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一八六 情毒入骨情深苦

一八六 情毒入骨情深苦

前夜的熏香犹未散去,淡淡荷香萦绕帐中。重重纱帐中,雪晴然无声无息地躺在枕上,面孔白得有些透明,像是随时都会如烟般消散。

侍女一见白礼进来,连忙急道:“礼王,四王妃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奴婢把耳朵贴在她身上都听不到一点心跳--”

白礼急忙到掀开帐子进来,连声唤道:“雪晴然!雪晴然!”

枕上人毫无声息,他顿了顿,回头看着帐外冷笑:“云明,你过来啊,你不是要见她么?她在这里你看不到么?你倒是说说,她这是怎么了,什么药才治得好?天上地下,什么东西才能医好她,你该死的告诉我!”

玄明已经无法发出一点声音。他太熟悉她这个样子。从前端木槿走投无路将他叫到晴雪院,说她的离魂之症无人能医,唯有让她牵挂之人来唤一唤,才得唤醒。不然,魂魄随时都会散去。

他走过去,像从前一样在她床边跪下,握起她冰凉的手唤道:“莲儿,莲儿,醒醒……”

白礼说:“你若是想唤醒她就不必了。我早已唤了她几千几万次。”

玄明仍只是轻轻摇着雪晴然的手:“莲儿,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对不对?千万不要离开……周焉王已经应下横云之事,我会和你一起去,不会让你孤单一人。莲儿,那块巾我不是不想要,实在是……”

他将她那只手慢慢抵在自己额前,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从前她被他唤醒,含着泪问他:“你走了,我怎么办?”

他那时可有多狠心,只为害怕雪亲王,竟能轻易放了手离开。他究竟放手多少次,究竟将她一人丢下了多少次。

白礼站起身,默默将屋中侍女都带了出去。

“王爷,”才出屋门,一个侍女便小声开口,“那是谁呀?不如还是--”

“谁再多问就是活腻了。”

侍女看到他怒极的眼神,连忙住了口。白礼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子,直朝着王妃舜华的院子而去。

白成和白晴樱都在院子里玩,见到他来了,争着跑过来。他这才敛了怒气,和声道:“母妃呢?”

“在屋里看书。”

白礼在儿子头上拍了拍,就要往屋走。晴樱不满道:“晴樱也要拍拍。”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在外面玩的久了,两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白礼牵牵嘴角,俯身将她抱起来:“个丫头整天在外面浑跑,也不学学你母妃。”

说话间,舜华却已听到动静迎了出来。论相貌,她既不像二王妃胭脂那般妖娆,也不像三王妃佩萱一样娇俏,却独有一股清清净净的书卷气,好像水墨绘的美人从画中走出一般。

白礼连忙说:“怎么穿这么单薄就出来了?咱们进屋去。”

舜华浅笑道:“听说云王来了。”

白礼没有说话。

舜华走过来挽着他的手臂:“王爷,晴然虽是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却比许多穷人家的女儿更加福薄。虽然王爷一直喜欢她……”

“我才不喜欢她!”白礼十分孩子气地吼了一声,旋即有些心虚地摸摸晴樱的小脸,“谁会喜欢那种喜怒无常的东西。”

舜华含笑摇摇头:“王爷,妾身去问问云王,到底有什么办法。若他也没办法,妾身愿替王爷赶走他。”

停了停,见白礼不吭声,便向着外面走去。快走到院门口,才听到白礼叹了口气,低声说:“便是他说没办法,也别赶他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白成已经被先生带去读书,晴樱也玩累睡了,舜华这才回来。白礼忙将晴樱放下,低声问:“他怎么说?”

舜华轻叹一声,先走到他面前,轻轻抚平他被晴樱滚皱的衣服,这才说:“王爷,你别难过。云王说晴然从来都有这离魂之症。幼时每每遇到伤心事,常会睡梦中离榻。好几次走到莲池边,差点就出事了。后来有一次也是眼下这样,呼吸都要没了,怎么都不醒,是云王偷偷去榻前唤醒了她。可是这一次,就是因为想……想送云王一块发巾,云王却不要,她才半夜里伤心跑出来的。所以啊,云王也唤不醒她。”

白礼难得没有立即发表看法。过了好一会,才喃喃道:“她想送云明一块巾?可他却不要。他居然会不要。那他若不是为雪晴然,又是为什么来的周焉?”

“妾身也问过了。云王只说,他若有朝一日去向横云雪氏寻仇,将来会有人布下天罗地网来杀他。如果他有妻子儿女,他的妻子儿女也都要被杀。纵然逃,也是绝无可能逃过的。”

“借口!”白礼恼恨地咬起牙,似乎忘了如果玄明要了那块巾,雪晴然就没机会给他做四王妃了。“再不济留在周焉王宫,又有什么人能奈何他!”

“云王说事到如今,他既然不能唤醒晴然,御医又无法,便只有去寻当初为晴然诊治的横云大夫。”

“什么?他要去横云?”

舜华点点头:“云王还说,公主命魂恐怕不知何时就会散,为了给她保命,恳求王爷去宫中设法寻到淬血花。”

“淬……什么花?”白礼并未听过这种东西,“怎么御医没有提过?”

“王爷,因这淬血花是周焉独有的禁药,便是宫中御医,也要经陛下和诸王同意才能用。无论病成什么样,饮下淬血花,也可勉强保得一时性命。”

白礼有些意外:“既然是这样的东西,怎会是禁药?”

“因为要用人的鲜血入药。”

舜华眉心轻蹙,声音中带了怜悯:“用了十成的血,只有一成能给病人续命。正是怕有人关心生乱,罔顾人命,肆意害人救己,才会诛尽举境的淬血花,只王宫才留得有。此事,我也是早年无意中听到父亲说起。”

片刻安静。白礼默默动身往外走。

舜华一把拉住他,声音中有不易觉察的颤抖:“王爷--”

白礼回过头:“我去去便回。”

舜华想笑一笑,却难掩眼中一丝苦涩:“王爷,想救晴然一成,要损自身十成。眼看周焉又要出师,王爷对横云熟悉,势必要随世子同去。到时候,妾身和成儿,晴樱,还有两个妹妹和她们的孩子……都会早晚祈福,等着王爷回来……”

她实在说不下去。因她猜想白礼取了淬血花,十之八九会用自己的血去救雪晴然。纵然她可以装作没有一点醋意,却无法掩饰极度的担忧。她与白礼青梅竹马,对他的为人实在太过清楚。雪晴然本已垂危,给她续命,怕连别人性命都会危及。念及此处,舜华只好低头掩饰眼中泪光,勉强笑道:“妾身想多了。王爷快去吧。”

白礼伸手将她拢到怀里:“谁让我倒霉娶了那个灾星。咱们家的人,难道要人家救么?”

“妾身明白。”

“我不会有事。那个别扭东西,她还不值得我白礼豁出命去。”

他在舜华额前亲了一下,这才走了。舜华望着他的背影,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落下。

“王爷,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她又很快擦去泪痕,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检查了一下,匆匆向雪晴然的院子走去。

玄明依然守在雪晴然榻前。舜华到得他面前,开门见山地说:“云王,妾身有一事相求。”

玄明点了一下头,开口时声音略有些沙哑:“王妃请说。”

舜华回头看了一样,确认四下再无别人,这才低声说:“王爷已去寻淬血花,到时如何使用,还要听云王吩咐。妾身这就将自己的血流在药钵中存下备用,只求云王莫将此事告知王爷。”

玄明起身向她一揖,轻声道:“虽然公主进了礼王府,论理,是礼王府的人,但云也想求王妃,能由我……亲自救她。”

他自己都觉得这要求十分无礼。人家的妃妾,凭什么要靠他来。他心中如何爱她,那都是他的事,和礼王府一点关系都没有,传出去只会给人家添闲话。可他一定要这样做。

舜华苦笑道:“云王,你既然对晴然如此情深,为何要将她拱手让人,落得大家苦恼。究竟何人令你畏惧,连周焉王宫都不觉安全?”

玄明没有作声。舜华的娴雅笑容愈发透着酸楚:“云王,妾身说句逾越的话。晴然贵为公主,将那块发巾送出不知要用什么样的勇气。可知对她而言,就算长命百岁,也比不上和你相守一天。死算什么?就算生不如死,也敌不过一个喜欢。你只要去了横云,娶她是死,不娶也是死。你都情愿为了帮她报仇牺牲自己,怎么就不许她为了爱你陪你同生共死呢?你给过她自己选择的机会么?云王,你也太霸道了。”

良久,玄明默默走到案前,取出金错刀来压在手腕上。却又改了主意,将衣袖向上挽了几挽,在手臂上划出个伤口来。

殷红的血急速流淌下来,形成一条细线流入钵中。他怔怔看着那个深深的伤口,竟一点也不觉得痛。只因他心里,比插上一把刀更痛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