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点

第11章 箴言

温祈已经进了这间公司一个月,公司安排了进公司五年的李青山来带他,他每天的工作就是联系客户,整理资料,跟着李青山上门拜访客户,李青山会把一些小户型的设计交给他,温祈每天对着电脑琢磨,加班那是家常便饭。

刚大学毕业出来的人都是意气风发,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出了社会才发现自己只是个菜鸟,课堂上学到的和实际生活中并不一样,设计师并不只是闷头画图就行,和跑销售的一样,也要应酬。

温祈跟着李青山东奔西跑,拜访这个客户,拜访那个客户,客户就是上帝,即使有些客户鼻孔里看人,也得小心翼翼赔笑脸,等应酬完回来天都黑了。

业绩的压力和人心的险恶让温祈身心俱疲,他甚至开始失眠。

时寄寒抱着温祈躺在**抚摸他着眼下的青黑,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做得不开心还是辞职吧?”

温祈也曾有过这种念头,但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尝到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的成就感,他又有点舍不得。

“再看看吧,以后再说。”温祈好不容易有了睡意,他现在不想思考这些。

时寄寒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他往怀里揽了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当衣衫渐薄,蝉鸣四起时,温祈终于迎来了入职以来首个不用加班的长假,时寄寒有心带他散散心,提议两人去自驾游,温祈好久没有出去玩了,于是兴冲冲地答应下来。

客厅里,时寄寒在用电脑回复邮件,温祈枕在他的大腿上,捧着个平板寻找心仪的旅游景点。

突然,他的指尖停在一张图片上:“最适合情侣去的景点——九丰岛。”

图片上显示九丰岛是南边的一座海岛,岛上有沙滩,温泉,寺庙,小吃街等,最重要的是,它有一座教堂,传说在这里举行婚礼的情侣都能白头偕老。

温祈突然很想和时寄寒去那个教堂看看。

“时寄寒,我们去这里看看好不好?”温祈指着图片上那座教堂说。

时寄寒偏头一看,一座纯白的教堂凛然矗立,圆弧形的外观颇有艺术气息,壮观是壮观,但温小少爷一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生活经验又欠缺,他很怀疑这些照片只是“照骗”。

“也不远,开车三个小时就到了,我们轮流来开,不累的。”温祈怕他不答应继续道。

时寄寒看了一眼温祈,那双小鹿眼扑闪扑闪的,里面盛满了期待。说到婚礼,他们都是男人,虽然社会对同性恋者比以前宽容多了,但是法律上依旧不认可,所以他之前给温祈买对戒,未尝不是存了结婚的心思,可惜温祈不屑一顾,现在又来向他索要保证和承诺,他越发不明白温祈的心思了,还是说,这份感情对他来说就是这样一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消遣?

“去吧去吧,说到夏天就是大海啊,里面还有一个寺庙,很灵验的哦。”

时寄寒心中一动,还是答应了下来,他查了好几天资料,细心地做了攻略。

到了出发的日子,时寄寒备好水和干粮,设好导航就出发了,由于是节假日,堵车堵了很久,等他们到达目的地,已经是五个小时之后了,幸好已经提前订好了海景民宿,两人拖着疲累的步伐办了入住手续。

一进房门,温祈就被迎面而来的海风吹得清醒了几分,阳台外没有任何遮挡的建筑,直接就是大海,阳台上还设有桌椅,更别提房内时尚前卫的设计,温祈身体里的疲惫一扫而光,他感叹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对这个房间满意极了。

时寄寒拿上衣服去洗澡,温祈见状,忙跟了上去:“等等我,一起洗嘛。”

两人洗完澡就直接躺**了,温祈在时寄寒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下,远离工作的烦扰,他的睡眠好了起来。

直到晚上温祈才醒,他睁开眼睛,时寄寒坐在阳台上,貌似在和谁通着电话,脸色不是很好,他看到温祈醒了,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

“抱歉我是不是吵醒你了?还累吗?”时寄寒走回来坐到他床边,伸出手想揉一下他的头发,但还是放弃了。

温祈坐起来:“几点了?”

时寄寒看了下手机,“五点了,去吃点东西吧。”他们一大早出发,到现在什么也没吃。

南街北巷位于海滩背后,是著名的小吃街,街上商业化气息浓厚 周围的商店都做成了古色古香的样子,檐下还应景地挂着红灯笼,温祈和时寄寒逛了一整圈,吃得再也走不动道,两人吃饱喝足便打道回府。

温祈进入浴室洗澡,时寄寒查看着导航,教堂是十一点以后才开放,在那之前还有时间,可以先去寺庙,他每年都有去寺庙上香的习惯,他十分喜欢寺庙里宁静悠远的意境,是纷繁人间的净土,因此他每遇到一个寺庙,都会进去上个香。

他看得正入迷,冷不丁腰腹上蓦地传来重压感,他抬头一看,温祈坐在他的腰上,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有些暗示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一个月以来温祈都忙于工作,而时寄寒早已过了对床笫之事热衷的时候,仔细算来,两人竟已有一个多月没做过了。

温祈像个小动物一样伸出湿漉漉的舌舔吮着时寄寒的喉结,满意地看到它上下滑动了两下,温祈抬起头,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他就知道时寄寒这里特别**,以前他碰他喉结的时候,他的呼吸都会更为粗重,动作也更为卖力。

果不其然,时寄寒看着他的眼神变了,他搂紧了温祈的腰,一个翻身就把温祈压到了身下……

第二天两人驱车前往普能寺,这座寺庙倒是历史悠久,只是在成为旅游景区的时候翻新过,他们今天不赶巧,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碰上堵车。

不得不说,有时候素质和钱真的没太大关系,马路上鸣笛声,叫骂声不绝如缕,加塞插队的多如牛毛,十五分钟了,前面还是一动不动。

昨晚两人做到最后都有点失控,虽然事后时寄寒帮温祈按摩了一下,但是坐在车里这么久难免有点腰酸背痛。

在这时温祈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是李青山打来的。

“什么?要现在去公司,可我现在还在外地啊。”

李青山打电话来说有个客户新家要装修,公司指派给了李青山,现在要去客户新家勘察,然而李青山一早就和家人出国旅游了,他不愿失去这个单子,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打电话给温祈,叫他和客户过去。

温祈本来就堵车堵得心烦,语气也变得不耐烦起来,李青山好说歹说,温祈还是和他在电话里吵了起来,最后李青山扔下一句爱干就干不干就滚就挂了电话。

温祈坐在座位上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时寄寒关心道:“怎么了?没事吧?”

“你别管!”温祈恶声恶气道。

时寄寒识趣地闭上了嘴,车内一时安静下来。温祈又叹了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现在必须回去了。”

他看了看时寄寒,时寄寒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又想了想,干巴巴地吐出一句抱歉。

前面的车子动了动,朝前挪了一截,时寄寒踩油门跟上,又堪堪在前车保险杠前停下,他平静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的起伏:“没关系,工作重要,待会我们在前面掉头……”

话还没说完,只听车子后头传来“砰”地一声,车身也摇晃了一下,时寄寒立刻反应过来:“追尾了!”

温祈一呆,这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要是倒霉起来,喝水也能塞牙缝。

马路边上,温祈心疼地看着后车尾碰掉的一块漆,这可是他最贵的一辆车子,时寄寒还在和肇事者交涉,对方是一个肌肉壮汉,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车头,粗声粗气地问:“喂,你小子怎么开车的!马路上怎么能突然停车?”

温祈简直要给气笑了,倒打一耙也不过如此,当即就毫不客气地反击道:“你搞清楚,前面堵车,我们的行为合法合规,是你自己不长眼撞上的,还想赖到我们头上不成?”

“你什么意思!”那壮汉急眼了,他上前一步,时寄寒见状忙把温祈护到自己身后,不卑不亢地说:“这位先生,有话好说,这附近都是摄像头,谁的责任可以交由交警判定,不过我想大家都是体面人,没必要为了这点磕磕碰碰浪费彼此的时间,不如我们坐下好好谈谈,你觉得怎样?”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一般人都会顺坡下驴直接私了,但这壮汉可不是一般人,他圆目一瞪:“有摄像头怎么了?有钱人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单手……只手遮天啊?我不管,你们得给我赔钱,还要赔我精神损失费,不然我和你们没完!”

他话音刚落,早已在后面隐忍多时的温祈立刻炸了,他不顾时寄寒的阻拦,呛声道:“你有病吧你!明明是你撞的我们,是你该赔我们钱!还精神损失费,你干脆说赔你一辆车得了!”

壮汉被温祈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撸起袖子推了温祈一把,这就是打架的前兆了。温祈也不甘示弱,他把时寄寒推到一边,不顾时寄寒焦急的叫喊就和那壮汉打起来。

时寄寒见劝说无果,心一横,强硬地挤进那两人之间,温祈吓了一跳,赶忙停手:“你过来干嘛?快走开啊!”

然而已经迟了,那壮汉一拳挥来,时寄寒敏捷地退后,鼻尖堪堪和拳头擦过,但眼镜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只听清脆的一声响,眼镜被拳头扫到地上,镜片大概是碎了。

那壮汉一愣,也住了手。温祈一把扶住时寄寒,急得语无伦次:“怎么样?有没有被打到?疼不疼?”

时寄寒拍了拍温祈的手:“我没事。”他整了整衣服,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你无意和解,那我们就报警处理吧,连着这次殴打一起,到时候该赔多少我们也分毫不少。”说着就拿出了手机拨打了交警电话。

那壮汉见他真的报警了,气势顿时不复之前,“我……我怕你啊?报警就报警。”

时寄寒看了看周围,围观的群众全都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甚至有好事者还在拍视频。

温祈扶着他到一旁坐下,在等待交警到来的过程中,温祈还在不停地问时寄寒有没有受伤,时寄寒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怒火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冲动!你以为他是你以前遇到的那些花拳绣腿吗?要是你受伤了怎么办?你知道看到你会受伤我有多担心吗?你在做事之前能不能想一下后果,想一下我?”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吼着出来的,这句话埋在他心底很久了,他其实很想问问温祈,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爱着他?

温祈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脾气一向不好,小时候温扬莎不在他身边,但到底也很宠他,后来遇到时寄寒,更是被宠得没有下限,他没有深思过时寄寒的话,只觉得自己被冤枉了,难道这趟旅行不是为了和他“结婚”吗?

想到这里,温祈也冷下脸:“行,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应该想要和你去教堂,反正我们都是男人,也结不了婚,戒指也被我弄丢了,是我的错,行了吧?”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曲解我的意思?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时寄寒无奈地按了按眉心,“戒指的事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

旧事重提,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说好的不要再吵架,然而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呢?时寄寒苦笑着想,情到浓时说出的话都是情不自禁或真或假,没有什么当做人生箴言的必要。

温祈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站起来说:“我得回公司了,我先走了。”

时寄寒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你要一个人回去?”

“工作重要不是你说的吗?你把我丢下的次数多了去了,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能处理好吧?”温祈压根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他径自抛下时寄寒走了。

在经过时寄寒身边时,时寄寒动了动,似乎想抓住他的手,然而手到半空便停住了,他只是捡起了地上那碎裂的眼镜。

温祈从余光里看到,时寄寒形单影只地站着,并没有看向他,正午时分的阳光在时寄寒脚边铺成厚厚的金色地毯,他整个人站在阴影里,充满了冬天的萧索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