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点

第13章 盲点

温祈在和时寄寒分开后赌气回了市里,他匆匆赶到公司,却早已不见了客户的身影。

同事都休假去了,办公室里空空如也,温祈正准备打电话给李青山,人事经理就走了进来,她公事公办道:“温祈,和我过来一下。”

温祈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桌子,桌上赫然是一份辞退通知,“为什么?”他竭力维持着平稳的语气问道。

“这是公司的决定,你收拾好东西,以后就不用来上班了,祝你前程似锦。”人事经理语调平稳地说。

温祈被这敷衍的态度弄得心头火起,他猛地站起来:“凭什么?就因为我和李青山吵了几句?是他和老总告我的状?好!很好!这种背后插刀的小人最好别给我碰上,走就走,我还不稀罕呢!”说罢他东西都不收拾就离开了公司。

坐在车里,他疲惫地趴在方向盘上,坐大巴车回来后他一刻也没休息就马不停蹄地赶去公司,谁知得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事业和爱情的双重挫折让他心头发堵,无尽的孤独和委屈一齐涌上心头,要是他没和时寄寒吵架就好了,他后悔了,现在想想也不知当时是中了什么邪,非要闹那一场,早知如此,在当时他就应该直接对李青山大吼去你妈的,这样说不定他们现在早就在教堂里你侬我侬了。

可是世上没有早知道,这是之后的温祈在无数次懊悔与心痛之中学会的,而现在的温祈只会束手无策。

温祈在家里躺了好几天,躺到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谁的消息都不回,饿了就点外卖,也不收拾,仅仅几天,家里就乱得像个垃圾堆。

一天门外传来了砰砰砰的拍门声,温祈这会儿正睡得迷迷糊糊,他烦躁地把被子一卷,决定不去理会,然而外面的拍门声愈演愈烈,大有没人来开门就直接撬锁的架势。

温祈无奈起身去开门,来人正是叶赫,他惊讶地上下打量着温祈:“哟咋了?时医生终于受不了你把你抛弃了?还是你家破产了?”

温祈白了他一眼,随即把叶赫让进去,“少乌鸦嘴,时寄寒才不会和我分手呢,我家也好好的,谢谢你的关心。”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叶赫:“所以,你来找我有事?”

叶赫接过喝了一口,才幽幽道:“这不是看你信息不回,电话不接,担心你死在哪个鬼地方了,才想说来你家看看嘛!”

温祈闻言挑眉看了叶赫一眼,他们这群人说白了就是酒肉朋友,还远不到交付真心的程度,是以他从来没有因为工作的事找过他那帮朋友,这次叶赫能来找他,他心里没有一点感动是不可能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叶赫全盘托出,叶赫听完自是义愤填膺,还嚷嚷着要去告这家垃圾公司,温祈笑着阻止了。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想休息几天再说。”这件事他不知道怎么向时寄寒开口,实在太丢人了。

叶赫犹豫了一下,“不然我找我爸问问吧,他人脉广,说不定能帮你找个好工作。”

温祈心下一暖,但还是拒绝了,叶赫家是“典型”的富二代,他爸娶了好几房姨太太,几个兄弟也是互相竞争,这时候叶赫向他爸开口,少不得会留下把柄。

温祈让叶赫在沙发上等他,他进去卫生间捯饬了一番,出来时仍是那个光彩照人的温祈。

两人去了网上风评不错的一家烤肉店,叶赫絮絮叨叨地说着公司的事,一会抱怨那几个兄弟狼子野心,一会赞叹公司里美女如云,温祈偶尔插科打诨,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他们吃完饭后已是华灯初上,温祈让叶赫把车停在临近的一条街道上,说要自己走走,叶赫将他放在街口两人便告别了。

街道两旁摆着不少小吃摊,闷热的空气里满是烟火的气息,温祈穿过那一群嬉闹的学生党,看到面前的珠宝店,他心念一动,走了进去。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你好,我想看看展示柜上那一对戒指。”温祈抬手指向他一开始看到的那一对。

“您眼光真好,这是当季的新品,上面的钻石都很闪,送朋友送爱人都很合适哦。”店员道。

温祈拿在手里看了看,摇了摇头把它还给了店员,“请问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吗?”店员笑容不变。

温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两款戒指一黑钻一白钻,寓意着黑夜与黎明,生生不息,同为一体,外面一圈小钻石,既不隆重又上档次,就算送朋友也不会错,但既然是对戒,两只戒指可以再像一点,比如可以在钻石的缝隙里镶碎钻……”

“听起来不错呢。”一个声音打断了温祈的侃侃而谈,温祈愣了一下,随即往音源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浅色休闲西装的男人向他走来,不知为何,温祈感觉好像在哪见过他。

“好久不见,小美人。”男人笑眯眯道。

温祈皱了皱眉,觉得眼前的男人一上来就乱喊,未免太不尊重人,当即就有点冷脸,然而当男人走近,他脸上的冷淡逐渐被惊讶取代,“是你?”

这个男人是刘施沂,两人只有一面之缘,之所以温祈能有印象,还是因为他眼下那颗小红痣。

“买戒指送心上人?”

“嗯,对。”温祈不想多说,含含糊糊地应了,刘施沂见状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就现状闲聊起来。

“原来这家珠宝店是你的,年轻有为啊。”温祈笑道。

“哪有,小本生意。”刘施沂谦虚地说,不过就刘施沂全身上下都是名牌来看,说他只守着一个珠宝店生活谁也不信,不过这是人家的私事,温祈不好打听太多。

“对了,刚看你对珠宝还挺有研究,你是学设计的?”

温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刘施沂扶了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我想我们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是我的名片,或许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聊。”

温祈接过来一看,“你是万翼集团的总裁?”好家伙,来头不小,万翼是国内最大的奢侈品公司,旗下多个品牌,手链,腕表,项链,戒指,皮包等,都有万翼的半壁江山。

刘施沂把温祈带到了一边的休闲区,在听了温祈的工作经历后,他不紧不慢地说:“设计这种东西讲究天分,我还挺期待的。”

谈起工作,刘施沂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态度,“我可以为你开个方便之门,前提是你要去国外进修,从最底层做起,要是有真本事的话,我们公司可以最大限度满足你的愿望。”

这对温祈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他心知刘施沂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自己再犹豫,就有点不识好歹了,他当即答应下来,刘施沂勾起嘴角向温祈伸出手:“欢迎加入我们,接下来的事情我的秘书会联系你。”

回到家温祈掏出手机,想第一时间告诉时寄寒这个消息,却突然收到了时寄寒的消息:“我们分手吧。”

温祈懵了一下,这又是在闹哪出?于是他当即就打电话去质问道:“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累了,温祈,我们就这样吧,我会从你家搬出去,以后我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对面传来时寄寒沙哑的嗓音,平静中带着疲惫。

“为什么?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是还在为上次丢下你独自回来的事情生气吗?我道歉,我当时也是太冲动了。”温祈放软了声音,“对了还没和你说,我辞职了,新找的工作地点在国外,我不想和你分开,你陪我一起过去吧好吗?”

时寄寒一时无言,他揉了揉额角,不知该从何说起,如果说接电话的时候还抱有一丝希望,那现在已是心如死灰。

温祈永远都不知道真正的问题出在哪里,他永远只会看到肤浅的表层,从不去探索本质,就像这次,他只是觉得是因为自己态度不好,不讲情分丢下他,但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没有身为恋人的自觉,他凡事皆以自己为先,恃宠而骄,傲慢又理所当然地揭过自己对他的伤害。

但他在这段感情中是毫无保留地付出了自己全部的真心和热情。第一次见到温祈,时寄寒就被他身上纯如稚子,直白热烈的感情打动,在一起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

温祈的陪伴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只要温祈对着他笑,他就觉得每一天都很充实,那时候他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心上人的笑容,他愿意容忍对方的少爷脾气,认真规划着他们的未来。

然而现在想来他们的关系确定得十分随便,并不是一见钟情这么美好,或许当时不是他,温祈也能对对方说出同样的话。

也许真的是他们不适合,温祈就像手中沙,水中月,不管他如何努力,他都留不住温祈。

强扭的瓜不甜不是吗?

“不了温祈,需要我再重申一遍吗?我们分手了。”时寄寒撂下手机想挂断,电话那头却传来温祈气愤又委屈的声音:“分手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你说分手就分手?说不爱就不爱?看来你的爱也不过如此!”

瞬间时寄寒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他被温祈的话气得两眼发黑,一颗心真是喂了狗,温祈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自己对他还不够好吗?

“那你想怎样?”时寄寒冷声道。

温祈等的就是这句话,“明天你过来机场,下午两点的飞机,我们把话说清楚,否则我不同意分手,你知道我的,天涯海角我都要缠着你。”

挂掉电话后,时寄寒在沙发上疲惫地躺下,温祈说他要出国了,他要走了,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第二天,温祈早早就来到了机场,他给时寄寒发了个消息,然而时寄寒并没有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温祈不禁焦急起来,他一遍又一遍地给时寄寒打电话,电话那头响起的永远都是冰冷机械的女音,屏幕被一次次按亮又熄灭,可直到屏幕上的数字变成整数,他等的人还是没有来。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时寄寒会不会真的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直接搬走,到时候天大地大,他上哪去找人?

别看时寄寒平时一副温柔得几乎没脾气的样子,一旦做了决定,轻易是不会更改的。

广播里催促登机的语音越来越密集,温祈不得不登机了,不然他赶不及。

温祈最后看了一眼干净的手机屏幕,叹了口气拎起行李,带着满心的茫然和遗憾走向了登机口。

只是他刚转过身,背后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似乎是在叫他的名字。

温祈忙回过头,然而人海茫茫,哪里有时寄寒的影子,他不禁苦笑,自己真是有点魔怔了。

事实上真的是时寄寒在叫他,只是周围人太多,温祈没看见。

时寄寒见温祈继续往前走,急了,他大喊道:“温祈,等一下!”声音不小,但很快被淹没在了嘈杂的广播声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拼命拨开人群,跑向温祈:“温祈!”

这一次温祈终于听见了,温祈停下脚步回头,只见时寄寒站在他几步开外的地方,气喘吁吁,发丝凌乱,好像刚跑完马拉松,眼镜也不知所踪。

——事实上也差不多,他碰上了堵车,最后是跑着过来的。

时寄寒昨晚想了一整晚,觉得如果这有可能是他们最后一面的话,他还有很多话想对温祈说,算是给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一个交代。

温祈见是他,眼睛亮起来,“时寄寒!”

时寄寒刚被人挤掉了眼镜,是以他现在只能模模糊糊地看个大概。

他迈出脚步朝温祈走去,旁边突然飞速闪过一个人影,时寄寒没看到,被那人一下撞倒在地。

看见这一幕的温祈心脏都要蹦出来了,他冲过去扶起时寄寒,“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说完他愤怒地四处张望,可是罪魁祸首早已跑远,他低声骂了一句。

时寄寒站起来理了理衣服,不着痕迹地推开了温祈搀扶着自己的手:“我没事,不必担心。”语气没有了之前的温柔宠溺,只有客套疏离。

温祈热脸贴了冷屁股,心里也不大舒服,他的脸色也冷下来,单刀直入道:“昨晚说的分手是什么意思?给我个理由,能说服我就同意和你分手。”

没有关心,没有不舍,一上来就是高高在上的质问,时寄寒已经无力伤心,“温祈,分手的原因我昨晚已经说过,既然你觉得这个理由不能让你信服,那我就把话仔细地给你说明白。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总是争吵不断?你太任性,太自私,太傲慢,总是有意无意地刺伤旁人。

我以前觉得人无完人,你是我的恋人,我应该包容你,爱护你。可你从来没有珍惜过我们的感情。我不是心如铁石刀枪不入,被你伤得多了,也会疼,也会累。”

说到这,时寄寒像是想起了他们的过往,他哽住了,闭上眼睛复又睁开,所有的情绪悉数敛去,他平静地继续往下说:“和你交往三年,我自问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爱你照顾你,可是你扪心自问,你真的爱我吗?”

温祈被时寄寒长长的一段剖白给震住了,听到这,他急急地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寄寒却阻住了他的话头,“先听我说完,温祈,这段感情我觉得已经走到了尽头,我是认真的,我没办法再爱你了,抱歉,以前的海誓山盟是我食言了,我们分手吧。”

话音一落,时寄寒就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裂出一条缝,如针扎般绵密的疼痛从那条缝里泄出,又好像整颗心被剥掉一层,痛楚瞬间如洪水般溢满胸腔,疼得时寄寒呼吸困难,但他又诡异地觉得痛快,就像那天飞驰在海边公路一样。

在电话里说分手时不觉得,直到此时才发觉这两个字重若千钧,温祈的内心已是惊涛骇浪,他语无伦次道:“你等等,我还没同意分手呢,你怎么能说我不爱你呢,我一直是上面那个,不爱你会心甘情愿地被你压?不爱你会让你住我家?不爱你会对你说我喜欢你?”

温祈绞尽脑汁地想,但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更多,想着想着,他又有点不服气,“你这话说得就好像全是我的责任一样,你就没有责任吗?不行,我不同意分手。”

时寄寒似乎早已知道他会这么说,他不紧不慢道:“温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但分手是一个人的事情,本就不需要你同意。”

他看着温祈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还是不忍继续伤人,“变成今天这个结局我也有责任,你就当是你遇人不淑吧。”

说完他转身想走,手臂却被温祈一把抓住,“别,我是爱你的,我真的爱你,你不能走……”嗓音已经带了哭腔,眼角也泛起了泪光,可是这一次时寄寒没有再心软,他把手从温祈手中抽出来,想最后摸一摸温祈的头,可是没了眼镜的他根本看不清,他凭感觉伸出手,却触到温祈眼角温热的泪:“不,温祈,你也许只是看不清自己的内心罢了,我是眼盲,但你是心盲,我只在你眼里,不在你心上。”

他甚至笑了笑,“出国也很好,你很厉害,一定能成为优秀的人。”

时寄寒走了,任凭温祈在后面不顾形象地哭喊,他走得飞快,撞到人也不管,眼泪汹涌而出,撕心裂肺的痛苦蔓延上四肢百骸,温祈鲜活的脸庞逐渐从记忆里褪成黑白,结束了,都结束了,他想,从此山高水远,他们再也不会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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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拖了这么久才更新,这段分手的戏码删删改改多次才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