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一九七 但愿长醉不愿醒

一九七 但愿长醉不愿醒

这一日发生太多事,雪晴然一回府便窝到帐中养神。那些新生羔羊的血,闭上眼便能看到。她不懂周焉人看到鲜血时的反应,他们竟然在笑,竟然笑得那样清净无邪。白夜站在诸王之中,连一丝一毫的动摇都没有,甚至比他们更加淡漠。

那真的是她自幼相伴的白夜么?明明是他深夜伴她去小凤墓前祭拜,明明是他将她从君颜手中救出,明明是他将她带离了横云皇宫。

她不觉烦恼地叹了一声,轻声念道:“小白……”

纱帐轻挑,玄明走进来,在她身边坐下:“累了么?”

这样的状态,说累了也未尝不可。雪晴然点点头,抓住他的一只手抵在额前。

玄明抽回手,俯身倚在她身边,将她整个人拥到怀里。于是雪晴然又不得不将许多烦恼一一放下,在他萦绕着苦涩香气的怀抱里满足地笑一笑。她又有一个家了。虽然没有恢弘府院,没有许多欢闹,却有他的温柔笑颜,有个她随时可以躲进去避风的怀抱。

此刻就算硬逼着她说,她也说不出他一点不好。他永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多变,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的雍容浅笑,这样的明亮目光。

“玄明,”她喃喃地说,“你身上的是茶香么?不太像……”

说着已经凑到他领口,猫似的嗅来嗅去。

“苦的是一种药,雪山里才有的东西,不小心沾上就去不掉。”玄明含笑看着她的憨态,“我幼时无知,跌到制药的地窖里去,被关了整整一天。出来以后,整个人都像个药丸子一样苦。我爹烦死了那个味,就另制了一样万年不褪的香,骗我在香膏里又浸了一天。当时身上那个味道……洗得整个温泉都变味了,也还是洗不去。”

雪晴然不禁笑出了声:“什么药,害你那么惨。”

“药倒是个好东西。雪山苦寒,饮下一点药,便可保住心血,不会受冻致死。”

“那你以后再去雪山,就都不怕冻了?”

“是。虽然也冷得难受,却不会伤到性命。”

“这么好的东西我也想要……”雪晴然念了一声,使劲往他身上蹭过去。

玄明说:“这样是没用的--”

话到一半,发觉她的纤纤指尖已经顺着衣领进去了,正在他锁骨上摸来摸去。摸到他吞咽了一下,便停下来,笑了,慢慢往回缩。

“也不是全没用,”他亦笑了,“说不定离得再近一些,就可以染上这苦味了……”

雪晴然想躲开,早被他拉回来。

“你想做什么……”

“让我摸回来。”

这时寒燕端了新做的点心来给雪晴然。小侍女隔着重重纱帐,不能分辨出帐中人,只当是雪晴然又贪睡不起,便蹑手蹑脚去挑帐子,一边轻声唤道:“王妃--”

雪晴然立时红了脸,一把掩起衣襟。玄明撑起身挡住她,这才回头道:“寒燕,怎么了?”

寒燕已经呆住了,平日里端严勤谨的云王,此时衣衫凌乱,露出了许多平时难得一见的风光。一瞬间,她忽然领悟到了许多从前没有的东西,连退几步在帐外跪下:“奴婢知罪,云王饶我!”

片刻安静。帐中传出温和的声音:“王妃不喜欢看人跪着,出去吧。”

寒燕惶然退了出去,小心肝都要吓得跳出来了。她未见过面容清寒的王妃如此娇羞妩媚,也未见过沉静内敛的云王这般慵懒随性。

纱帐中,玄明低眉浅笑,在谁红得发烫的脸颊上轻轻抚了一下。雪晴然还没回过神,仍紧张地蜷着身子。这个受惊吓的样子让人有些心疼,他低声说:“没人了,我听着外面。”

雪晴然自己也听出了外面的安静,这才长出一口气,咬着嘴唇不出声。玄明一笑:“别咬了,咬坏了平白招人心疼。”

雪晴然别扭了一会,总算缓过来,又十分没记性地挨在他身边,没头没脑地说:“换走棠梨,我很开心。”

“为何?”

“要是今天是她看了你,我就不高兴……”她别别扭扭地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小白今天带的那个盲姑娘,是谁?”

玄明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想了想才说:“我也是第一次见……”

“那你为何看着她一脸‘找到了’的神情?”她愤然抬头,酸溜溜地质问,“你一定是知道什么。”

玄明看着她这莫名其妙的醋劲,不知为何先笑了。雪晴然顿时一个翻身将背影留给了他。衣衫松散,露出一痕香肩,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乐意上这个当,俯过去在她肩头亲了一下。

“我是想着‘白夜终于也找到了’。”他温声软语地说着,在她耳畔碰了碰,孩子似的腻在她身边,“你不高兴么?”

雪晴然不知嘀咕着什么,慢慢缩进被子里去。玄明正想跟过去,忽然想起什么,只帮她盖好被子,轻声说:“白夜那个不让人省心的,他还有个麻烦,我须得提前告诉他……”

“麻烦?”

“小事罢了。”他在她额前亲吻一下,离了帐子来到桌前。

素色纸笺展开,端秀字迹像要避着什么人一样迅速落下:

她实为白晨岁之女,亲缘太近,不可相守。

他想起白夜握着宁馨手的样子,心中难免跟着痛一痛。白夜那双冷眼下暗藏的温情,没有一人比他看得更清。连雪晴然都不知道,白夜是怎样走到他面前,郑重其事地说:玄明,你想要的,我都不要。

那时年幼,他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在花架下惬意嗅着午后馨香。听到白夜那句话,也知他所指,便笑一笑,随口说:“就算你不要,也不会是我的。”

白夜顿了顿,坚定地说:“我不要,就是你的。”

他一直以为白夜孩子气,直到大婚之时将她从白夜府中接走,才又想起了年少之事。如今他眼看着白夜牵起宁馨的手,却只能赶着将他们分开。

笔停在半空里,他静静站在案前,难以抉择。这实在不能算是小事。

雪晴然窝在被子里,半睡半醒间犹在喃喃唤着他的名字。他略一回头,便可隔着纱帐看到她的轮廓。他愿意倾尽一切,用血,用泪,用生命去换来与她片刻相守。

他回过头,将那封长信慢慢写完。

翌日,周焉出师横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