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离凰卷 十九章

看着肮脏的牢房,江雪低头不语,懊恼自己居然把以若带到了这样一个地方。她应该听以若所言,无谓多生事端。

以若盘膝坐于稻草之上调息,嘴角微扬,彷佛他置身的是一处清幽宁静的林间木屋。“阿雪,你不必懊恼,我知道,你对那具尸体并不仅是好奇。”

“以若……”

“只因你曾是离凰重臣,又曾是御史台司空,即便你再不情愿,你也曾肩负重任,如今重任卸下,然对离凰的使命感已深埋你心底。所以,当你看到他时,才会不顾可能带来的麻烦,想帮他查清真相。”

“以若……谢谢你。”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多谢你舍身相救,多谢你的理解,你的好。

“喂,吃饭了!”狱卒端着两个破旧的碗,透过牢房栅栏之间缝隙,将他们今日的“晚饭”丢了进来。

江雪看了看那碗被称作“饭”的东西,伸手到怀里摸了一锭银子,唤道:“狱卒大哥,我这位兄长身子不大好,能否麻烦你帮我抓一副药,再去帮我们买些吃食?。”

狱卒收下了江雪的银子,立即换了一副嘴脸,谄笑道:“二位想吃些什么?需要什么药?我这就去买。”

“多谢。”江雪淡淡应了一声,要来纸笔,列了张清单,交给狱卒。另外,又花了银子让他们将这牢房打扫一番,甚至买了棉被等生活必需品,仅算是对以若的一点补偿。

以若睁眼时只看着江雪勉强自己,低声下气与那些狱卒说话,眉心蹙起:“阿雪,你不必如此。”

江雪揉着有些抽筋的脸:“这间牢房我也有份的啊,当然是要舒服些才能住人,我可不要在到处是蟑螂老鼠的地方过夜。”

等忙完,天色已然全黑,来了个腰间挂着大串钥匙的狱卒查问姓名,江雪称自己为南宫子期,以若为南宫子若,呼了几声冤枉,继续和以若对弈。

次日,江雪和以若被人押上大堂,又被一众衙役推攘着要他们二人下跪。

江雪不爽怒道:“大人,你可知我二人是何身份?要我们下跪,不知你受不受得起。”

县令陈大人冷笑一声,摸了摸他的山羊胡,道:“你们两个刁民,咱们离凰可没有什么姓南宫的名门望族,是何身份?还能是何身份!不过既不要跪,那也便罢了,画押吧。”说罢,示意师爷将两张招供的纸拿给江雪和以若,要他们画押。

“大人,你未免也太草菅人命了吧。你派仵作验过尸吗?看大人的表情就知道没有了。我可是为了大人的声誉着想啊。”江雪却不知从哪里找回了失散已久的折扇,轻轻摇了摇,胸有成竹地开口。

陈县令想了想,觉得江雪既然说到了,若不例行公事,难度悠悠之口,只得命仵作为刘二验尸。正欲起身去后堂休息,却听江雪再次开口,“大人如何得知死者便是刘二?”

陈县令道:“这个本官自然是……是听方捕头说的。”

“哦,是方捕头说的,那么请问方捕头,你又是如何得知死者便是刘二!”江雪转向方捕头,厉声道。

“我、我……刘二失踪了七八日,我奉命搜查他的下落。”方捕头被江雪的气势所慑,支吾了半晌,憋出这么一个理由。

“是哦,奉命搜查他的下落,一见到郊区的尸体,便认定是他,甚至脸瞧都没瞧一眼,上前便说,‘来人将刘二的尸体带回去’,我说根本就是你杀了刘二,再将他移尸到郊区,是不是!”江雪折扇直指方捕头,吓得他险些站不稳。

“我没有!你胡说!”

“啪!”惊堂木的声音将江雪的视线吸引回县令身上,却发现敲下惊堂木的居然是师爷。

“大胆刁民,公堂之上岂容你喧哗!见了县令大人竟敢不跪,还恶意中伤朝廷命官!”师爷慑于江雪的气势,一句话却是越说越无力。

江雪冷笑道:“师爷好大的官威啊,这公堂究竟是你做主,还是县令大人做主?!”

陈县令瞥了一眼师爷:“师爷,站到后面去。”

师爷行了一礼,又不满地抬头看了一眼江雪,乖乖闭了嘴站到县令身后。

“大人。”一个年逾六十的白发老者走上前来,拱手道,“验尸的结果出来了。证实死者确实是刘二,死亡时间大约为七天前,发现尸体的地方也并非案发现场,从附近杂草被压的痕迹和血迹来看,应是死后被人移尸至郊外,死者死前头部受到撞击,小的在死者的头发里找到了街口长春家出售的瓦窑碎屑,不过致命伤是腹部一个长两寸左右,直穿其腹部的伤口,初步估计是刀伤。”

听到此,江雪大步上前,伸手便将方捕头的佩刀拔出:“仵作,你说致命伤长两寸左右,依你看凶器会不会是这样一把刀?”

仵作听到江雪话,接过刀,比划了一番:“应该便是这种刀。”

江雪笑道:“那便再明显不过了,凶手用这刀杀了刘二,又将他移尸至郊外,希望被路过的人发现,而后便来个人赃并获,把杀人的罪名推给路人,是不是,方捕头?”

方捕头吓了一大跳,颤颤巍巍道:“可、可能……可能是吧。”

江雪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是被冤枉的,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吧?”

“慢、慢着。”忍了许久的师爷终于忍不住再度发话,“那只是推测而已,并不能证明你们的清白。”

“哎,你!”江雪气煞,“从来没见似师爷这般人,你没听到仵作说刘二死了有七日了吗?我们会傻到在尸体旁边苦苦等了七天,等你们人赃并获吗?”江雪实在无语了。

窝囊了许久的陈县令终于抵不住瞌睡虫的困扰,摆手阻止堂上众人继续争辩,“好了好了,本官乏了,今日就到此。来人,将他们押回大牢,明日再审。退堂!”

“等等……”江雪话未说完,陈县令已摇晃着离了这公堂,留下江雪暗暗翻着白眼,莫非又要寻无极门之人帮忙?这岂非很没面子?况且自己此次的目的便是剿灭无极门,却一直麻烦人家,这却不知是何道理!无法,等等再说,说不定那方捕头自己露出马脚,便不需她劳心劳力了。

牢房的狱卒几乎都收了江雪的钱,因此对她二人是十分客气,见江雪与以若又被带回来,连忙上前寒暄道:“二位公子不必着急,公道自在人心,公子若真是冤枉的,必定能够重获自由。现下就先安心在此住下,反正如今二位的房间已与外处客栈无异。”

言罢,众狱卒嘻嘻哈哈地笑开了,江雪这位财神爷,住的越久他们自然越开心,照顾的也越发周到。

“多谢各位狱卒大哥的照顾,老是麻烦几位大哥,真是过意不去。”江雪牵扯着嘴角客气道。

狱卒“嘿嘿”一笑:“哪儿的话,公子可是我们的财神爷,当然要好生照顾着。公子今日想吃些什么?我们给你张罗去。”

江雪摸出一些银子,给了说话的狱卒:“那有劳张大哥帮小弟到醉仙楼买些吃食,菜色随意,只是……”

“一定要有酒嘛。”姓张的狱卒笑道,“得,我这就去。”

张狱卒走后,其他狱卒又寒暄了几句,便回到牢房门厅处,顾自聊着。

江雪和以若回到牢房,锁了门,坐定,“以若,在公堂之上,为何你一言不发?”

以若笑道:“以阿雪的聪明,何须问我?”

江雪不置可否地笑道:“为官这些年,多疑了。我想是因为,以若的口音与我不同,不开口,怕多生枝节。”

以若道:“嗯。还有,我相信你。”

听到以若的信任,江雪为自己竟怀疑以若感到无地自容,闷闷地不再开口。方才她却是隐约间觉得以若并不想他们脱困。

以若摸了摸江雪额前的刘海,笑道:“阿雪,不必在意。”

江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打算先将愧疚放下:“以若,你认为谁是凶手?”

以若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分析道:“若凶手真如你所说,打算嫁祸过往路人,在今日公审此案时,凶手必定会来旁听。”

“哇,以若还研究犯罪心理学啊。”江雪嬉笑道。

以若淡笑,继续道:“只是,现场的百姓当中,并无可疑之人,因此,我估计凶手是官府中人,这样,才能最快知道此案的进度。而公堂之上形迹可疑之人,有两个,一是方捕头,二是师爷。陈县令虽说懒散傲慢,却绝非昏官,师爷与他日日处在一起,若有可疑,他自然会知晓。除非……”说着,以若摇了摇头,转而言他,“剩下的,便只有方捕头。”

“以若怎知陈县令非昏官?”

“因为他一句简单的话便让师爷变得老老实实。若是昏官,大多会受制于师爷。”

江雪笑道:“以若不去做心理学专家真是可惜。”

“心理学?专家?”以若蹙眉,疑惑道。

正在江雪被以若蹙眉的神情所陶醉时,狱卒带来了两个人,正是当日被江雪嫌弃又嫌弃的麻烦二人组,白少阳与白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