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一三七 容颜如玉心如蝎

一三七 容颜如玉心如蝎

雪晴然心中千百个念头萦绕在一起,第一个却是蕖珊可能和她一样,其实是懂得玄术的。方才皇帝一行站在门外,她和千霜是因抚琴声音不歇,未曾听到。蕖珊站在门外,院中人也听不到,却是因为她站得远,与侍卫宫女们的声音混在了一起。那么远的距离,若无听风本领,又怎能将他们的对话一一听清?

这念头一闪即逝,那厢蕖珊却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双手交付皇帝:“陛下恕罪,方才在御书房匆促,未来得及说起,这样东西,是蕖珊在公主房中无意间看到的--”

雪晴然惊得睁大眼睛,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蕖珊取出的不是别的,正是阿缎带来的那卷血书。是她放在枕中,时时刻刻盯着看着的那卷血书。

一个人要怎样细致地搜寻她的房间,才能寻到那样隐秘的所在呵!

她再难掩饰声音中的震惊:“蕖珊,你……”

“公主恕罪。”蕖珊哽咽起来,“结党营私为国法不允,蕖珊不想看公主犯下大错。哪怕公主责怪,蕖珊也还是要让公主清白做人。”

一声冷笑,是皇帝的声音。他俯下身,亲自将蕖珊扶起:“难为你一心为着横云。”

“端木一族都受皇恩庇护,无时无刻不感念圣上知遇。”蕖珊仍含着一汪泪水,娇娇怯怯地看着他,“岂敢为了私念,令皇威受损。”

“你是个好孩子。”皇帝点点头,旋即回头看着雪晴然,将那卷血书伸向前,“‘不要你白白受弦梦之誓的折磨,还是三思之后再前去?你是想利用千霜性善,由他递上这卷东西,自己好撇开嫌疑吧?”

“臣女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事不敢?”他的声音益冷,“我不要听你辩解。你的舌头就是一条毒信,早该拔了。还有你这张脸,花容月貌,不过是祸害,也早该将面皮剥了。”

蕖珊立时在一旁跪下:“蕖珊斗胆,求陛下饶过公主。公主如此貌美,蕖珊同为女子,每次见了也心中喜悦。换作男儿,一时惑溺也是有的,并不是公主的错……”

皇帝打个手势不让她再说:“若不是她的错,便是她父亲的错了。”

雪晴然如同落进冰窟窿,双膝跪行到他面前,泪落如雨:“陛下,雪晴然早已在殿上发下毒誓,愿自降为布衣平民了却此生。只是我父亲日日饮下曼陀罗,玄术尽失事小,摧折了性命事大。陛下,我父亲自回来,每天只与我姐弟二人读书习字为乐,已无意他事。我今日来皇宫确是想求太子出言免了那每天一壶的曼陀罗,却并无强求之意。若太子不许,自与众位哥哥姐姐作最后一别,回去便和父亲归田隐居。陛下若不信,便将雪晴然悬首城上,权作薄惩。只求陛下不要迁怒我父,他实在是毫不知情……”

千霜静静看着她,眼中皆是肃然。他早见过她的聪慧机敏,她的任性不羁,却不曾知道,她原来还是这样的人。

皇帝回过头去:“来人,将雪王府上下诸人尽数逐出横云。雪慕寒即刻谪为庶民,不得踏出雪王府一步。雪晴然的舌头拔了,收押天牢,永世不得与雪慕寒相见。”

听到这些话,雪晴然只呆呆地向他叩首,轻声说:“多谢陛下。只是父亲全不知此间曲折,还请陛下许我回去,自己在他面前了断这条命,免得他生疑。”

“不许。”

“陛下……”

“想死,没那么容易。”

皇帝漠然转过身,一步步走向院外。夏皇子急道:“父皇,横云举国皆不知此事,一朝逐放雪王府上下,儿臣深恐民心不安。先祖有训,雪氏皇族不可生隙。今日事,恐怕还是先彻查清楚为好!”

“那便去将这血书上所写之人,尽数伏诛。”

夏皇子再要开口,千霜悄悄止住他,自追到皇帝身前:“父皇既然觉得此事是雪晴然年少妄为,便不该因此迁怒整个王府,徒惹天下议论。”

“年少妄为?”皇帝重复着这几个字,“她确是年少妄为。但这血书上的名字,又有几个会听从与她一个小女儿家?这卷血书之所以会出现在此,还不是因为她父亲么?”

“既是因为她父亲……”千霜略停了停,“那该受刑入狱的便是她父亲,而不是她。”

雪晴然顿时不顾一切地站起来:“千霜,你想做什么!”

千霜不看她,继续对皇帝说:“横云人敬重莲花公主,若听说她身陷牢狱,必会生出怨言。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又早发了毒誓愿自贬为平民。不如将她父女的处罚换一换,审她父亲。她不怕什么生死刑罚,却因受人宠爱惯了,一旦被冷落在王府里,怕比受刑还苦。”

皇帝背朝着院内停下,似乎正在思索。雪晴然就要开口辩驳,夏皇子悄无声息地站起来,死死掩住她的嘴。

这时,久被搁在一旁的蕖珊怯生生地说:“公主,你就答应下来,回雪王府去吧。蕖珊一定常寻人去看望公主,不让公主一个人寂寞--”

千霜沉声打断她:“封了整个雪王府,府中上下所有人不可妄动。外人谁敢去看,与她同罪,碎尸万段。”

皇帝这才微一点头:“就按你所言去办吧。”

便头也不回地离了丹霞宫。

雪晴然挣脱开夏皇子,指着千霜,恨得几乎说不出话:“雪千霜……”

夏皇子忙拦住她,轻声说:“缓兵之计而已。晴然,皇兄怎会--”

说到此,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个人在,顿时停住了。千霜却已疾步过来,敛起一切笑容:“雪晴然,那张帛上到底是些什么?”

雪晴然的声音近乎耳语:“众将力保我父亲的血书……”

四下寂然。

不知过了多久,夏皇子低声说:“晴然,不要回雪王府了。”

雪晴然摇摇头:“父亲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府里还有槿姨,还有梦渊。我不回去,他们怎么办。”

她回过头,轻声说:“我想和蕖珊说句话。”

千霜说:“你和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一定要说。”

蕖珊战战兢兢地看了看夏皇子。夏皇子却不看她,只对雪晴然说:“我和皇兄就在这里,不会动用玄术。你有什么话和她进屋去说,但是定要多加小心。”

雪晴然点点头,慢慢往屋里走。夏皇子等她进屋了,这才回头看了蕖珊一眼。他的眼神极冷,带着一种要将人看穿的尖锐。蕖珊娇怯怯地唤道:“三皇子……”

“进屋去。”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再不言语。蕖珊只得跟着雪晴然进屋,掩起房门。

雪晴然静静看着她:“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蕖珊的声音比她更轻:“没人要我这样做。”

“何必嘴硬。你是冲着那卷血书才来雪王府的。”

“公主自己做了错事,人人都有责任规劝公主。”蕖珊扭过头望着房门,“公主问完了么?”

“没有。”雪晴然向前走了一步,“你除了那卷血书,还从我枕中拿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蕖珊说完这一句,转身就要出去。雪晴然已追过去,牢牢抓住她的手腕。蕖珊回身一掌,比她的动作快得多,几乎要擦着她的脸颊。雪晴然来不及多想,用出了那招救命的刀法,伸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把刀还我。”

“什么刀……”

雪晴然手上用力,一字一字重复道:“把刀还我!”

她已顾不上会不会在她雪白的颈上留下痕迹,也顾不上她会不会因为这个举动再获新罪。她只知那把刀若被皇帝见到,玄明早晚又要被牵扯进来。

“公主……我……叫人了……”

“外面只有两个人,都是我的兄长。”

蕖珊憋得面色通红,终于抗不过,从袖间取出了那把金错刀。雪晴然夺过刀来收好,放开她,匆匆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