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东升

第五十六章 牛录归附

李永芳携其子李延龄,本跟随苏翎的黑甲骑兵营一路而行,不料却得到消息,说李永芳派往界凡、萨尔浒打探消息的几个部属,有要事禀报,不过,却是要从鸦鹄关返回,请李永芳禀报苏翎,令鸦鹄关上那一百守军放行。来人倒是从辽阳一带过来,一路奔赴镇江堡,且刚好在路上错过苏翎的黑甲骑兵。这才再次赶往瑷阳堡。好在苏翎率队与田大熊的披发军汇合,耽误了一阵子,不然,这还得再赶到辽阳才能追上。

李永芳当初是在辽阳将一众下属分派出去,这些重赏之下的部属,也都是从辽阳一带渗透进萨尔浒、界凡的,恰逢努尔哈赤率八旗兵追赶郝老六与术虎,这些人倒是轻而易举地便进入后金辖内。而苏翎交代钟维泽做的接应,也是多布置在辽阳。即便后来李永芳跟随苏翎返回镇江堡,这一路上也是经钟维泽打点中转,倒是没有收到沿途苏翎设置的兵马阻隔,但这回,这些人竟然要从鸦鹄关返回,这就得要苏翎下令给予同行了。

李永芳对此也有疑惑,但这些属下从事哨探一职也有不少日子了,不是特殊情形,也不会作此一举。那位报信的属下,也不知究竟是何事要从鸦鹄关进入。这是做哨探的一个基本要点,每人各管一事,彼此不相干涉,也不打听,避免因一人出事而全盘受到影响。从这一点来看,李永芳做哨探头目的脑子,也不比赵毅成差上多少。苏翎让其发挥所长,也算是用得恰到好处。

李永芳正等待属下们带回有关努尔哈赤的进一步消息,以便让其在苏翎面前显示出更稳当的份量。这事虽然说得含糊,但却预示着必然有重要消息传来。李永芳已经隐隐觉察到一定会是不小的好消息,这若是仅仅那几个属下从鸦鹄关返回。即便是鸦鹄关上苏翎设置的一百守军不予放行,也自能翻山越岭而过。与李永芳急于在苏翎面前表现自己的能力一样,李永芳地这些下属,也各自都有一身本事,否则。李永芳也不必自刀下留下这些人的性命。

如今既然必要请示鸦鹄关放行,那么,这定然会是另一番情形。要么是携带有不便翻山越岭行走的物事,要么。便是有大队人马同行。这些属下除了探听消息,也有策反努尔哈赤下属的任务,只不过是作为后续手段,不是眼下急于去办的事。李永芳将这些猜测一一禀报苏翎,没有丝毫隐瞒。苏翎当即令其带上自己地手令,又让田大熊亲自带队,领一千披发军前往鸦鹄关接应。不论是不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这田大熊的兵。正该多练一练山中行军布阵。苏翎在辽阳城中收获朝廷奖赏的这几日,李永芳刚好办完鸦鹄关上地事情,随即赶往辽阳。恰恰便在辽东经略袁应泰与苏翎谈话之时,将所得到的好消息,禀报苏翎。

李永芳进到辽东经略袁应泰的行辕,跨进前厅,抬眼便见到袁应泰与苏翎端坐在椅子上。

李永芳稍稍犹豫,旋即行礼,说道:“属下李永芳拜见将

说完,还是迟疑了一下。转向袁应泰。欠身行礼,说道:“拜见经略大人。”

苏翎军中的规矩。这军礼大致是仿照明军中的礼仪。明军中除常规按照官阶等级行跪礼叩拜之外,还有一种适用于穿戴铠甲的军礼。却是不跪的。苏翎自从千山堡起兵时,便定下的军礼,不过是双手抱拳作揖,欠身低头而已。至于军中士兵,也是如此,当然,大队士卒在武官接见时,则必须挺胸抬头,纹丝不动才算是恭敬。

是故这李永芳口中所说地拜见,也是学自苏翎军中。

苏翎只微微点头示意,而袁应泰,却是冷眼瞧了瞧李永芳,坐在椅子上毫无表情,不过,苏翎离得最近,却仿佛听到一声低低的“哼”声。自然,李永芳是没有听到。袁应泰对这类降官,一向不会有什么好感,对于那些四处讨食而不管主人是谁的蒙古人,袁应泰多半是出于怜悯之心,没有对之过多鄙视。但对于李永芳这类地,碍于苏翎在场,袁应泰没有在面色上表露什么,已经是给李永芳最好的待遇了。

袁应泰最初听说李永芳以及佟养帧之流地降官名字时。也曾流露过。一旦这些人落在自己手里。那是定斩不饶。不过。显然此时这种想法没有露出苗头。再说。这李永芳等人降地。也不是他袁应泰。这点袁应泰还有有自知之明。想当初重回辽阳城下。辽东经略这么高地官阶。可是孤身一人。若不是苏翎。袁应泰早就成了火中凤凰。至于变成什么。还很难说。李永芳成了苏翎地属下。袁应泰是一句话都未提过。甚至苏翎不曾给予李永芳任何官职地做法。还让袁应泰有某种欣慰地感觉。

至于李永芳。见到袁应泰时地心境。也是说不出地难受。当初在明朝驻守辽东抚顺城时。李永芳不过是一个游击将军。就在抚顺同城之中。也算不上最大地官职。这辽东经略可高出多少个品秩?若是还按大明朝时地礼仪。李永芳不跪便是不敬之罪。仅凭这一点。一个辽东经略便可将其定罪撤职。这还不算有过投奔努尔哈赤。并与努尔哈赤算是亲家地经历。所以。李永芳最初地犹豫。那是心中转了无数个圈子。最终还是选择先向苏翎行礼。至于给袁应泰地。只能算作勉强。

这个举止。待袁应泰丝毫没有发话。且也没有动怒地神色之后。让李永芳坚定了自己是属于苏翎一部地心思。当然。李永芳还远没有想到苏翎今后会成为什么样地势力。在辽东。最有名地莫过于李成梁。但其也不过是个总兵。一家大小无数武职、世袭职位。在辽东威风显赫。苏翎目前还是孤身一人。只听说有十几个兄弟。却谈不上家族势力。不过。仅凭这小小地礼节一幕。已经让苏翎身上所具有地无形力量。初步显现出来。

“你地事情办得如何?”苏翎问道。他自然不知适才这一幕中间所暗含地寓意。眼下苏翎只关心军事部分。

“禀报将军。”李永芳面对苏翎。微微低头。说道。“属下排除去地那几人已经自鸦鹄关返回。”

不待李永芳说完。苏翎便紧跟着问道:“有什么消息?”

李永芳又稍稍犹豫了下,从眼角撇了眼袁应泰,见其正看向别处,是正眼都不给李永芳一个,便说道:

“属下那几名哨探,带回两拨降人。”

“哦?”苏翎一怔,旋即问道:“这便是要从鸦鹄关通关的缘故?”

“是。”李永芳答道。

“两拨?”苏翎问。“有多少人?”

“一部三百二十七人,”李永芳说。“一部二百九十六人。”

听到这个数字,不仅苏翎略微吃惊,连袁应泰也顾不得对李永芳的不屑。转过头来注视着李永芳,凝神细听。

“有这么多?”苏翎说道,“都是汉人?”

李永芳初说两拨,苏翎还以为不过十几、数十人而已。但这个数目,超出的岂止数倍?且这意味着什么,厅内地几人眼下还未曾多想。

“一部是汉人,一部是女真人。”李永芳不紧不慢地答道。

大概在路上的时候,李永芳已经盘算出这个消息给其带来的好处。或者说。对苏翎来说。这个消息具有多大的份量。所以,此时李永芳便有些故作沉稳。说得缓,也说得明确。

“女真人?”此时这话不是苏翎所问。而是心急地袁应泰。

若说是汉人从努尔哈赤麾下返回,说是降人,其实也不过算是回归罢了。这要是报道朝廷,可也只能算是收拢百姓之功。但是女真人,便不同了。这牵扯到一个人心问题。这对于袁应泰文官出身来说,可是异常**的话题。

“是。女真人总计二百九十六人。”李永芳略略转过身子,面对着袁应泰,说道,“为首的叫托保、额尔纳、额赫三人,这三人原是住在牛毛寨与赫图阿拉之间的牛录头目。”

苏翎一听,便问道:“那些女真人,都是三人属下的诸申?”

李永芳答道:“属下粗略问过,托保、额尔纳、额赫这三人的原牛录所属的诸申、阿哈等部众,在将军袭破赫图阿拉时,便已伤亡大半。将军撤兵之后,才陆续收拢人手,不过,三个牛录原属的,只剩下一百二十余人。其余地,都是无所归依的女真诸申,各自原属牛录头目,不是被杀,便是不知所踪,所以,都归附到托保、额尔纳、额赫这三人管辖之下。”

苏翎琢磨了片刻,又问:“他们,因何归附于我们?”

“这个......”李永芳考虑了一下措辞,说道:“按属下遣派哨探所禀报的来看,是粮食不够吃地缘故。”

苏翎与袁应泰相互看了一眼,却都没有就此展开谈论。显然,苏翎所预测的粮食缺乏现象,已经在后金辖内出现了。

“就只是粮食不够吃?”苏翎又问。“你的人又是如何与之联系上的?”

李永芳又想了想,才说道:“托保、额尔纳、额赫这三人收拢这些女真人,仅在赫图阿拉一带寻到了少许粮食,但是在太少,这些人连半月都吃不到。是故托保、额尔纳、额赫三人便一路小心,待确认赫图阿拉已经没有将军大兵之后,才前往界凡、萨尔浒,面见各自所属旗主,请求旗主给予粮食、马匹、牛羊等接济。但托保、额尔纳、额赫三人各自的旗主非但没有粮食、牛羊接济,反而命其将所收集到的粮食运往萨尔浒、界凡,已供八旗兵马食用。”

李永芳说道这里,袁应泰插言道:“那不是这些人要被饿死了?”

李永芳点点头,接着说道:“托保、额尔纳、额赫这三人也是这般想的。三人原本是带着各自所属部族归附努尔哈赤的,如今非但没有得到好处,连自己地族人也都死伤大半。这一回不仅得不到旗主地救济,反而要拿出剩下的救命粮食,正如袁大人所说,这岂不是要将三人仅剩地族人活活饿死?是故,三人便密议活命的法子。此时,在界凡往赫图阿拉地路上,正好遇到属下派遣的一名哨探,叫蒋立。此人以往曾见过托保、额尔纳、额赫三人,便因此相商,密谋由鸦鹄关进入大明境内归附将

苏翎点点头,说道:“好,这个蒋立算是立下一件大功,该当好好赏赐。”

袁应泰连忙说道:“正是。这样,我这里拿出一百两银子,赏赐给这个蒋立。”

“谢大人。”李永芳算是替属下道谢,这也强调一下此人是属于李永芳的部属,自然功劳,也有李永芳的一份,不过,袁大人显然没这么想,也不知是否是故意不知。

苏翎此时又问道:“你的哨探,在界凡、萨尔浒可都安全?那努尔哈赤没有提防么?”

李永芳这次答得爽快,说道:“将军,这一次努尔哈赤的部属损失惨重,各地牛录所属的女真人纷纷逃亡深山,在八旗重回界凡、萨尔浒之后才陆续返回,这人多杂乱。属下的哨探混迹其中,倒也是无人关注。”

“这样便好。”苏翎说道,“你让他们小心些,万事以安全为首。”

“谢将军。属下一定叮嘱。”李永芳这次,谢得比适才要真一些。

“这些女真人眼下在何处?”苏翎问道。

“都在瑷阳堡,”李永芳答道,“田大熊千总已经将这些女真人、汉人都带到瑷阳堡内,所有吃食、衣物等等,都想法子给予拨付。那些女真人都感激万分,一心归顺的确属实。”

苏翎对田大熊的表现又多了一分满意,这乱世之中,凭空而出的人随处可见,只要给予一定的位置,是都会显现出应有的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