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帝残妃

第二十六章温香玉软,盛装送别

筱雨见纳兰荣出去,便把药碗放在桌子上,坐在床边想要扶起躺着的纳兰月,方一掀开被子,便被纳兰月凌乱的衣衫惊了一下,而后想到方才一脸沉静却眼神有些古怪的纳兰荣。按照常理来说,这本应该是让人开心的事情,不得宠的妃子引起了皇上的兴趣,本是好事,筱雨却觉得心中一揪,好像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慌乱的伸出双手,拉开纳兰月的衣衫查看,看到纳兰月洁白如玉的身上没有半点痕迹,这才放下心来。等到筱雨回过神来,看着纳兰月敞开的衣衫,心中大惊,很是惊诧自己竟然会做出这样不合规矩的事情来。

筱雨快速的为纳兰月整理好衣衫,而后把她扶起来靠着床帏坐着,而后端了药碗过来,一口一口的为纳兰月喝下。筱雨一时间有些心慌意乱,拿汤匙喂药的手不停的瑟瑟发抖,好在汤匙下面有药碗接着,才不至于把药水洒出来。只是喂药的时候格外慢,平时一刻的事情,今天竟然两刻才完成。

汤药都是温度适中了才端来让主子喝下,待到筱雨堪堪喂完药的时候,药碗都有些冷了。

筱雨端着空药碗走出去的时候,看见纳兰荣坐在殿门口的石阶上,筱雨走过去躬身行礼,纳兰荣看着她,道,“起来吧,坐到朕身边来。”

筱雨随是不明所以,倒也不矫情推辞,直接谢恩,而后便坐在了纳兰荣的身边。

“筱雨?”

“奴婢在。”

“朕常从月妃的口中听到你的名字,又听说你自小便在月妃身边侍候,想来你们的交情很深吧。”

“回皇上,娘娘一直待奴婢情同姐妹,可奴婢身为一介下人,不敢越矩。”

“筱雨,跟朕说说月妃的事情吧。”

“是,皇上。”

筱雨望着漆黑的天边那一轮似玉盘,又似夜明珠般的明月,月影清辉凉人心,唯有那星不离不弃与之共明,陪伴左右,即便是不能触碰,却是最大的温暖。这世间有些事早已经是注定好的,自然,有些人也是命定的,不是人类一介凡人之躯可以相违抗的。

“月影清辉凉人心,唯有那星不离不弃与之共明,陪伴左右,即便是不能触碰,却是最大的温暖。这世间有些事早已经是注定好的,有些人也是命定好的,不是我们反抗挣扎便能扭转的。”

纳兰荣没有想到筱雨的开场白竟然是这么一番引人深思的话,他转过头去看着筱雨的侧面,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筱雨的侧面好似与纳兰月重合在了一起,让他生出些许恍惚的感觉,就似坐在他身边的是纳兰月,不是筱雨。

筱雨自然是也感觉到了纳兰荣的目光,转过头来,清淡一笑,纳兰荣心底那种觉得她们相似的感觉更甚了。难道在一个人身边呆久了会被同化吗?那时候的纳兰荣能想到的仅仅是这些,可最主要的原因却是他没想到的。

那便是,在意一个人,关注一个人久了,也会相似。

“皇上,这是娘娘有一次说出来的话,奴婢一直牢记在心上。这番话虽然颇有些无奈妥协的味道,可奴婢知道,娘娘不是个认命的人。

奴婢自小跟在娘娘身边,对娘娘的脾性是有些了解的。娘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骨子里却是个不屈服的。奴婢娘娘身边,看着娘娘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变得更加娴静稳重,看着娘娘十三岁便一曲霓裳羽衣舞惊艳四方,成就风都第一才女之名。然而,这样的好日子却没有过多久,娘娘便遭遇了刺客,一双腿毁去了。

那时候奴婢以为娘娘醒来定会痛不欲生,事实却并非奴婢所料,娘娘醒来之后神情平淡,接下了现实,那是奴婢见到娘娘变化最大最快的一次。不过短短一日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沉静坚毅,且又冷清,即便是笑起来都有三分疏离,一点也不似往日里的娴静温婉。

自那儿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娘娘都不曾惊慌错乱过,永远是一副镇定的样子。这两年里,娘娘虽然冷清了,却也不曾苛待了我们这些下人,待我们都是极好的。”

筱雨这一番话,其中有些事纳兰荣也是听说过的,只是纳兰月从两年前便变了性子的事儿倒是第一次听闻,本以为再相见的不同是岁月历练出来的成熟,却不想竟是两年前已经如此了。纳兰荣细细回想,却发现原来纳兰月的改变也是有迹可循的,最后一次的拜访,她的冷漠疏离不正是最好的证明吗?

纳兰荣通过今晚的失控,知道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对纳兰月的感情了,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问了那晚她们抱在一起的事情,“筱雨,你还记得有一天夜里朕来夕月殿,你们主仆二人在月下饮酒的那晚吗?”

筱雨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只是这件事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实在是没必要撒谎,便实话实说了,对于这个人的问题,她能答便答,因为有些事她无法证实的,也许身边这男子可以。但前提是,不会伤害到纳兰月,她的主子。

筱雨觉得那晚的场面有些失了宫廷礼仪,颇有些乱了宫廷仪制的意味,便起身跪在纳兰荣身前请罪。

“请皇上明鉴,当时娘娘只是在月下小酌几杯,觉得独自饮酒难免落寞了些,便邀奴婢一起。奴婢坐下之后陪娘娘小酌了几杯,提到陈年旧事,娘娘说,一直视奴婢为亲姐妹,奴婢一时感怀竟落了泪,娘娘仁善,起身劝慰,却正巧被皇上看到了这失礼的一幕。还请皇上恕罪,娘娘实是没有上下不分,破换宫规的意思。这件事情因奴婢而起,皇上若要怪罪,还请不要连累了娘娘,奴婢愿意一力承担。”

筱雨连连磕头请罪,纳兰荣却并不是要兴师问罪的意思,听了这么许多,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静一静,一个人好好想想,于是便挥手让筱雨退下了。

纳兰荣看着地面上清冷的月光,夜风习习,带着冬余的凉气扑面而来,明明本该是寂寥萧索的时候,纳兰荣却只觉得有一股暖流在心中涌动,一种莫名的喜悦从心底涌起,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不自觉的笑弯了一双眉眼。

真好,真好……

纳兰荣站起身来,转过去面对着寝殿,看着里面透出的昏黄灯光,只觉得温暖入心底,他笑了笑,抬腿迈着步子,悠然的走了进去。

走至床边,他低下头来看着**脸色微微好转的人儿,抬起手来自行除去了身上的外袍,本想就这么躺进去,可转念一想,自己刚从外面进来,身上难免沾染了些许凉气,纳兰月又病着,只怕这样不利于她的康复。于是他便把身上的贴身寝衣也除去了,这才微微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温香玉软,却注定是个无眠之夜,纳兰荣侧躺着身子,直直的看着昏睡中的人儿,待到体温恢复了暖热,便不自禁的靠近,把她拥入怀中,柔软纤细的腰肢,玲珑有致的身躯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亲密的没有一丝缝隙。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纳兰荣方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然而不过安睡片刻,便觉得怀中的人儿动了一下,而后有东西附在了他的一双胳膊上,试图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纳兰荣睁开眼来,入目的便是纳兰月沉静清冷的目光,微微泛着红晕的脸颊,这样子的她别有一番风情,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清清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时间还早,爱妃再多休息片刻吧。”

纳兰月又试图挣扎了一下,发现是徒劳的,便安生的躺在纳兰荣的怀中,“皇上,臣妾好像睡了很久了,浑身发软,难受的紧,本是想要起身坐着舒缓一下,却不想扰了皇上的清梦。请皇上恕罪。”

“诶!爱妃何须如此客气?正好朕也睡饱了,不如一起起身,还有些时间,朕扶你在这殿中转转。可好?”

“臣妾……”

纳兰月本想推辞,却见纳兰荣已然起了身,他毕竟是皇上,纳兰月也不好太博了他的面子去,即便不与他交好,可若是闹僵了,也是一桩麻烦事,于是便没有多说什么,默认了纳兰荣的做法。

而接下来,发生了一件出乎纳兰月意料的事情,那便是纳兰荣并没有叫宫人来服侍更衣,而是自己动起手来,纳兰月知道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不好,恐了旁人说夕月殿侍人懒惰,若是因此受责罚可真是无妄之灾。纳兰月正要张口唤侍人来,不曾想纳兰荣像是有先知的能力一般伸出手来,放在纳兰月的唇上,挡住她快要出口的声音。

“这样的小事,朕自己来就好了。”

而后利落的自行穿戴妥当,转过来时看见纳兰月一脸沉静乖顺的样子,便又善解人意的补上一句,“月儿放心,这件事不会传出去的。”

纳兰荣在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纳兰月的脸颊,纳兰月微微躬身,脸上难得的涌出了一抹笑意,“谢皇上。”

纳兰荣走到一旁的衣柜前,打开衣柜,看了一眼便选中了其中唯一一件大红色的宫装,拿到纳兰月的床前放下,而后扶起纳兰月亲手为她穿上,纳兰月正待要推拒,却被纳兰荣下一句话说得妥协了,至于妥协的理由连纳兰月自己都觉得不解。

他说的是,“月儿,不要拒绝,朕就要去风门关御驾亲征了,也不知下一次相见又要过上多久。”

纳兰月只觉得一颗心被揪得紧紧地,险些喘不过起来,过了半晌,待到纳兰荣帮她把衣裳穿好了,方才开口问道,“皇上何时启程?”

纳兰荣一把抱起纳兰月把她放在梳妆镜前的凳子上,拿起梳妆台上的玉梳,仔细的一点一点梳理着纳兰月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指尖与发梢的摩擦,每每让纳兰荣爱不释手。可他知道今日便要走了,多则一年半载,少则也要三五个月,而在这段日子里,就看不到眼前这个女子了。

今天他便要让这个后宫,乃至天下的人看好了,只有她纳兰月才是他纳兰荣选定的女子,也只有这个女子才配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送他出征。今天他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而,他却好似在这些方面高看了自己,即便他再万能却也是一介男子,一介帝王,对于梳发这样的事情可谓是第一次做,他把纳兰月的一头长发梳了又梳,却不知该从何入手。

纳兰月安静的坐着,感受着梳子从上而下一遍遍的梳过,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样的感觉不错,就像是期盼已久的恩爱夫妻一般。可她很清楚的知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于是便敛眸压下了翻滚的情绪。

“皇上,快要到早朝的时辰了,臣妾叫人进来服侍皇上洗漱吧?”

纳兰荣手中的动作顿了一顿,突然想起面前这女子梳妆的本事,觉得这件事他办不好不如不办,否则在这女子面前丢了丑可是大大的不好,于是,便走到纳兰月身边执起她的一只手,把玉梳放进她的手中,而后道,“不急,你先来自行梳发,朕出去看看叫人过来。”

临出门的时候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纳兰月,“月儿,今日便是朕出征的日子,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些,朕要你代替来仪宫去城楼上送朕。”

来仪宫因便将之事被打入冷宫,西贵妃怀有身孕,而她一双腿极不灵便,这样的事情应当是落在华妃的头上才算是正常的。可如今事情已然临头,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纳兰月没想到的是纳兰荣离开的期限便是今日,除了皇命之外,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也是想去送他的。

许是想要看看这君王出征的场景吧,也算不枉来古代一场。

纳兰月拿着玉梳轻轻的梳理了一遍长发,把玉梳放下,对着有些模糊的铜镜绾出一个不算复杂、清丽却又不失高贵的百合髻来。纳兰月打开首饰盒,取出一支华贵的金钗来簪在一侧的发髻上,而后取出了老王妃留给她的那朵小小的饰花。

而发髻前面空着的地方,纳兰月取出了前些日子打造出来的仿真桂花,还记得那日她看着手上的桂花纹图案,随口提起什么时候梳个桂花妆一定别有情趣,谁知筱雨却细心的记下了,第二日便亲自去了内务府叫人打造了送来。可惜刚送来不久,纳兰月便得了“天花”,之后又接二连三的发生了很多事情,根本还未曾来得及戴。

今日也算是凑了巧,这盛装与华贵的头饰正是需要这么一个清雅别致的头饰做点缀,这仿真桂花谁在是再好不过了。纳兰月把十余朵桂花按照发髻的形状疏密安排好了方才簪了上去,果然是更多了几分清贵。

纳兰荣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叫宫人,而是他亲自端了一盆水拿着擦脸的帕子进来了,看到纳兰月梳好发髻,便放下手中的脸盆,拿着帕子在脸盆里湿了,而后在拧干。拿着拧干的帕子走到纳兰月的身边,看着她那一头华贵而又不亢繁的发饰,即便是还未上妆,便已经把她一张清雅秀丽的脸庞照得风姿迷人。

纳兰荣在心中赞叹一声,如此女子,他为何这样迟才发现?

纳兰月看见纳兰荣进来,又看他亲自干这些下人的活儿,一颗心不禁悬了起来,今日里的纳兰荣和往日里根本给予是两个样子,这让纳兰月不安,她尽可能的俯低了身子,“请皇上恕罪,臣妾教导无方,竟然无一个有眼色的奴才,劳得皇上亲自动手,臣妾真是罪该万死。”

纳兰荣伸出一只手来抬起纳兰月的连,另一只手拿着帕子轻轻的在纳兰月脸上仔细擦拭,“是朕不让他们帮忙的,除了朕没有人能让你死,可朕不会让你死,你要好好的活着,等朕凯旋归来。可好?”

纳兰荣如此示好,又说出这般的话来,出征在即不召集众妃来个告别,却独独在她这里。纳兰月已经在心中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可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此时,她脑中混沌一片,只是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拒绝,便顺从着仅剩的一点理智点头。

看到纳兰月点头,纳兰荣脸上绽放出一抹灿烂的微笑来,纳兰月从来不知道,原来纳兰荣笑起来如此的好看,以至于动人心魄,就连一向清心寡欲,自负冷清的她都不免心脏漏跳了两拍。

“好了,月儿把妆上上吧。”

纳兰荣收回手,走到脸盆边把帕子又湿了湿,而后拧干自行净了净面,行至纳兰月的身后站定,在铜镜中看着纳兰月上妆的样子,怎奈这面铜镜好似有些年头了,不甚清晰,纳兰荣心中微微觉得气闷,原来她竟然被人这样苛待,身为四宫妃位之一,却连面镜子都是旧的。

纳兰月放下手中黛笔,取出从抽屉的盒子里取出一支小巧的毛笔来,挑了些胭脂滴上两滴精油和了,拿毛笔沾了,细细的涂抹在眼线的地方,颇有几分人面桃花的感觉,病容完全被遮掩住,却而代之的是一双炯炯有神、温婉多情的眸子。

最后还剩下一点点胭脂油,便拿了毛笔尽数蘸去,手起手落,快速的在额间一过,由于铜镜不清晰,纳兰荣并不能看到细微之处,因此并不知道纳兰月那最后一过添了些什么。待到,纳兰月放下手中的笔,转过身来行礼的时候,纳兰荣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