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一八三 礼王兄你怕什么

一八三 礼王兄你怕什么

夜色已深,一辆马车仍不紧不慢地晃过街道。夜巡的守卫们远远见到,连忙上前盘查。甫一掀车帘,便连退两步,恭恭敬敬低头请罪。

车内的人不耐烦道:“这有何罪。就算白言坐在车里,这个时候也该查了。”

车子继续往前晃。又一人温声道:“礼王兄,你怎么又把陛下名讳挂在嘴边……”

“我高兴。”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赶车的随从喝道:“前面什么人?”

旋即回头道:“两位王爷,前面有个穿白衣的女子。她,她挺奇怪。”

车中人闻言略掀开车帘望了一眼,旋即笑了:“谁家的女鬼跑出来了。那神情像个冤死的……倒挺漂亮。”

说话间那女子已经走到近前,正是雪晴然。对于这些调侃,她像没听到一样头也不抬,仍然一步挨一步漫无目的地走着。

白礼不等马车停下,已经跳下去拦住她:“深更半夜,你要去哪?”

雪晴然着了魔似的念着:“我要去找父亲……去找梦渊……”

白礼往她身后瞥了一眼:“云明呢?”

雪晴然没有回答,两汪泪水在清冷月色下打着转。

此情此景,家有三个王妃美婢无数的白礼太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他一笑,回头对着马车道:“白秀,今夜你去礼王府睡如何?”

“为何?”

“你就跟我睡一起……”

白秀说:“礼王兄,你就算口味突然变了,也不能对亲兄弟下手吧。”

白礼说:“你跟我一起睡,回头好给我作证,免得事后人家以为我占了这丫头的便宜。”

没等说完,见雪晴然还要往前走,便将她一把抱起来塞进了车里,自己也跟着上了车。

马车继续向前,白秀略微抬头扫了一眼,平静地说:“礼王兄,强抢民女这种事,给陛下知道是要乱刀砍死你的。此处只有你我,你放心,我一定亲自上书报告此事,你想瞒是不可能的。”

白礼说:“你没看出这是白夜那个宝贝妹妹么?”

白秀“哦”了一声,又说:“她哭了。”

白礼说:“看到了吧,横云的女子就是这么矫情。别看她现在哭着,打人的时候不知有多泼辣。”

雪晴然虽含着泪,却依旧冷冷看着他:“你要做什么?让我下车。”

白礼说:“虽然我对周焉王城的治安很有信心,但这一整座城里总要有个把坏人,巡守也并非满街都是,万一被你遇上了怎么办?就算我周焉子民个个都是君子,不会打良家女子的主意,可哪个良家女子会三更半夜一个人出来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楼子里落魄的花魁——”

雪晴然挥手就是一巴掌。由于车里地方太小,她出手又意外的快,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了他脸上。

白秀抿嘴笑道:“确实泼辣。”

白礼恼恨地抽着气摸脸,一边骂道:“谁又没说你是!真真和那云明一个德性,怪不得——”

他闭了嘴,赌气侧过脸去不搭理雪晴然。只是当她仍然要往车外跑的时候,他还是不耐烦地把她拽了回来。

车内一时寂静,只听得到马车辘辘之声。

忽然雪晴然没头没脑地说:“我要去报仇……”

白礼说:“等天亮了你爱去哪去哪。”

雪晴然呆呆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喃喃道:“我父亲为横云尽心尽力,从无二心。从前雪擎风要杀我,父亲不知花了多少心思保全我,却不曾说过雪擎风一句不对。我父亲没了四皇叔帮助,没了我母亲照顾……都是雪擎风害的,他都没有说过他不好。雪擎风却将他关进皇陵,每天逼他饮下曼陀罗。其实我去救过父亲,可他被曼陀罗毒伤了身子,连和我们一起走的力气都没有,所以他背转了身不看我,让我要么走,要么和他断绝父女关系……”

她像是在说一个故事,虽满眼都是泪光,却始终不曾流下,声音也是那般安静,在寂寞的夜色中激起轻微涟漪。

“雪王府被抄封,家中所有下人,上到白发苍苍的老人,下到才走路的孩子,不是被赶去边疆,就是被丢进莲池活活溺死。我姨娘被赐给已经是个老头子的尚书,她为了证明自己清白,当着我父亲和弟弟的面投进莲池自尽了。我弟弟雪梦渊,他还是个孩子。前一天他还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因为父亲在家高兴得不得了,在捡地上的银杏叶给我看,给父亲看,给他母亲看……”

片刻安静。白礼忽然在她头顶拍了一下:“别废话了。白夜在军营锻炼几天,就去横云给你报仇。就算朝中不同意讨伐横云,将来他也总有一天会完成这件事的。”

雪晴然摇摇头:“我不要等,我等不下去……我怕自己活不了那么长……”

她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拽住白礼的衣袖:“你是周焉的亲王,你是周焉王的弟弟,白夜的叔叔,如果你开口,朝中一定谁也争不过你……”

白礼被她吓了一跳,一双桃花眼微微挑起:“我为什么要开这个口?”

雪晴然定定地看着他,字字清晰地说:“白礼,只要你帮我报了仇,你要什么都行。”

白礼斜眉看了她一会,慢慢勾起个笑容:“要你。”

停了停,雪晴然说:“好。”

她仍抓着白礼的衣袖。白礼顺势将她拢到怀里,回头对白秀笑道:“你听到了?”

白秀略一点头:“我可以作证,礼王兄,你不用这么害怕。”

白礼牙痛似的吸了一口气。

“我有什么好怕。”

一早天还没亮,奉悦已经踮着脚在行馆门口张望。玄明刚一出现,便冲上去道:“云公子!你可回来了!怎么一整晚都不在?你去哪里了?”

玄明头也不回地往雪晴然的院子走去,边走边唤:“莲儿——”

奉悦一把拽住他:“公主已经走了!连随身的东西都带走了!”

“她回来过?”玄明顿时停住,“她身体怎样了?”

“她好好的。”

“那她去了哪里?说了什么?”

“她说……”奉悦转了转眼珠,“她说她一辈子不想再看到云公子,叫你不要去寻她了。还说她已找到了能给她一生安乐的人,从此与你再无瓜葛。”

玄明顿时僵住。她既然回来收拾了东西,必定是寻到了别的去处,而且是她自愿去的。可是白夜已经去了军营中,偌大的周焉王城还有谁是她可以依靠的人?

天上又开始飘雪。他将奉悦拨到一边,转身向着雪中茫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