砚恍然大悟,难怪今日江雪行礼行得如此之虔诚,伸指帮助江雪抬起下巴,扶起她,看着江雪脸上的浓妆艳抹,忍俊不禁,“画成这样,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江雪怒,但忍了,决定先不与离砚计较,合力摘下凤冠,挤出一个笑容,道:“太子殿下,为何我进宫这般费事,而你好生逍遥啊。”

离砚笑,“回太子妃娘娘的话,因为情况特殊。我们已然成亲,因此进宫之后的仪式一律减免。”

“既是说,需要您老人家麻烦的事都免了?”江雪笑得愈发灿烂,心中却已揪着离砚的衣领给了他几个狠狠的过肩摔。

“岂敢岂敢,为夫在宫中日盼夜盼,盼望娘子早日进宫,可盼得心力交瘁,殚精竭虑啊。”离砚拱手道,“来来来,待为夫引娘子往新房看看。”

“不急。今日接我进宫,是为了明日参加你和小三的婚礼?”江雪抬手,慢条斯理道。

“小三?你是说,兰儿?”

“呦,都兰儿啦?”江雪冷笑道,叫的这般亲密,生怕她不知道他们明日新婚燕尔似的!

“她似乎是叫络绮绚兰特敏,名字太长太繁杂,才叫兰儿。”离砚蹙眉,想了好久,终于将锋狼族公主个闺名想全了。

“什么兰?”果然,兰字最引人注意,江雪亦只记下了一个兰字。

“哈哈哈……”锋狼族公主之闺名,成功化解江雪一早的不快以及离砚稍稍危险的处境,二人同时大笑出声。

二人嬉笑了一阵,离砚便拉着江雪往东侧的卧房而去。卧房布置的其实非常简单,可以算的上特点的地方,便是紫檀木榻倚靠的墙上钉着的架子,上面放着零嘴,水果,书籍,围棋等等等等江雪日常玩乐休息娱乐的东西,榻旁放着一个加了盖子的木桶,作垃圾桶使用。总之,这张软榻,万事具备,只欠解手。

至于其他,便与江雪在弈雪斋,长乐侯府中的卧房摆设无异。知晓江雪习惯了那样了陈列,便不多做变动,以免有什么不惯之处。甚至连**的缁帛,窗台上的挂着的那盆杂草茂盛的吊兰,都与弈雪斋的无差。

“啊!那盆里面的杂草不会是你根据我房里的那盆种的吧……”原以为太子妃寝宫必然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江雪,被这弈雪斋复制的房间所震惊到,顺带想象了一下这抽象的事。

离砚嘴角抽了抽,“我没这么无聊,它只是杂草多而已,与你房里那盆的那些杂草,多半不是一个品种。”

“那也很无聊,哪有人在吊兰里面种杂草的。”况且听离砚那口吻,大约当真研究过她房中那些杂草,却是寻不到一样品种。

“没打理它罢了,谁人如此无聊去种杂草了。”离砚哼哼道,“那个架子如何?为了架子的形状,摆放顺序这些,我可是跟缘木阁十二伐研究了许久。你看看喜不喜欢?”

“你这是打算将我养成半身不遂吗?所有东西都触手可得,我还要腿做什么?”

“我怕你闷,又怕你一会儿要吃的,一会儿要看书,一会儿又要下棋,跑来跑去的麻烦。我……”离砚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没有时间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