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离凰卷 二十章

白音一见牢中之人确是江雪无疑,“南宫少爷,真的是你啊!”

白少阳似是沉稳了不少,见到江雪只抱拳道:“今日听闻刘二一案有了线索,凶手竟是两个风姿卓卓的少年公子,复姓南宫,我便猜这其中一人定是南宫兄,却不知这另一人是?”

江雪四下张望,方才狱卒来报说白家少爷与小姐来探监,以若竟要求狱卒将其带往别间牢房,却不知以若同白家究竟是有何冤仇。“另一人是我兄长,现下不在此处。”

白少阳闻言点头,道:“当日南宫兄为我兄妹二人费尽心力,今日正是少阳回报之机,南宫兄若有何吩咐,只管差遣,我兄妹二人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雪笑了笑,她的确需要人帮忙,这自动送上门来的,不利用岂非可惜?当即便道:“倒也不需万死这般夸张,当日不过举手之劳。然今日确是需要少阳兄相助,这第一件,帮我调查刘二身份背景,家世爱好等一切与他相关之事,越详细越好。第二件,到仵作那要些刘二头发上的瓦窑碎屑,去街口长春家查一查那些瓦窑是卖给何人。这第三件,查刘二与方捕头大约七八日前所发生之事,若有何人证物证,皆好生收着。我能否洗刷冤屈,便瞧你们的了。”说至最后,发现自己的语气不似请人帮忙,倒像是吩咐,咳嗽了一声,拱手道,“有劳少阳兄了。”

白少阳和白音认真听完,点头道:“南宫兄放心,我们会尽快查明的。那便先告辞了,南宫兄若有别的事,差遣狱卒到白麒门走一趟即可。”

江雪点了点头:“不送。”

待白少阳和白音走后,江雪让狱卒将以若带回:“以若,他们走了。白麒门与你有何仇?”

以若进了牢房,坐在江雪身边:“我舅父杀光了白麒门在巽方国的门众,控制了他们在巽方全部的生意。”

“为什么?”这算是灭门吗?!

以若冷笑道:“因为一个女人利用他,背叛了他。”

面对以若的冷笑,江雪突然觉得彷徨无措,这不是以若,以若是温暖的以若,怎么会……

以若闭目,片刻后,睁开眼,见到江雪愣愣地望着他,展颜道:“阿雪,我吓到你了?不要害怕,你是我风以若认定的妹妹,我即便伤害任何人,也不愿伤害你。”

江雪微感惊讶,“妹妹?”原来不仅是她将以若当做兄长,以若亦是将她视为义妹,有一刹那的晃神,或许,以若便是那最疼她的二哥,句芒春神。

看着江雪神色恍惚,以若笑了:“因为初见你时,我将你认作是我的胞弟,你若不嫌弃,或可称我一声大哥。”

江雪撅嘴摇头道,“不要不要,叫大哥总是要让我想起单祁信那样子……”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嬉笑道,“不如叫风哥哥,若哥哥,以若哥哥,像哥哥?”

以若微微一愣,“像哥哥?何谓像哥哥?”

“若哥哥,不既是像哥哥吗,还是如哥哥?”

以若大笑,引来一众狱卒围观,惊叹,“二位公子可真是风姿卓绝啊,若将二位公子置于市集,设一展台,台下定是要围满了女子。”

江雪闻言亦是大笑,“若真有那时,可要请各位大哥为我家哥哥寻一位好嫂子啊。”

以若宠溺地笑着,无奈摇头,他无意自这监牢出去,阿雪却是一心要脱困的,然她却能在受冤时,同狱卒聊的这般开心,当真是一位奇女子。

江雪当真是低估了白麒门的地位同实力,这个近三十年来迅速崛起的江南第一大门派。

便在白少阳与白音离开一个时辰后,江雪和以若尚在对饮着醉仙楼的十年陈酿,品尝着醉仙楼的招牌菜八宝醉鸡之时,便陆续有人把江雪要的答案送来。

接过最后一个锦囊,打开细细看了一遍,江雪扬起手中的薄纸,对以若道:“以若,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破地方了。”

以若斟了一杯酒,递给江雪:“先吃饭吧,你不是一早就嚷着饿了吗。”

江雪觉得以若并没有为可以沉冤得雪而感到高兴,略略有些疑惑,却想起以若如此信任她,她怎可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他?甩了甩头,接过杯子,继续方才吃饭的动作。

以若微微叹了口气,他的确不想太早离开这里,因为,他怕。怕离开这里之后,阿雪会立即起程去无极岛,怕离开这里之后,阿雪会同弟弟一样,消失在他的生命里,怕离开这里之后,又要一个人。所以,当日他们被抓之时,他没有出手阻止,他们在公堂之上时,他没有表明身份,尽管他知道,只需他开口,即便他们当真是凶手,县令仍得放人。所以,他今日身陷囹圄,却甘之如饴。

便在以若闪神之际,江雪埋头于饭菜之间时,白少阳突然造访。

“南宫兄,我父亲不愿我兄妹二人插手此事……”白少阳话未说完,却瞥见以若,呆了一呆,霎时怒目而视,“你!你怎会在此?!”

以若站起身,道:“公子认错人了。”

江雪见状赶紧走上前来,站在以若身前:“是啊,我大哥在山上隐居多年,少阳兄定是认错人了。”

“隐居多年?”白少阳再度看着以若,眼神里多了一些不可置信,“对,你不可能是他,你比他年轻太多。但是,但是……为何会如此相像?”

江雪正欲再度扯个理由忽悠白少阳,却被以若握住手,拉到自己身后:“因为,他是我舅父。”

“舅父?你们是风家的人?南宫兄你竟是风家的人?!”白少阳愈发地不可置信。

“不。她不是,我是。你们白麒门同风家的帐,早就两清了,不是吗?”以若的声音又变得有冷漠,这让江雪感到微微的不安。

白少阳冷哼了一声:“两清?!你舅父杀了我们白麒门这么多兄弟,还想两清?你们风家欠我们的血债,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

以若冷冷地注视着白少阳:“当年的情形你知晓多少?我娘当时身怀六甲,你那丧心病狂的姑姑,居然下手向我娘投毒?我们风家不过是占尽巽方市场,让你们白麒门无插足之地,你们!你爹与你姑姑竟筹划着要除掉我们风家!你姑姑使计接近我舅父,让一个将家族使命看的比生命还重的男人,差点亲手毁掉自己的家!这些你知道吗?知道吗?!!”

听着以若一字一字地控诉着白麒门的罪行,白少阳愣愣地摇头,喃喃道:“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爹说……”

“你爹一定是告诉你,我们风家觊觎你们在巽方国的市场,因此对白麒门痛下杀手,是不是!”以若寒声道。

白少阳诧异的抬头,昔日炯炯有神的双目,变的呆滞,脸色灰败,不,不可能,仁慈和蔼的爹爹,美丽温柔的姑姑,怎会做出这种事,不可能!白少阳摇头,口中念着“不可能、不可能”,那从小扎根在他心中的信念一下子崩塌,仓皇地逃离了牢房,他要去寻爹爹问个清楚,不会的,一定是那个混蛋骗他的,对,一定是这样的!

看着白少阳离开,看着以若颓然坐倒,江雪咬着唇,蹲在以若面前,定定地望着他,“以若……”

倏地被拉进一个怀抱,突然感觉脖子传来滚烫的湿意,江雪伸出手,环抱住以若,轻轻地拍着以若的背,低声安慰着:“没事的,没事的。”

“每个家族,每个门派都有自己必须守护和必须争取的东西,都有自己的无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白麒门如是告诉自己的孩子和门徒,是为了自己的门派。你的舅父对白麒门所做之事,亦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你们都没有错,一切,都只是阴差阳错。”

“谢谢你,阿雪。我没事,只是想起了我娘。”以若松开江雪,落寞地笑了笑。

江雪觉察到以若对当年之事并非耿耿于怀,只是,为了自己的家族,据理力争而已,以若,他还是爱自己的家,爱自己的家人,尽管,他们放弃了他,放弃了这个自小便体弱多病的孩子。

“以若啊,想你娘了便回家去看看吧,等我忙完无极岛之事,有空便去巽方国逛逛,到时候,你可要包吃包住包玩啊。”江雪笑道。

以若道:“只怕,也需等我理清了家务事,才能带你游览巽方。”

“没事没事,无极门之事根本还是一团乱麻,我都不知从何下手,待忙完,大约你早就做回闲云野鹤了。”

江雪与以若就这样闲聊着,偶尔讲一讲江雪童年时期的“英明”事件,偶尔听听以若对巽方国的记忆。直至深夜,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