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慕的神探是夫君马甲

第73章 事关重大

一夜疏雨,直到初晨时分方歇,空气中透着雨水涤过的清新,呼吸间尽是些泥土潮气。

院中站着男女四人,他们之间虽不至于剑拔弩张,但也没轻松到哪去。

“郎君何出此言?”郁离问道。

“昨夜雨声吵人,我无意中见得雷烟与常妈妈离开雷府。”雷砚池十分平静,像是根本没觉出有什么不妥。

“那你为何不拦下她们?大半夜的,她们一老一幼是要去哪?……我知道了,其实你根本不在乎雷家死活,她们的安危与你无关是吧!”顾南枝越说越气,若不是郁离拦着,小郡主的拳头说不定已经落在雷砚池脸上了。

“陆姑娘,你误会了,我阿兄不是这个意思。”雷书瑶见状连连摆手,嗔怪似的瞪一眼雷砚池,解释道:“阿兄当时就叫住她们了,这也是我们今天来找你们的原因之一。”

顾南枝这才耐住性子,勉强等待雷砚池下文。

雷砚池不为所动,自顾自吐出一句:“雷烟是出家去了,让我转告你别去找她。”

“废话!我还不知道她离开家是……”顾南枝话至一半渐停,缓缓睁大双眼道:“……出,出家?是我理解的那个‘出家’…的意思吗?”

雷砚池点头,神色淡淡。

顾南枝眼神落寞下来,心道也是,父兄姊姐皆死在倾慕多年的夫君手上,任谁也无法轻松走出这段心殇。

看破红尘、落发为尼也在常理之中,既有信言“勿念”,又得了“别找”口信,想必这小姑娘的心性比自己想得坚强,白纸黑字上书“有缘再见”,谅也不会想不开寻短见,那么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她?

想到这里,顾南枝轻出口气,垂眸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女郎方才说,这只是原因之一?”郁离将顾南枝的手握紧了些,直接问道:“二位可有什么话,想说与我们知道?”

“站着说话不方便,我们坐下说。”雷砚池对雷府熟悉得很,三两步带着几人来到一处空屋。

“树倒猢狲散,雷家破败,这偌大侯府竟连个丫鬟小厮也看不见了,”雷砚池自嘲般笑了一下,吩咐道:“说来话长,瑶瑶受累,去给大家泡壶茶来。”

“好嘞。”雷书瑶出去不忘将门带上,院外屋内都静悄悄的。

“我就开门见山了,”郁离同顾南枝坐在雷砚池对面,率先开口道:“你们兄妹二人,其实并不是雷老爷豢养在外的私生子,对吧?”

“啊?不是?”顾南枝错愕,“不是亲子的话,雷老爷为何要将他们带回府中,全然不顾老来名声和儿女怨妒?”

“陆郎君明鉴,”雷砚池笑了笑,没有反驳:“想听听郎君从何而知?”

“雷茂复仇目标明确,即整个雷家,若真是雷老爷所出,他连心上人雷烟都一并报复,没道理独独将你二人排除在外。”郁离从容答道。

“而且在雷沛溺湖那日,以雷茂的本事来说,诱雷沛联手除掉你二人时,趁机杀害雷沛的计策才更为容易,”顾南枝一下豁然开朗,跟着回忆起来:“可现实却是,雷茂不惜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也不将你二人置于危险之中,这其中…定有内情!”

“有理有据,二位果真非凡,不错,案发前,雷茂确实找过我们……”

“明明有机会,你为何不对雷茂加以规劝!”顾南枝顿时火气翻涌,直接打断了他:“就算不是雷家亲生,也应在力所能及内阻止悲剧发生啊!!”

“阿枝!”郁离拍拍她肩膀,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

顾南枝恨恨咬着下唇,半是生雷砚池的气,半是恼火自己迁怒他人。

雷砚池却也没被劈头盖脸的指责触怒,只无奈叹道:“陆姑娘所言极是……”而后便将雷茂当时原意复述一遍。

原来,定北侯雷永寿在濒死时曾挣扎将实情吐露,再三恳求雷茂万万不可对雷砚池、雷书瑶兄妹动手。

是而雷茂并非滥杀之人,直接去找了这对兄妹印证真伪,说辞却是:若你们并非雷家血脉,无名无实,不得参与家产分配,这两日雷沛分家多变故,劝你们出去避避风头,如不听劝,就别怪我或会当众拆穿你二人身份。

“……兹事体大,我与瑶妹不得不答应,在外面躲了一天,听到雷沛死了的风声才敢回府,后知后觉雷茂一开始就心存歹念,却为时已晚了……”雷砚池眉头深皱,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

恰时气氛凝滞,雷书瑶端着热茶回来了,见几人脸色沉重,开口打破僵局:“久等了!说得口渴了吧?我给大家斟茶!”

“有劳姑娘。”

“多谢!”

几盏茶分发下去,顾南枝也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将火气撒在别人身上,偷眼瞧几下雷砚池,见对方并没有露出不快神色,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是我口无遮拦,还望郎君别介意……”

“无事,”雷砚池冲她温和一笑,倒对这心直口快的小姑娘生出几分好感,直言道:“不怪陆姑娘误会,实是我们不够坦诚,今日前来的第二个原因,却是为了向二位求援。”

雷书瑶此时也一并入座,同雷砚池一齐目光灼灼地望了过来。

“我看人一向很准,几日观察下来,便知你二人定非普通百姓。”

郁离笑笑,并不接话。

“事到如今,我兄妹走投无路,再无可靠之人,唯有以身家性命及东朝国运赌上一把了。”雷砚池压低了嗓音,慎之又慎道:“二位可知,当今宰相郭敦儒戕害忠臣、意图不轨之事?”

顾南枝一凛,还不等她开口,雷砚池又道:“我与胞妹……其实姓封。”

“封?郎君所说,可是数年前因谋逆获罪,被判处株连全族的左都御史,封嘉封大人的封?”郁离心电急转,略略忖度道。

“正是。”雷砚池…应是封砚池,不自觉伸手握紧面前茶杯,隐忍道:“我封家世代忠良,谋逆?呵,不过是郭敦儒那厮做贼心虚,安在我父亲头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罢了!”

“可怜我封家上下百余人命,除了我与瑶妹偷生,竟全都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话至此处,封砚池眼角濡湿,封书瑶更是无声泪下。

伴着封书瑶啜泣阵阵,封砚池将他们的身世之谜娓娓道出——

雷永寿尚未封侯时,与封嘉就是过命的交情,因而在上京风声不对之前,便将封家一双儿女冒死带在身边,远走缮州北鞍县后,更是将他们暗中庇护,以求安稳度日,可随着年岁增长,雷永寿身体渐亏,不得已,才将他们带回家中,这才对外称作私生子掩人耳目。

见兄妹二人身世凄苦,不惜甘冒奇险,也愿将一线希望托付于己,郁离与顾南枝颇为动容,也将真实身份如实奉告,封砚池、封书瑶面面相觑,随后喜极而泣,连声告慰苍天有眼、没看错人。

众人缓了缓情绪,郁离很快切回正题。

“左都御史是领导都察院的大员,”他狐疑地看向封砚池,猜测道:“是不是令尊发现了什么,踩到郭敦儒痛脚,方引来杀身之祸?”

“寒青君料事如神,”封砚池抬手抹了两下眼睛,恢复正色道:“一份名单,却不知是何用处。”

“那份名单现在在哪?”顾南枝顺话问道。

提及此事,封砚池并没有痛快给出答话,而是先与封书瑶对视一眼,得后者微微颔首肯定后,才有些难以启齿道:“……与父亲分别前,他以刺青之法将名单分刻在我兄妹后背之上,以求安全稳妥……”

顾南枝再次被话里行间透出的封家气节所震撼!

这该是怎样的大无畏?

宰相郭敦儒只手遮天非一日之功,郁离拼着皇子身份才勉强与之抗衡,却也只是蚍蜉撼树,伤不到根本。

而前左都御史封嘉一腔忠勇,查到绝密名单自知祸及全家,宁可伤害亲子也要传递出去——要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啊!

两条鲜活的生命,从此须得一生背负如此沉重的名单,午夜梦回时分,不知当时的封嘉可曾有悔?

触动之余,郁离与顾南枝备好纸笔,男女分入两室,分别将他们兄妹背上的刺青名单誊写而下。

待到再坐于一处,郁离反复阅看着两张信纸,陷入良久的深思。

顾南枝也凑近去看,除了宰相郭敦儒的名字之外,再识不出一人。

“封大哥,伯父那会儿没告诉你们,这是份什么名单吗?”顾南枝问。

封砚池摇头,道:“我们当时还只是孩子,父亲应是觉得我们担不起重责,所以才缄口不言,只道事关重大,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示人。”

“或许雷老爷知道内情,只可惜……唉。”郁离将名单谨慎收好,现下掌握关键线索,却无处可用的处境令他感到些许心焦。

“何不彻查雷府?”一直没说话的封书瑶突然出声。

对啊!这么大的事,说不定雷永寿在清醒时曾留有手书之类的,以告后人呢?

几人达成共识,为求不留遗漏,各自分头前往几间主人住房查察,郁离负责雷老爷生前主屋,封氏兄妹去雷钧、雷沛的院落,而顾南枝则来到雷茂房间。

到处鲜有人烟,雷府内安静得只闻鸟雀啁啾。

此时久违地一个人行动,顾南枝望着眼前黑洞洞的窗纸,心里一阵瘆得慌。

呿!胆小鬼!有什么可怕的?一间空屋而已!还能吃人不成?

顾南枝咬咬牙,抬手推开了房门,沉寂了多日的空气重新流窜起来,扑入鼻腔的却是一股熟悉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馨香。

少女后背僵硬,脚下钉了钉子似的一瞬立在原地,推门的双手悬停在半空,思绪飞速运转。

——明明是生平第一次进雷茂的房间,怎会觉得气味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