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对对碰

林子大了,啥鸟儿都有

大宝抱着头,痛苦地蹲在地上,两眼茫然,长吁短叹。婆婆只是不屑地撇撇嘴:“瞧你那点出息,怕啥?老娘也就是那么一说,谁让镇上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就当真了!不就点礼金么,他们今天还吃老娘一顿酒席哩,哪能让他们白吃?!”说完,婆婆不再理睬大宝与我,自顾自兴冲冲地向小院里走去。

我蹲下身,对大宝同志伸出手,笑道:“恭喜处长大人高升,嘻嘻,红包快快拿来!”大宝苦笑着一把捉住我的手:“老婆,你就别再拿我开涮了!我妈撒的这个谎,无论如何,今天我要澄清的。你快替我想个法子,如何拆穿比较妥当!”我同情万分地凝视着大宝,“可怜的徒儿啊,回来是续办喜酒的,没想到又把你架到了火炉上!这事儿,最好今天就说穿,不然,以后乡亲们求你办事时再说,别人还以为你故意推辞哩。至于今天最终如何揭穿,我俩还需相互配合,见机行事!”

大宝干叹息着与我来到小院里的酒席中间。第一轮客人已经开吃了,多数客人发现红烧肉下,竟然垫的是红烧土豆时,都是一脸的惊讶与无奈。也有一些不懂事的孩子,不小心吃到土豆,便吐在地上,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骂道:“呸,他娘的,又是土豆!”婆婆与招宝像踩着风火轮一般,风风火火地在酒席中穿梭,脸上笑开了花,嘴里不停地招呼着。片刻,公公吩咐两个本家堂哥,准备好了酒水与酒具。于是,新一轮的敬酒仪式,便拉开了序幕!

首先敬的是一些没到市里参加我们婚礼的长辈。每敬一位,那些长辈都要毕恭毕敬地对大宝说:“大宝啊,你娃出息了,你家祖宗坟头的风水好哇!……”“大宝啊,你祖宗积下大德了!你当官了,高升了……”“大宝啊,你可光宗耀祖了,你全家可都跟着你沾光喽!你娘把香上在香笼里了,我们都把香上在驴粪蛋上了……”诸如此类的话,不一而足。可笑的是:这些长辈说话的语气,倒好像大宝才是他们的长辈一样!我偷偷瞄一眼大宝,大宝难堪得不知如何是好,脸红得就像猴屁股一样……敬完长辈,我们便开始端着酒杯,敬那足有一个班的堂哥堂嫂表哥表嫂们。由于是平辈,没多少拘束,只偶尔开几句我们小两口的玩笑。除了一个留着“鸡冠头”发型,说着一口广东腔的瘦个小伙子意图灌我酒,被大宝和姑妈帮着我强行拦下,因着他欺负姑妈,对姑妈极其无理,我便借着嫂子的名义反灌他一大杯外,大家倒也融洽!(后来才得知,那小伙是大宝的三堂弟,自南下广东打工半年后,便养成了一口一个“得拉”的习惯,大家都亲切地称呼他为“鹦鹉”。)敬酒快结束时,忽然,一位戴眼镜的马脸表嫂不冷不热地开口了:“哎哟,今天我们可是见识了市里来的新娘子了,果然一表人才!昨日听你表哥回家说起,我还以为是三头六臂哩……”我大脑极速一转,立刻明白了:这位“马脸表嫂”,就是昨日那位自认为有头面的“驴头表哥”的夫人。嘿,这两位还真有夫妻相!看着“马脸表嫂”一脸的挑衅,我便知道了:昨日,“驴头表哥”受了委屈,定是回家后哭着给老婆吹了枕头风。今日,“马脸表嫂”便给夫君复仇来了!

我头皮一紧,便满脸堆笑道:“哎哟,嫂子你才是人才哇。一看你脸上这副眼镜,就晓得嫂子是有学问有品位的人!”“马脸表嫂”竟然像婆婆一样,撇了一下薄薄的嘴唇:“表弟妹啊,我姑妈家可是个大户人家,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别说市里来的,就是京城来的,该守的规矩,一样也不能少。”我好奇地瞪大眼睛,“表嫂,我初来乍到,劳你多多指教!”“马脸表嫂”得意而蔑视地咧嘴笑了一下:“新媳妇进门,这首一件,就是要给公婆端尿盆!”

大宝将我拉向身后,不满地对“马脸表嫂”说:“嫂子,现在都啥年代了,你还来这一套!”“马脸表嫂”绷紧了面皮,“哼,哼”冷笑两声,拔高了声调:“啥年代?啥年代你爹你娘也要拉屎撒尿。”周围几桌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客人,听到这里,几乎不约而同放下了碗筷,厌恶地瞪着“马脸表嫂”。我一把推开大宝,笑吟吟走到她前面:“啊哟,看来表嫂是个孝顺媳妇,是个给公婆端惯了尿盆的。”“马脸表嫂”又一阵冷笑,“切,她那个老不死的。老娘给她端尿盆?!她给老娘端,老娘还不稀罕她哩!”我大做惊诧状,“舅妈还没七老八十,咋就是老不死的?今儿,我也得给你讲讲晚辈该守的规矩!”大宝拉拉我的衣服,“老婆,别在这里与她较真了!”我高声道:“咋能算了呢?与那些糊涂蛋是不值得较真,像表嫂这样有修养有学识的人,今儿,我若不较一下真,给大家树立个榜样,往后大家还找不到学习的表率哩!”

“马脸表嫂”挑衅而不屑地看着我:“哼,我以后点着天灯熬着油,等你来给我讲规矩哩!”我二话没说,转过身去,将桌上那盛汤的搪瓷盆端起来,“哗”一声将少许剩汤泼在地上,“咣啷”一声,将搪瓷盆子拍在桌上,“嫂子也不用点着天灯熬着油,你有兴致等,我还没时间熬。今儿你就拿这汤盆当尿盆,给我做个示范,现在就给你公婆端过去!”我侧过身,手指长辈席,高声道:“看,你公婆在那儿,正等着你这个守规矩的孝顺儿媳妇,赶快端过去哩!”大伙儿都停下筷子,好奇地向这一桌望了过来。同桌的几位表姐表嫂,看风向不对,早已溜之大吉。“马脸表嫂”僵直着身子,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里不再做声,只是不停地用鞋蹭着地。显然,大宝也被我这一招吓了一跳。他看看表嫂,再看看我,抿嘴笑了,低声说:“老婆,你这汤盆变尿盆,比我妈那把科长变处长的金点子,还有创意!”

在众人内容丰富的目光中,我与大宝,坦然离开了那桌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