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一四一 千金公主似下流

一四一 千金公主似下流

雪晴然顿时浑身一颤,黯淡的眼中瞬间有什么东西被点亮。夏皇子不禁浅浅一笑,她是个多么难以琢磨,却又多么简单的人。他又说:“我回去以后,定然会再寻办法,保全皇叔。”

雪晴然早以为大势已去,此时忽然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又悲又喜。迟来的泪水无声落下,她连连点头,含着泪对玄明笑了。玄明也回了她一笑,低声说:“公主可安心了。”

她用力点点头,急不可耐地朝着夏皇子身边走去。走了刚两步,却又忽然停下,回望着玄明,眼神中渐渐生出了苦。她有些迟疑地返身回来,慢慢伸手将他的衣襟抓得极紧,指节一脉泛白。玄明猜着她所想,露出暖人一笑:“公主若有心留下,玄明又怎敢阻拦。”

她孩子似的怔怔看着他。你呢?

“我无处可去,自然是回宫。”

听到回宫二字,雪晴然立时急切地摇头。玄明仍带着温暖的笑容,俯身附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我去救出雪王爷。”

雪晴然听得清楚,一时间只睁大眼睛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他的目光和从前一模一样,明明很温柔,却又能让人深信不疑。她曾得别人许多帮助,却从没有一人能对她说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一句话。她深知这句话能说出来已是不易,而他竟将此言说得如此郑重其事。

她想唤他一声,却只能徒然动几下唇。于是她握起他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蹭了一下。

玄明对她的举动感到意外,反倒怔怔看着她,一时无语。雪晴然的心思他时常能猜出,却唯独有一样从未曾虑及。只因在他心里,那实在是比登天入地都更不可能的事。

因此他怔了一会,就老实抽回了手。

夏皇子看到这里,不禁轻笑一声,声音里带了许多复杂意味:“玄明,你可是要回皇宫?”

雪晴然闻声急转身,看着他的眼神里尽是惊恐。夏皇子压下心中的苦,伸手在她头顶拍了一下:“我绝不欺负玄明,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他。”

说这话时他面上带了清浅笑容。然自幼相熟,雪晴然却看出他笑容之下的失望,亦知道这其间缘由。她踌躇半晌,无声地开口。

是我不好。

夏皇子摇摇头,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起来:“晴然,我已答应过,再不会骗你。你喜欢的东西,喜欢的风景,喜欢的人,我都会倾尽全力,好好保护起来。我这就和他一起回宫,若有人问,便说是我差了他做事。”

雪晴然点点头,示意地摸了摸头顶的玉簪。夏皇子又笑了:“暂且在这里委屈一下,我已寻回了你的侍女清舞,我不在时,就让她照顾你。”

雪晴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发觉舞儿久已跪在不远处。只是遍地尸骸,她的身影也不怎么引人注意了。她情不自禁地跑过去。舞儿也起身迎她。夏皇子看着她们欢喜的样子,轻声道:“时间不多,玄明,既然你我都是私自出来的,不如还是尽早回宫吧。”

“公主身上的半夏之毒需尽早化解,恐怕我还得停留片刻。”

“也好。”夏皇子略一沉吟,“我看晴然身上仿佛没有莲池寒毒蚀骨的征兆。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会错了意,她并非自堕莲池么?”

“确是没有染上太多寒气。”玄明点点头,“半夏性温带毒,或许是以毒攻毒化解了寒气。也可能是公主从前饮下的解药仍有余效。”

夏皇子微微一笑,眼角余光在他脸上溜了一遭:“那你呢?”

许久的沉默。玄明青白的唇边泛起一抹凉薄:“我好好的站在这里。”

白夜因为一阵剧痛醒来。

甫一睁眼,便看到雪晴然全神贯注帮他换药的样子。她看上去十分小心,更无一丝松神。但每被她的手碰到一次,白夜都不禁要疼出一身冷汗。如是几次,雪晴然终于注意到了越来越多的汗水,迟迟疑疑抬起头,正对上白夜冷月寒池般的眼睛,并毫无血色的嘴唇。

她顿时放下手中伤药,露出欣喜的神情。

白夜慢慢撑起身,接过她手中诸物,只片刻便将自己伤处裹好。这才四下看看,询问道:“什么时候了?”

雪晴然向他伸出两个指头,然后回身取过药碗凑到他唇边。

白夜推开药碗,微微扬起眉:“你的嗓子怎么了?”

雪晴然摆摆手,仍将药碗送过来,无声地应了句无事。白夜冷眼看了她片刻,接过药来饮尽,起身下床。雪晴然阻拦不及,只好追着他走到院中。

这一天下着簌簌清雪。雪王府一片寂静,全无声音。许是因为许多人新死的怨气深重,连鸟雀也不来这里驻足。四周只剩下落雪之声,半掩着无人能救的凄冷破败。晴雪院四围旧时蔷薇半被薄雪掩盖,像是再不会等到和煦的春日。白夜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动也不动地看了整个庭院一阵,然后转身回到屋里,安静躺回**睡了。他的眼睛依旧那样清澈而冰冷,不动不移。仿佛这一场天崩地裂不过是个梦,谁人在梦中啼哭欢笑,生死离别,与他全然无牵。

雪晴然见他睡了,便将最后几块炭放入炉中,自去寻舞儿了。

她房中所有陈设在雪王府被抄查时皆被搬空,只有原来侍女们住的屋里剩一张空榻,遂改住在此处。因天冷,便将剩下的被褥寒衣勉强修补过,全铺在榻上。更让舞儿也和她挤着一张床榻取暖。

此时这屋里愈发显得冷,舞儿正将饭菜摆在一张被砸得缺角的案上,头发因忙碌而微有些散乱。桌上是一碗并不很满的糙米饭,菜便是白菜。雪晴然前生今世一向远离庖厨,舞儿更不肯让她做这些事,因此雪王府诸人散尽时,就只得舞儿设法做饭。然舞儿虽是侍女,也从小没做过这样的粗活,连如何撒盐都不知道。

那白菜据说还是府里下人入冬前收着要喂厨下那些鸡鸭兔子的劣货,因为实在不堪为食,这才没被一并捣毁。今日这白菜极咸,雪晴然一片入口,顿时面孔都白了。舞儿见势不好,忙端起盘子道:“可是难以下咽么?奴婢这就去换--”

雪晴然拉住她,指了指一旁暖炉上的钵。舞儿满面惭色,默默去将炉上药汁滤出来端给她。雪晴然将药汁饮下,觉得喉咙好了些,便试着开口道:“可……吃……”

舞儿长出一口气,轻声说:“公主每天饮下这药,便能发声。隔上一段时间,又复失声。虽如此,这两天能发声的时间确是比最初长了许多。”

雪晴然点点头,声音仍有些怪异:“都会好的……”

侍女无声地叹了口气,双手扭到一起,捏得指甲都发白。但她终于没有说话,也忍住了没有再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