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对对碰

啥都吃,就是不吃亏

酒席上,第三轮客人终于上桌了。婆婆与招宝也轻松了一些,片刻,婆婆便差遣红玉,招呼我与大宝到厢房里,一家人吃个团圆饭。红玉拉着我的手,酸不拉唧地说:“啊哟,还是嫂子面子大,公婆就是偏心当官的儿子!当年我与二宝结婚时,来的客还不足二十桌哩,就那样,公婆还骂了一个月,埋怨我娘家客没送礼金。”实在懒得搭理红玉这种无聊的话题,我淡淡地问:“今天的酒席,公婆准备得很辛苦吧?”红玉“嗤”地一笑,鄙夷地说:“哪里辛苦?只是招宝姐姐与姐夫,昨天去了几趟菜贩子那里,专拣那些积压多天,卖不出去的土豆青菜,拉回来好几车。别说菜,就连调料,都是公婆专门到街头小贩那里,淘来的便宜掺假货!”我和大宝听得倒抽一口冷气。

厢房里摆着一个由两张方桌拼起来的大餐桌,桌上摆放着几碟菜,十多碗白花花的米饭放在桌边上,整个餐桌上的布局,就像一块立体桌布,煞是好看!公婆坐在正上方的太师椅上,婆婆正端着一个蓝花瓷碗,给小贵喂饭。我与大宝进屋来,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爸,妈,今天你们辛苦了!”公公从嗓子眼里“哼”了一声,婆婆头都没转过来,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给小贵喂饭。与众人打过招呼后,我便与大宝拉把椅子,准备坐下来。

我的屁股还没沾到椅子,坐在旁边的红玉,便摆出一副惊讶状,大呼小叫:“哟,小贵是小辈,又是外孙,应该坐在下面,咋能让大哥大嫂坐下席哩?”话音刚落,婆婆便将手里的饭碗“啪”一下,墩在饭桌上,阴着脸开口了:“小贵是小老爷们,又是我的嫡外孙,天生就是要坐上席的!我们大户人家,儿子才是顶梁柱,媳妇只是客,永远只有坐下席的份。叶子已经过门,今天正好给我听着,你以后也要守这个规矩!”看着婆婆那望着我的挑衅眼神,我呵呵一笑,“妈刚说的,媳妇只是客!在主人家里,自然是要守主人定下的规矩。我当然也要客随主便喽!”看到我的态度,红玉失望地撇长了嘴,耷拉着眼皮,窝回了椅子里。

招宝看两眼红玉,鄙夷地撇两下嘴,得意地说:“肚子不争气,还有脸争?有本事你也整个带把的出来,我们全家也会把他当小老爷们一样放在上席!婆婆冷冷地盯着红玉:“像你这样这么不争气的,不知修了几辈子的道行,才找到了二宝。我家二宝,可是像水一样透明的孝顺儿,娶了你,真是便宜你了!”训完红玉,婆婆便转向我:“大宝虽然是个猪脑壳,可叶子你嫁给了他,也是你的好福气。我家这几个孩子,都是人群里拔尖的。前几年,镇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可都眼巴巴地盯着哩!”迎着婆婆施舍的目光,虽然觉得很可笑,但我还是顺从地说:“妈说的是,像大宝这样的抢手货,能和我结婚,那是我的造化。”说完,我便转向红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道:“红玉,我们这些做媳妇的,一定要知足!咋还能计较上席下席哩?很多书香门第大户人家,媳妇可都是不让上饭桌的!”红玉茫然地盯着地面,我心里蓦然一阵酸痛:如果,以后我也生不下儿子,红玉的今天,会不会就是我的明天?!

我端起饭碗,一粒米尚未送进嘴里,公公“刷”一下打开折扇,瞪着我开口了:“叶子,你要把自己摆到一个媳妇的位置,今天,你惹大表嫂生了气,还灌了你三堂弟你堂叔堂婶都气得直骂大宝窝囊哩。吃完饭,你得给你表嫂与堂弟赔个礼去!做媳妇的,是要严遵妇道,谨守家规,三从四德……”大宝放下碗:“爸,这事您还没问清,咋就让叶子赔礼?”公公“啪”合拢折扇,“咱们大户人家,只有爷们说话的地儿,叶子她一个妇道人家,哪有她张口的份?哼……”我用脚轻踢了一下大宝,放下饭碗,抬头转向婆婆:“妈,您老以前教导过我:是佛就要供,是老就要敬!大表嫂咒舅妈是老不死的,她这不是成心教我以后也可以这样咒骂您老吗?!若您觉得她说得有理,今儿,我这就听爸的命令,现在就给他们赔礼去!可赔完这个礼,以后我也像大表嫂一样诅咒您,你们可别怪我!”说完,我便放下碗筷,站起身来,便要向外走去。

只见敬爱的婆婆大人与亲爱的招宝姐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跑过来,一左一右拉住了我的胳膊。招宝和蔼可亲:“弟妹哟,爸是个最爱开玩笑的人。爸哪里舍得让你这样的好儿媳,亲自去给他们赔礼哩?”婆婆慈眉善目:“儿媳哟,你对我们有这样的孝心,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你堂弟笑话你姑妈,你着急啥?”我收起眼泪,正色道:“妈,人品有高低,职业无贵贱!姑妈是公公的亲妹妹,她虽然是农民,在小乡村待了半辈子,可这不能成为别人嘲笑她轻视她的依据!”可能婆婆想起了典礼酒席上,她将姑妈安排在晚辈席的事,脸上闪过了一丝不快,不过,婆婆的定力那是相当的,瞬间便恢复了常态:“饿半天了,快吃饭吧!”

我低头扒着白米饭,大宝时不时地挑几根青菜叶子。看到公婆脸色比较正常,大宝试探着开口了:“妈,您跟乡邻说我当了处长,以后别人找我办事,我可咋办?”婆婆嚼着菜,不以为然:“只要他们掏钱,你就给办呗!”大宝无奈地说:“妈,不是啥事儿,都是有钱就能办成的!”婆婆“当啷”一声,把碗使劲放在了桌上:“而今,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说人了,还有啥办不成的事?!你是成心要与老娘作对,老娘把你供养到现在的位置上,你不帮着老娘,反而来拿捏老娘哩!”

大宝鼓足勇气,“妈,您还是把我的真实情况,给亲友解释清楚。礼金嘛,该退的退,该还的就还……”婆婆“啪”一下,把筷子扔在了桌上,“放你娘的臭狗屁,你那猪脑壳里进的水,都能养鱼了!退礼金?亏你想得出来,门儿都没有的事。老娘这一辈子,啥都吃,就是不吃亏!”大宝登时也生了气,犟着脑袋大声说:“妈,刚我已经把话说明白了,你要不答应,等我把这事说给大伙,你可别怪我没提前给你打招呼!”婆婆大吼:“老娘活到这岁数上,没怕天没怕地,难不成,还怕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龟儿子?!”大宝叹口气,再没吱声,胡乱扒了几口米饭,便拉我离开了厢房。

看到我与大宝出来,“门板大娘”笑呵呵地迎了上来,立即将我与大宝,强拉硬拽到附近一张桌边。落座后,“门板大娘”便直奔主题:“大宝啊,大娘求你个事。我儿小康明年就毕业了,他想进你们单位。你是处长,这事儿只要你开个口,也就八九不离十了。需要多少钱打点,你直说!大娘开猪场,手头宽松……”大宝咧着嘴苦笑了一下:“大娘,这事不是我说了算的。现在大学生越来越多,就业的确难,可我真帮不上啥忙……”“门板大娘”嗔怪地打断大宝:“好侄子,我知道你度量大,是不会计较你妈与我之间那点事。只要你帮了大娘这个忙,我们两家,以后可就是走不断的亲戚喽,呵呵……”大宝无奈地说:“大娘,等小康毕业了,来我们单位面试吧!”“门板大娘”高兴得像得了准信,登时眉飞色舞:“我的处长侄子,你真是帮大娘大忙咧!以后回镇上,得空儿一定要带上你媳妇,到大娘家吃酒去哟……”大宝的脸,登时又红成了猴屁股模样。

正说着,一个胖得像冬瓜样的大婶抹着泪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便抽噎得语不成调:“冤枉咧……我儿冤枉咧!大侄子你可要主持公道……救救我老婆子……我就那一个宝贝儿咧……他可是我的**……”大宝听到有人喊冤,眉宇间登时溢满浩然正气:“大婶,您慢慢说,现在是法制社会,法律给你做主……”“冬瓜大婶”抬起泪眼:“我那不争气的苦命儿……也就有个小偷小摸的毛病……法院咋就判他十多年哩。大宝侄子,而今你是处长,当大官了,在市里有关系。你让法院通融一下,把你那苦命的大兄弟放出来吧。哪怕少判几年,我老婆子还急着抱孙子哩。而如今,连根媳妇的毛,都还没捞到手哩……”周围的亲友乡邻越围越多,人群中的目光,或不解或嘲笑或同情或茫然。

大宝急忙问“冬瓜大婶”:“大婶,小偷小摸,法院咋能判十多年的大刑哩?您儿子究竟偷了些啥?”“冬瓜大婶”委屈地说:“我那可怜的儿也没偷啥大物件,也就是偷了个小车子罢了!那小车子,才能坐四个人……”大宝追问:“不是自行车吧,那车啥样?你儿还偷了啥?”“冬瓜大婶”更加委屈:“那小车子后来我也见了,上面有四个套着的圆圈,没啥大不了的……另外,就是偷了农民几头牛……有啥大不了……”人群里顿时一阵骚乱,有人说:“还说只偷了个小车子,那可是奥迪哟……几头牛,那可是农民家的**……”有个小青年笑着问“冬瓜大婶”:“大婶哇,车子与牛都是些小物件,您儿子没偷飞机大炮吧?”“冬瓜大婶”认真地答:“我儿打小儿身子骨弱,飞机大炮这些大物件,他就是有那个胆偷,还没那个劲扛!”邻里们顿时一阵哄笑。“冬瓜大婶”又握住大宝的手,开始了唱歌一样地喊冤哭诉……大宝沉重地推开了“冬瓜大婶”的手,看了看围拢过来的父老乡亲,咽口唾沫,吃力地说:“前几天,我妈告诉大家,我已经升为处长了。今天,我……我……我还是想告诉大家真相,我还只是一个小科长,手里没有任何实权的小科长!我的能力的确有限,刚才两位大娘婶子求我的事,我的确办不到……”刚还**的人群,登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讶异地张大嘴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大宝身上!我平静地看了大宝一眼,大宝也异常平静,只是略显疲惫。我拉起大宝的手,说:“快去给家里人与亲戚们,打声招呼,我们回去吧!难道还等着你妈出来收拾你?”

不等大宝做出反应,婆婆已哭喊着从厢房扑了出来:“我的娘咧……你这个天杀的猪头龟儿子哟……大宝哇,日后,老娘只当没生你这个没脑壳的……你肯定是听你老婆教唆,才这样胡说八道!娶啥媳妇哩……这是娶了个狐狸精、白骨精、害人精哇……咿呀呀,我的命好苦哇……”大宝与我,都没再做辩解,便牵手离开了公婆家。

远离了公婆家,我与大宝相视一笑,眼圈儿竟同时红了。大宝说:“老婆,我觉得今天应该给我颁个‘最佳勇气’奖!”我笑笑说:“老公,你妈说我是狐狸精、白骨精、害人精,三精药业咋不请我做企业代言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