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她婀娜可欺

第65章

怀柔侯在随县北望。

随县同京城接近, 若是奉诏入京,一个时辰并可进入城门。

其实一周之前他便已接到上谕,如今他手里又握着佟良功送来得书信, 暗笑一句这人从前嘴硬,如今出了事不还是照样要头一个知会自己么。

今夜他还要在此地见一个人。

因是宫中之人,此时正是紧张之际,故而他将周身遮得严严实实,直到见到怀柔侯, 才将兜帽放下, 向他行了礼。

“侯爷,久不曾见。”

怀柔侯回身回礼, “公公也别来无恙。”

这人正是那德元殿前新上任的小公公。

那时皇后因穿错衣裳被皇帝禁足宫中, 正是这一位将硬闯德元殿的太子拦了下来。

“你师傅他老人家换到了殿后去做事, 如今可还习惯?”

小公公也是近来才得知, 怀柔侯原是自己人。

“劳侯爷惦记我师傅, 他说这时候退下去正合适,他年龄大了,很多事力不从心, 还说侯爷给他找了个好差事。如今虽还在宫中当值, 但伺候他的人不少, 比许多宫中不受宠的娘娘还自在些。”

“那便很好。”

小公公又说:“侯爷可接到了宫中丧报?”

他点头说句, “已然知晓了。”

怀柔侯背对着他眉目舒展而后又仰头看了看这帐中棚顶。

此事成得这样顺利, 确是在他意料之外。

“一切皆是照侯爷所说, 不过是告诉皇后若是想要保两个, 那便一个都保不住, 可若是只保一个,那事情便要简单得多。”

皇后同太子牵在一起, 皇上一心废后,太子的地位便立时岌岌可危。若想要保太子之位不受牵动,皇后就还得是皇后,当然活着时恐怕皇帝不会饶她,可若是死了,皇帝也不需多费精神废一个死人的封号了。

皇后虽然愚蠢,却也知审时度势。凭她与皇帝多年情分,在她死后,皇帝多半会不计前嫌,太子若是个聪明的,多提及他母后死前惨状,也能博得皇帝一时怜悯之情了。

怀柔侯那时吩咐,须要让皇后知道此事要快,绝不可拖到天亮之时。若那时废后的诏书传到庆宫,一切便再无挽回之可能了。

皇后和太子求救,竟求到了自己门下,也算他们求对了人。

怀柔侯执笔在纸上挥洒,草草写了“借力打力”四个字。

“你回去同你们的人说,此事同咱们无甚关联,不过是借了一把福宁公主的东风罢了。”

怀柔侯知皇帝对皇后一向心软,虽说要废后却同良功等近臣商议,还要给她留着妃位的体面。

如此中宫位空悬,就难保日后皇后会不会再起复。所以必要在诏书详情还未传开之时,便把此事做实了。

谁不知道,宫中没了皇后,太子便少了一只臂膀。日后他在宫外再想探听宫中境况,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那小公公将兜帽重新戴了起来,对怀柔侯道了一声是,“在下全都记住了,这便回去复命。”

如此怀柔侯便只静待第二日圣上来诏。

他又问向陶庚,“高鸿覃在狱中,近来如何?”

陶庚说他无碍,“仍旧有些痴傻,不过从前还会在狱中大呼小叫,如今谁都不愿搭理,只一个人面对墙角默默坐着,一坐便是一天。”

怀柔侯还是某次到刑部办案之时,偶然见到了在狱中服刑的高鸿覃。

二人其实并无恩怨,怀柔侯从前甚至很是欣赏他的才情,高鸿覃落到如此境地,也是令他唏嘘。便嘱咐狱卒待他好些,若是可以将他换到个宽敞的牢房之中,不论发痴发傻,若没有伤害到他自己便由他去吧。

结果却也奇怪,第二日平静无事,圣上并无传令,而怀柔侯此时还是领兵在外的职,非诏不得入京。

圣上只命汝阳王赶去随县同怀柔侯会合。

汝阳王并不在此次出征将领之列。在京中日久,比怀柔侯的消息还要灵通些,二人便谈起当下京中局势。

怀柔侯问他,“圣上叫你来见我,可有事情交代?”

汝阳王却摆手说无事,“圣上只教你按兵不动,皇后去得突然,宫内外算是乱作一团。”

怀柔侯也笑着问他,“我记得你夫人同皇后可是嫡亲的姊妹,你怎能不去宫中帮忙,反倒跑到我这里来传消息。”

汝阳王慨叹一声,“侯爷不知,我家近来是犯了太岁,前些日子我那长子突发疾病去了。走时浑身溃烂,有太医便说这是传染之症,故而京中人人忌讳我家,连太子都不常与我走动了。此次国丧,宫中聚集之人甚多,连圣上便不许我到人前去。”

汝阳王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说:“侯爷可莫要忌讳,我全家都被太医诊治过,并无此症。想那传染之症的说法也是胡说,竟还搞得我汝阳王府上下人心惶惶。”

怀柔侯瞧他一眼,嘴上说着,“无妨,无妨。”

又闲聊道,“我走前曾听你说起过世子正在议亲,不知道是挑准了哪家姑娘。”

汝阳王长叹一口气说:“此事本是太子为我儿迷楼计较着,他瞧上得是临坛总督家的孙女,姑娘比我家迷楼还要大上几岁,两家本身都有意向,可不巧我那长子前些日子突发疾病走了,那薛胜恐怕是听到传言是什么不好的病,后面便又传话过来说是议亲作罢,再不提起了。”

“咱们王府竟叫人如此挑拣气煞我也。”

若说起来,汝阳王也是世家出身,却全无百年大族该习得的那些好习惯。他边说着话边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惹得怀柔侯皱了皱眉头。

见怀柔侯面色不好,汝阳王立刻站起身来用脚抹了抹地,把那地上的唾沫擦拭干净。

“侯爷勿怪,侯爷勿怪,属下今后当小心。”

怀柔侯此时已无耐心去听他谈家中诸事,只觉得这人粗鄙不堪,赵王府的爵位竟落在这样的人头上,老王爷也是眼拙。

汝阳王接着用大笑来掩饰尴尬,将话题岔了过去又说道,“这重臣之家瞧不上咱们小小王府,那咱们便在京中小官家寻一二教养好,性子也温和的姑娘也不是难事。”

怀柔侯也没了吃茶的兴趣,只凉凉问了一句“哦,王爷这是又有人选的意思了?”

“其实是一早便相看好的,只是凑巧太子要为我儿重新择选,如今看来还是那位姑娘匹配些。”

怀柔侯便问,“却不知这位姑娘是谁?”

“说来侯爷应当认识,便是当日在大殿上指婚,被侯爷拒绝了的那一位。侯爷眼光高些,可我瞧着姑娘的哥哥可是今春的状元,那家世自是没的说,有这样出色的哥哥,姑娘能差到哪里去,我瞧这个是上上人选。只是碰巧遇上国丧,现在这事还需从长计议,不然一早便嘱咐我儿上佟府提亲去了。”

……

杳杳不知道赵迷楼说他最近需要忙碌之事是何事,只是近来他说此事已成,并且大大的成功。如此便叫她计划着,不日便要带她去同高鸿覃见上一面。

从前知道可以见上还日日盼着,如今立时要去见了,她竟生出了别样的怯意。

杳杳也不知这样做对是不对,若高鸿覃此时是个清醒的,会不会怪自己去见如此狼狈的他。

世子叫杳杳扮作自己的手下,不再做这管家小姐的模样。

赵迷楼又同她说,那刑部大牢里盘查严谨,叫她务必不要多带东西。吃穿用度,他一早便和柳儿为其兄准备过。

杳杳思来想去,既然如此,似乎也没有什么旁的东西要准备了。如此甚好,她便轻装上阵,只带了自己去。

杳杳在马车上之时还在慨叹,可惜这次是世子出马,她才得以同高鸿覃见上一面,若是高月肯同自己相认,由高月出面带她前去,三人还能像从前在坛州那般叙话多好。

只是这辈子恐怕都难以实现此愿。

这里倒也没有杳杳想象之中那般不堪。尤其高鸿覃这般神志不清之人并不同其他牢犯关在一起,恐怕也是害怕他发作起来伤害到其他人。

这里算得上干净,只是窗口却很小,又因设在高处,所以光线严重不足。

杳杳进去时费了一番功夫,才适应这里的光线。

赵迷楼伸手在她面前示意她扶着自己向前去,杳杳看了他手一眼,笑着对他摇了摇头说不必。

“我可以的,世子在前面带路吧。”

赵迷楼见她坚持,便也不再多言。

两人直走到拐角之处。

越是靠近这里,杳杳心中越是跳动异常。似乎有什么感应,她没由来的便确定着就是这里。

待转过了弯儿,世子果然停了下来。

杳杳在栅栏外向内探头看,只见一个蹲在墙角的背影。有些瘦弱,有些熟悉。

杳杳还记得,这人从前有一头乌黑重发,用冠束着有时竟还束不住,他那头发实在是过于多了。可如今在墙角那人头发枯黄,虽打理得干干净净,由是个孱弱的模样。

杳杳还是忍着,只转身同世子说一句,“我想同他单独待一待。”

赵迷楼识趣的向后退了几步,走远之前对杳杳说,“咱们在这里只有一刻的功夫,你说好了话,我也就过来了,咱们到时候一起回去。”

杳杳说好,只是低着头不至于叫赵迷楼看到她泪眼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