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一六八 碧落黄泉必报此怨

一六八 碧落黄泉必报此怨

凤箫宫外夏竹多被积雪压断,望去满目皆是凋零破败。门前守卫也微垂着头,没有其他宫院守卫的神采。直到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传来,才抬头望去。这一望之下,却全都怔住了。

羽华白着面孔就要往里走。一个守卫忙拦着她跪下:“公主,请容通报。”

羽华恨道:“人命关天,延误了此事,第一个不饶你的是这凤箫宫上下!”

说罢硬闯了进去,直奔向夏皇子的院子。

早有人去通报了院内。羽华一踏入那院子,便看到夏皇子站在屋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片刻寂静。她掩住面上惧色,强迫自己走到他面前,低声道:“三皇兄,白夜已向父皇告辞了。”

夏皇子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并不开口。

“他暗地里夺了雪晴然,要将她带回周焉了!”

夏皇子的指尖在大袖子微微一颤,仍然只是看着她。羽华的声音渐渐染上了焦急:“周焉侍卫个个玄术高绝,早将寒枫阁守住,不准任何人进去通报此事。我--”

“你想要什么?”

他黛色的眼眸里皆是看透一切的淡漠。羽华低下头,切齿道:“玄明。”

夏皇子淡淡一笑:“于国于私,都不该让白夜带走晴然。可是这件事于我,实与惹火烧身无异。羽华,病急也不该乱投医。”

羽华看了他一会,低声道:“你想要什么?”

夏皇子愈发笑了,声音却变得很冷:“重莲散魂饮。”

羽华向后退了一步,满脸都是恐惧之色。她望着夏皇子,颤颤跪下:“三皇兄,你信不信都好,那件事与我无关,我也拿不到这样的东西。我若开口,金坠会杀了我……”

夏皇子慢慢倚在廊柱上,冷道:“如此,就从我的院子里出去。”

“你我在此争辩之时,雪晴然可能已经出宫远走了!”

焦灼的寂静。羽华终于放弃地站起身,轻声道:“我去要。三皇兄,只愿你将玄明带回来给我。带不回来,就杀了他。”

没有回答。她咬住嘴唇,跑出院子。这时夏皇子房中立刻转出一人扶住他,却是舞儿。

“皇子,你的伤还没好呢。”

夏皇子慢慢推开她,低声道:“清舞,取我的剑来。”

“皇子!”

“事不宜迟,快去。”

舞儿只得去取了他的剑来。夏皇子接过剑,先平静了一下喘息,然后吩咐道:“告诉轻杨,羽华取来重莲散魂饮,便用端木蕖珊试毒。”

“是。”舞儿匆匆应了一声,仍然担心地看着他,“皇子,公主有周焉世子在旁,还是不要勉强……”

“事关横云危亡,我怎能不勉强。”

说完这一句,夏皇子快步走向院外。舞儿目送他离开,这才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扶过夏皇子的手,犹留着淡淡的血腥。

周焉的车队踏着满地冰雪上路,几乎一出了皇宫就开始飞奔向前。周焉冬季漫长,气候寒冷,所产马匹也更善踏雪,没多久便出了王城。

城外积雪更厚,车马行进减速。这时周焉国后抬头仔细端详着坐在对面的白夜,轻声笑道:“世子,你将什么人带来了?”

白夜向车后望了一眼,应道:“是我结义的妹妹。”

周焉后微有些惊讶,旋即又笑了:“你在雪王府长大,竟会有这样亲近的人在横云皇宫?”

“她被雪擎风关在皇宫。”白夜像是终于记起什么,又随口补充了一句:“她是雪亲王的女儿。”

“雪……”周焉后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眼中有些掩藏着的审视,“还有一个是?”

白夜沉默了一会,回过头来看着她:“是我的恩人。”

周焉后不禁叹了口气:“世子是个恩义之人呢。既是你的恩人,改日我和你父王也要谢过。不知他尊姓什么?”

“云。”

片刻安静。周焉后朝车外吩咐道:“甘棠,让他们再快些,莫让横云那些鼠辈追上了,夹缠不清。”

车马踏过积雪,发出并非很大的声响。前行速度又加快了,车上厚重的车帘不时被风掀起。

雪晴然醒转过来,轻声唤道:“玄明……”

玄明忙低头道:“公主,身上还痛么?”

雪晴然身上确实还在隐隐作痛,因那解药服下时已经有些太晚。她有些疑心自己会很快死去,不禁往他怀里缩了缩,喃喃道:“生是一个人,死也是一个人。我还是想回雪王府,和父亲母亲在一起……”

玄明没有说话,低头在她的额发上亲吻了一下。

那个雪夜的笛声又在耳畔悠悠响起。雪晴然合上眼,眼前却依然是他的影子。他横吹玉笛的样子,他伸手来挽她的样子,他在雪地中亲近她的样子,他慌乱不安的样子,全都清晰得好像就在眼前。

可她张开眼想要对他说起的时候,却又仿佛听到了羽华的声音。那夜风雪,终究毒于半夏,毒于莲池,毒于百毒断肠散,是她至死无法忘怀的伤痛。

此时横云后宫中,蕖珊正跪在皇帝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白夜带走了那两人后,就派了好些周焉人在寒枫阁外守着,不让我和公主进去通报。陛下,那个侍卫好吓人……”

皇帝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皆是恼怒。这时一个禁卫匆匆来报:“陛下,已查过了。”

“说来!”

“藻玉宫地牢的金笼被人以玄术毁坏,当是白夜所为。笼中到处都是血,颜色不正。御医说,血中疑有百毒断肠散一类的剧毒。”

“毒?”

四下皆寂。千霜的目光渐渐转向羽华。

羽华神思恍惚,见他看自己,不禁笑了一声:“我今日是第一次走进地牢,还是为白夜胁迫。”

“那么之前是谁去给她送药?”

禁卫说:“已问过守卫,皆言只有端木小姐到过密室。”

蕖珊面无人色:“陛下……蕖珊全不知情,蕖珊确是因感念莲花公主昔日恩情,每天去送药,却并不知晓药碗中的是什么。”

皇帝转向那禁卫:“还有什么?”

“回陛下,在笼中地面见到一行血字,是莲花公主笔迹。”

“写了什么?”

禁卫略一犹豫。

“‘碧落黄泉,必报此怨’。”

蕖珊低低地惊叫一声,瘫坐在地上。皇帝俯身将她拉起来,沉声道:“你看清了那侍卫确是藻玉宫的?”

“是。”蕖珊怕得牙齿打颤,“他与莲花公主好亲近,唤她作‘莲儿’。金笼一毁,他便将莲花公主抱出来走了,连文淑公主问话都不应……”

千霜的手碰得怀中琴弦几次发声,不禁再去看羽华,却意外见得她眼睛睁得大大,一汪泪光就要溢出。顿时心下生疑,侧目道:“文淑公主问他什么?”

蕖珊意识到自己自己说走了嘴,愈发害怕,再不敢出声。却忘了这样正要引起更多人的疑心。皇帝亦对她沉下脸来:“太子发问,快答他的话!”

蕖珊无法,只得说:“公主问他,是不是……做戏。想是那侍卫忘恩负义,实在……”

除却千霜,在场无人不是看着羽华长大,情知她不会为一个下人露出这样悲恨神情。略作推想,便明白了九分。羽华亦知无法掩饰,便再不压抑什么,一任泪落如雨。

许久的安静。皇帝长叹一声:“送文淑公主回去,我不想再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