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宫

第12章 远谋似心 2

眼中偶晃惊异之色,却很快的镇定平息。辰风直挺着背脊英姿焕然,武将的飒爽不露自显。

若有所思的盯着他酷似岚致的面容凝视半晌,岚宇舒展了指尖提笔,落定前眼光晃过脸色凝霜的子铮,突染笑意。“那就好,此次在京中多留几日,顺便操心操心终身大事。”

“……是。”攥着剑柄的手稍稍收紧,辰风面无表情的应,清澈的眼中却波澜久久不息。

一直在侧旁沉静看着,审时度势。世上万事皆有因果,轮到皇家,更是没有平白的问候。这个将军不简单,虽然猜不到他和皇家的关系,但仅凭这众目睽睽下的关照,也足矣让很多人留心,日后巴结奉承。

“如歌,过来给我镇纸。”声音轻轻的,好像已无数遍这么唤她,再自然不过。某人斟酌着在金箔纸上先提两字,如歌走近,正瞧见第二字浑厚收尾。是圣旨,皇上亲手所书,分量定是超出了平时百倍千倍,不容更改质疑。

微微蹙眉,手在袖笼中犹疑片刻还是伸出替他拉开玉石纸镇,将余半阙的箔纸展平。如歌沉默的望着他认真的侧颜,脸上的表情清淡,心却跳的飞快,连带着指尖也抑制不住的轻颤。此情此景,一如他们朝夕相对的那段时日,他做什么都爱牵扯上她,即便是读书,也缠着让她在一侧翻页。使劲咬了下舌尖,顿时理智清醒复苏,她含笑将视线落在那连竖成行的字迹上,不由的自嘲。

如今做什么还记着往昔?他不知已对多少女子这般做过,俨然已是轻车熟路,对任何一个能提起他兴致的女子都不吝温柔。

连铸的笔锋一顿,低垂的视线中,她的手半合成兰,照耀在朦胧的灯影下宛如璞玉。不由的便空出另一只手上前握了握它,他轻轻的自喃,音量却刚巧能让他近旁的她听见。“你就是你……”

身子一怔,下意识便想挣脱。可这次他并未执着,只是浅浅的握了一下就若无其事的将手收回,而后,她莫名的顺着指引低头,被光影耀得微黄的纸张上,他慎重非常的写道:“有女如歌,秉承天资,贤良识体,特此皇姓,即日封后。”

封后?

恰入怔忪时,一旁守候的小梓已经轻吹着墨迹高声宣读。她隔着案几静静的望他,原是不解,可触到他淡然坚定的眸却突地有些明白了。他在用权利压制她,就像驯服野性的兽,上一刻顺从安抚,下一刻便为她套上枷锁,让她反抗不得。可是,封后?他后宫中的女人不计其数,难道每个都是先封后,再废除?

“皇上这是何意?”全场哗然,惟独事者两两神清。如歌扬手招过一边侍奉的丫头拿披过来,也不顾及着在场那么多双眼睛,扬手便解了紧贴臂膀的月桂披纱,背上的春光顷刻乍现,而后很快被挡在锦缎的外披之内。

“难道意思还不够明显?”有些不悦,他轻轻的拢着眉头,目光凌厉扫过之处,不论男女皆汗颜垂头,不敢再窥。

“皇上三思!”这边还未来得及答话,子铮便面寒着出声劝阻。他极力隐忍着抿唇,再望如歌,已经没了方才的温和多了些审视鄙夷。“皇家血统,岂容烟花女子混淆,还请皇上三思!”

后宫中的嫔妃侍妾他一个都未见过,可在皇宫,什么事都不会是秘密。何况皇上从来就没刻意掩饰,他又怎会不知其中缘由。可这个如歌不同,她身上别说是没有半点姐姐的影子,就单说那天生的惑人之姿,身在后宫也绝对会是祸水,殃民误政。

“子铮,你逾越了。”普天下,他独宠安家,几乎是有求比应。朝中大臣早就有人不满,处处找纰漏专指安家,可他向来都是听一打二,不给他们放肆之机。还好子铮也一直内敛,从不显露什么。除了今天,即便他不提众人听了也暗明在心,他此时出声劝阻,不管目的为何,在旁人眼里都会变成替姐鸣情,绝对的偏私。

“皇上……”还欲再说,剑柄上的手却被人一把攥住,上前不得。子铮眉头紧蹙着转头去看,辰风轻轻的冲他摇了摇头,复无声的动口说了两字,如同醍醐灌顶,让他顿时醒悟。

安家。他的身后还有安家,虽然人丁已明显不再兴旺,可还是有他最牵挂的人在。想到家中那憔悴恍惚的老母胸中气血便一阵上涌,他偏头死死的去瞪不远处那妙曼的女子,恨不能让她即可消失才释怀。她凭什么?就凭那张妖冶动情的脸,便能与已逝的姐姐同名?她不配!根本不配!

可……他还能执着什么呢?姐姐都已经不在了,往日的那总是和颜悦色的姐夫如今是皇上,就算今天他阻了这个女子,以后也还会有别人。无力的残笑,他重叹了声摇头,对这皇城已是再没有半点留恋。“微臣知罪…”深深的望了岚宇一眼便单膝叩罪,他打定了主意不再问朝事,再待在这里片刻都是煎熬。“还请皇上准许臣带着家眷驻守边城。”

“……”沉吟着没应,墨色的眼神深邃如湖,怎么都望不见底。岚宇不动声色,似在思量,可一旁听着的大臣却先一步发难,量准了此刻僵局是最好不过的时机,妄想一并将安家的势力消弱。

“皇上,以老臣之见……”

“阁老,这仿月楼何时变成朝堂了?还是阁老以为,朕本就玩忽职守,把朝堂落在这里正合适?”笑着,眼神却刀锋般凌厉。岚宇拂了拂袖子命人布辇,已然不想再留。

“微臣惶恐。”年过半百的老者立马汗如挥雨,他记恨着瞥的眼子铮噤声,心里却记下了这羞辱之仇。

“明儿朝后,过朕书房来。”没指名道姓,子铮却明了的弯身叩首。他错过了案几朝她伸手,面色松缓,气势却不容拒绝。“走,咱们回宫。”

未自称朕,他灼灼的望她,耐心温和。如歌瞧着那修长的手暴在烛影中,复转头去看小梓手上的圣旨,决绝的摇头。“我不喜束缚。”回首往事,好像已经是上辈子。那生,她坐享王妃之名,结局却那般潦倒狼狈。这世,说她厌恶也好,或者刻意败坏他的声名也罢,她就是青楼花街的一名歌妓,她只是青楼花街上的一名歌妓,她叫如歌,再不会有别的冠名。

淡淡一笑,好似夜间绽放的花,遗世独立。他冷冷的放目打量这华丽奢靡的仿月楼,像是玩笑却又带了些认真。“可你快要没有地方可去了,即便这样还是坚持?”

“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毁了又有什么可惜?

“……好。”不再多言,他上前一步将她的手收进掌中,朗声道:“那就暂且隔着,一切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