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归墟卷 第六章

江雪展颜,这些事自不必他说,“我知道,你忙,我一直知道,我不用你陪。”

“那……我”

“你现在就有事?”江雪微微惊讶,“你父皇没给你放婚假吗?”

“太子是我身份,而非职务,又哪有婚假可放。明日与小三成亲后,我便会离宫一段日子,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听到离砚也称呼锋狼族公主为小三,心里却没有那种玩笑的趣味,微微蹙眉,道:“嗯。”沉默了片刻,道:“我要去向你母后请安吗?”

离砚点头,道:“待我回来,与你一道去。”

离砚走后,瑜儿便进了卧房,服侍江雪将脸上的浓妆洗去,换了一身明黄色的宫装。

多日不见,瑜儿的动作越发利索了,几下便搞定了,倒比早上那些个命妇女官麻利多了。一番折腾下来,才想起了自早上醒来,便一直没有进食。

刚嚷了一声饿,便有宫人送了点心来。

瑜儿一边伺候着江雪用膳,一边嘀咕着:“殿下知道娘娘的脾性,早命人准备好了在炉子上热着,说娘娘问起便送来。”

“瑜儿姐姐一起吃呗。”江雪含糊不清道。

“殿下说,这些还指不定不够娘娘吃,又知道娘娘定会让我一道吃,所以我一早便吃过了。”

“瑜儿姐姐怎的不怕殿下了?”江雪放下筷子,讶道。

瑜儿笑道:“以前觉得殿下高高在上,不好接近,跟了娘娘之后,发现殿下对娘娘身边的人都不赖,便不怕了。嘿嘿,正如娘娘所说,有娘娘在,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日子要好过不少。”

“算算日程,瑜儿姐姐也才到离都吧?何时与太子殿下混的这么熟?”江雪玩笑道。

瑜儿闻言,心中一吓,立即就跪下了,连道:“娘娘莫要误会,我……”

“哈哈,是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对殿下看法的转变,还有别的因素吧?快起来,跪什么,别说你什么都没错,以后就算真的错了,在我这儿也不用跪。”江雪连忙伸手去扶瑜儿。

瑜儿怯怯地起身,犹豫了片刻,道:“是……十四皇子。”说着,俏脸竟微微泛起了红光。

“刖儿?他对你做了什么?”江雪奇道,并非觉得瑜儿与离刖之间有身份和年龄上的差距,而是她以为,在瑜儿心中,早已有人了,而那个人,肯定不会是离刖。

瑜儿面带娇羞,道:“不不不,十四皇子只是告诉我,爱屋及乌,殿下疼爱娘娘,对娘娘身边之人定然是好的,只要我尽心服侍娘娘就行。十四皇子年龄虽小,看事却透彻,也不知他是看透了才看淡了,还是看淡了,才看透了。”

“唉。”江雪叹了口气,没有去打断瑜儿对离刖的遐思,默默地吃着。

冬日渐至,离都位于离凰中央偏北,天气已开始转凉,午前的阳光懒懒散散地洒入门内,投下了一地的树荫。

宁寿宫的院子里原本栽了许多桃树,如今因新主人的迁入,移了些梅树、柳树,灌木、乔木的错落着,不似一般宫苑的井井有条,带着一些乱意,又是乱中有序,这院子,原也是经过一番精心地布置。

离砚的生母孝懿皇后,十五岁入宫为后,至二十岁方得一子,到如今,仅离砚与离刖二子。孝懿皇后雍容华贵,大方典,却又生性恬淡,离刖那性子,多半是传自他母亲。

对于初次入宫的儿媳,皇后说了些体己话,赏了些物什,并没有预想中的婆媳问题,让江雪大大舒了一口气。又闻皇后于明日婚礼后,便会启程前往普济寺,照料体弱的太后。江雪心中窃喜,不需隔三差五的早起,千里迢迢跑去“臣妾恭请皇后金安。”

离砚将江雪送回宁寿宫,匆忙离宫而去。明日便是婚礼,离砚要忙,也该在宫里忙结婚的事,为何总是行色匆匆地出宫?江雪不解,亦不想多管。她坚信,如有需要,离砚绝对会不遗余力地差遣她。

翌日,江雪再次经历了初一的磨砺。作为离砚的正妻,江雪今日只须在他们婚礼结束后,接受锋狼族公主的行礼便可。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却要花费一整天去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以示对锋狼族的尊重。

待锋狼族公主驾临宁寿宫时,天色已暗,离砚携同身着吉服的络绮绚兰特敏公主,被众人簇拥而至。离砚脸上早已显出不耐之色,却碍于人家公主身份,隐忍没有发作。坐在主位上打着盹的江雪被瑜儿推醒,端坐着等着那杯千呼万唤,却百般不愿的茶。

络绮绚兰特敏公主左腿向前轻迈莲步,双手扶左膝,微蹲,口称:“兰儿给太子妃娘娘请安。”随后接过随侍丫鬟递来的茶盏,递到江雪面前。

江雪连忙接过茶,呷了一口,道:“从今儿起,我们就是自家姐妹了,我们要一起将这清河宫打理好,免了太子殿下的后顾之忧,也算尽了我们作为女子的职责。”

一旁的离砚听到这话,已是忍俊不禁,凑到江雪耳边,低声道:“这话你跟谁学的?”

江雪瞪了离砚一眼,问!当然是那些个命妇教的!

络绮绚兰特敏公主注视着离砚与江雪之间亲昵的举动,但笑不语。随后又客套了几句,便有宫人女官迎着离砚与络绮绚兰特敏公主往宁安宫去。宁安宫位于宁寿宫北部,较宁寿宫小些,本是太子妃以外的其他太子姬妾所住。如今离砚算有一妻一妾,这宁安宫,便由络绮绚兰特敏公主独住。

看着一帮人热热闹闹地离开,只留下红妆的江雪和满屋的红烛。红烛金色的烛火炫耀着嫁娶的喜庆,自己分明都还未曾感受过,却要身着本该属于自己的结婚礼服,去参加自己丈夫和别人的婚礼。

想想还真是讽刺,巴巴地送到她面前时,她嫌之又嫌,如今人家走了,却在这里伤烛叹妆。奋力除了凤冠,将门一甩,你们热闹你们的,我睡我的,两不相关。

只是这门才阖上,去传膳的瑜儿便回来了,随意吃了点东西,回了卧房躺着。伴着外面的锣鼓喧天,以及瑜儿不时地叹息声,闭上眼帘,突然觉得自己就像弃妇一般,独守空房,丈夫守着另一个女人。

“瑜儿姐姐,我冷,一起睡吧。”闷声唤了一句,瑜儿自外室软榻上下来,道:“娘娘是担心殿下今夜不来吗?”

江雪惊愕,今夜,他怎么可能会来?“他来不来,有什么相关的。我们一起睡,一个人怪冷的。”

“娘娘放心,殿下一会儿保准回来。若是见着我睡在您边上,到时,是我起来,还是殿下离开呢?”瑜儿似乎对离砚信心满满,却让江雪哭笑不得。

也罢,总要习惯一个人的,“那好吧,你回去睡吧。”

瑜儿替江雪掖好被子,道:“娘娘若有事,只管叫我便是,我就在外头伺候着。”江雪点头,“嗯。”

也不知为何,人不在身边,离得远时,不在便不在罢,离得近了,却突然就不习惯这种缺少。前些日子在王府,同样是一个人睡,却丝毫不觉得冷。今日进了宫,却觉得这宫闱,少了离砚在身边,森森得透着寒气。

呢喃着“好吵”,辗转了良久,终是乏了,渐渐地便睡着了。夜里迷糊中,感觉似乎有一团热气笼罩而来,深锁的眉头,才有些许松开,睡的也便踏实了。

带着零星的一点点希冀,希望睁开眼后看到的是枕边离砚那双熟悉晶亮的眼眸,却只看到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明知不该有的失落在心头蔓延,低声道:“早知他不会来。”

“娘娘醒了?”听到动静的瑜儿进屋问道,“殿下上朝去了,吩咐了不让吵醒娘娘,才走的。”

江雪不可置信,“昨夜他真的来了?”、

“这是自然,听说殿下将良娣送去宁安宫后便回清河殿处理事务,至深夜才熄了灯,众人只道殿下往宁安宫去了,却不知殿下来了宁寿宫。”

“现在什么时辰了?”江雪坐起身,抚额掩饰不自觉扬起的嘴角,“今日母后往普济寺去,我得去送送吧。”

瑜儿以袖掩口,笑道:“这会儿都未时了,皇后娘娘早在普济寺用过午膳了。”

“未时?那、那太子走了吗?”江雪急道。

“殿下说他在清河殿等您。”瑜儿一边说着,一边伺候江雪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