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慕

第一百一十六章 避雨

任昭走了过来,拉自己的好友坐下:“嵘曦,到这里坐。都七月了,还是这般热。今年的秋老虎日子还真长……来尝尝内子亲手做的凉粉。”

白绮在一旁接道:“热一点没什么,只要南边不要再下雨了。跟姐夫在苏州做生意的小弟,来信说,江淮地区又发了大水。逃难的人一多,引得那里的物价飞涨,苏州织工起来反抗,矿税使的盘剥了……”

“又发大水了?”妙如一惊,喃喃道。随之她的神色有些慌张,“姑姑可知,淮安府城可曾被淹了?”

“不用担心,此次发生大水的地方,是扬州高邮一带,不是你们的家乡。”任昭安慰着她道。

妙如松了口气,听过历史上著名的“黄河夺淮”,那一带是洪水高发地区。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水,给自家造成的伤害,到现在还影响着父亲的前程。

直到将近晚膳时间,钟家姐妹才向主人家告辞。任家夫妻极力挽留了她们。妙如推说,家中还有事情等着她,最后白三娘也没强留,放她们归家了。

突然,白绮想起几年前,妙如搭乘的马车,掉落山崖的事来,不放心两个稚龄小姑娘单独回去。要让自己的相公任昭,送她们姐妹回去

妙如连连摆手,说以前她也只带个丫鬟,出门买过东西,不妨事的。白三娘还是不太放心,硬是要任姑父送送她们。

一旁的汪峭旭主动请缨道:“要不,让我送表妹们回去吧!正好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姨父……”

白绮一想,以前也见过他们表兄妹。常来常往的,就答应了。

妙如心里虽不是很愿意,想着要避嫌。但又不能表露出,她知道提亲那码事儿。也没其它理由好拒绝,就任由他们去了。

此时,汪峭旭心里也是矛盾之极:最近也不知谁说服了祖母,她竟真的考虑起沈家小姐来了。

不过沈尚书那边的态度,又有些变化,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了。

听祖母身边的丫鬟紫印,私底下跟他报告:姨婆勇毅公府太夫人。跑来跟祖母说,沈家想等他家长子订下来后,再给女儿说亲。没有妹妹越过哥哥的理儿。可他们又没明说,沈公子到底在和哪家谈亲事。

这种现状,汪峭旭是乐见其成的。最好拖到秋闱结果出来。到时他就用优异的成绩,看能不能打动钟姨父。

不过,就不知表妹她本人是个什么态度。

这些年来。虽然见的次数不多,但从仅有的几次碰面,表妹的见识、性情,他是深有体会的。若是她心里也是愿意的。以钟姨父对她的疼爱,比自己努力一百倍都有用。

可是。她愿意吗?或许说,她会明白他的心吗?

他犹豫不定,冥思苦想着,该用什么方式问她时,天空中突然下起雨来。

开始只是几点稀稀落落的雨滴。到后来却越下越大起来,淅淅沥沥打在车厢外壁上。

“旭表哥,车厢里还有空位置,要不要进来躲一会儿雨?别淋湿生病了,下个月你就要下场了!”撩开车帘,妙如朝跟在旁边。骑在马背上的汪峭旭招呼道。

他在外面推辞道:“表哥已经淋湿了,就不挤着你们姐妹了

。”

前面赶马的钟府车夫,从车厢底下取出两个斗笠。一个自己戴上,另一个递给了汪峭旭:“表少爷。戴上吧!至少能遮一点……”

他伸手接过,戴上自己头上。抬起眸子,正好看见大表妹打开车窗帘,正朝他望过来。

突然听到车厢里面,婵如表妹叫了起来:“大姐,车厢里也漏雨了!咱们下车,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妙如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惭愧地朝旭表哥望了一眼,转过头去看车厢里的情形。

果然,雨从车顶的木板缝里漏了进来,把车厢里的褥子都淋湿了。

对前面赶车的家丁,妙如吩咐道:“庚叔,找个屋檐底下避避雨吧!车厢里进水了……”

最后,钟府的马车停靠在路边,一座寺庙大门口。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加上天色暗了下来,这座圆恩寺门口并没几个人。

“大姐,今日是七夕,下了雨。那牛郎织女的一年一会,岂不是见不成面了,真可怜……”婵如不禁替那对情侣担起心来。

“三姑娘,他们可以像咱们这样,在雨中相会啊!只是不知那雀桥上,滑不滑?”跟来的烟罗接话道。

“银河那里肯定没下,这雨都是从云上滴下来的。在几千米的高空上,没云的地方,就只有阳光,没有雨雪。”

“你如何知道的?”

“我见过……”

“大姐,在哪里见过,难不成你上天过?”婵如一脸好奇。

尴尬地笑了笑,妙如打着哈哈道:“我在梦中见过,飞到天上去了。见到了许多仙女。她们还说,婵儿妹妹若学好的针线,将来接上去跟她们学织云锦……”

“真的,大姐你是不是骗我的?”她歪着脑袋,睁大了眼睛,半信半疑道。

旁边的烟罗和汪峭旭闻言,都笑了起来。

妙如抬起头来,睃了他一眼

。发现他还戴着那个斗笠,样子十分滑稽。

一个贵公子,作此般打扮,虽有几分野趣。却跟他身上穿的衣裳,极不搭调,有些不伦不类。

见她望着自己笑了起来,汪峭旭脸上有些发烧,呐呐道:“表妹在笑什么?”

敛起笑容,妙如正儿八经地答道:“想起你家湖边那艘船来,里面好像也有蓑衣斗笠。在家中,表哥没少这样穿戴吧?!”

少年也笑了起来,解释道:“那不是我的,最开始是父亲在下雪天垂钓的用具。自他醒来后,下雨天也喜欢常去。说是爱听那里的雨声,沉睡了十来年,现在重新听起来,心境别样地不同……”

了然地点了点头,妙如道:“姨父乃真名士,是喜欢那种返朴归真的隐居生活吧!”

“爹爹特别喜欢,竹山先生的那首《虞美人?听雨》。想来他喜在雨中垂钓,就是有相似的感悟吧!”汪峭旭解释道。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倒是应了此时的景。咱们也是听雨僧庐下……”妙如接口道。

“竹山先生的词,大多都情调凄清,意境虽好,念起来未免让人有些沉郁。爹爹自醒来后,一直愁绪满怀的,真担心他的身体……”汪峭旭脸上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内心似有种说不出口的郁结和担忧。

“那表哥赶紧考个解元,让他振奋一下。后面接着而来的春闱、殿试,喜事一重接一重,让人没功夫悲春伤秋的……”妙如跳到他的考试上。

少年眼睛一亮:“我也是这样想的!若是顺利,到时一件事件接着一件,让他无暇多想。考完科举,再娶……”他突然住了口,怔怔望着她。

“再娶个表嫂,让大姨父接下来忙着含饴弄孙……喜庆的事一多起来,心绪自然会好起来!”妙如随声接口道。

“表妹也是这样想的?你觉得表哥该找个什么样的?”见话题转到这上面来了,机不可失地,汪峭旭问起了她的意见。

“对于个人来讲,找志同道合的,肯定是最好的

。不过表哥家中,有众多长辈要奉养,为了家族和睦,找长辈们都满意的为妥。若是婆媳不和,再深的感情,都会被磨得所剩无几。陆放翁和唐蕙仙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妙如替他分析道。

汪峭旭的目光黯淡下来。

母亲的态度和立场,他很清楚,希望他娶沈家小姐。将来对他的仕途有利。

父亲跟祖母上回向钟家提亲,母亲不闻不问这点上,他隐约知道了她的态度。

父母、祖母意见不一,确实是他今后婚姻中的隐患。

表妹年纪虽小,她却比谁都清醒。恐怕即便她对谁有好感,也会是先考虑得失和后果了,再投入感情进去吧?!

外祖父那边肯定不希望是她的。杨家人的态度,又会影响母亲的立场。

作为旁观者,至今他仍不明白,二姨为何要跟他们父女关系闹得这般僵。

平时跟妤表妹接触,发觉对姐姐的态度,她也十分矛盾。有时很亲近,有时又有些酸溜溜的。

想来大表妹在家中,日子不好过吧?!

另一位当事人妙如,此时心里想的是,爹爹上回拒绝理由,明面上是年纪相距太大,实则却不是根本原因。

接触过她的人,其实都有这种感觉:心理上,她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稚龄少女。年龄差距障碍,只在于要多等上两三年罢了。

这门亲事,不管长公主跟汪姨父出于何种动机。对于她来讲,最大的隐忧就是婆媳关系。

这些年来,她汲汲营营,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生存环境,都还没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何苦把自己送入,另一个不安定的环境中去呢!

一个女子在古代生存,无亲兄弟背后撑腰,无事业无恒产。感情能值几个钱,能换来尊重、安稳和幸福?

她从来不信虚幻的东西,尤其是自己没体验过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