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一二零 茶花刺青梦空空

一二零 茶花刺青梦空空

羽华院中这些日子却正闹得鸡飞狗跳。自从驸马未留一字音书,突然不辞而别后,羽华受不住独自住在空****的府院里,带着随从侍者回到宫中幽居。不想此事令整个藻玉宫连同皇帝都大失颜面,她回了宫中反而受罪。再搬出去却又更加没意思,百般绝望之下,这两日索性不再进食,只坐在屋中等死。所有前去劝解的宫女一律被拖出去打二十下板子。

宫女们无可奈何,怕她真的出事,便去告诉了宁皇妃。不想宁皇妃当即怒道:“一群饭桶!公主不吃饭,你们也别想吃饭!从现在开始,你们轮流去劝公主,劝不成就拖出去打!”

藻玉宫上下于是哀鸿遍野。劝,被羽华打板子,不劝,被宁皇妃打板子。这不过是个挨打时谁先谁后的问题罢了。第一天便有大半侍从被打,翌日下午羽华吩咐下来,谁再去劝,由二十板升到三十板。

于是大家又纷纷退后,宁皇妃见状,当即把自己这边的板子数升为三十五。

侍女们行将崩溃,羽华贴身的两个侍女尹翠暖和尹碧秀原是亲姊妹。翠暖怕妹妹挨打,更是抱着碧秀就要哭出来。混乱之中,突然想到什么,立即放开碧秀,悄悄跑到了羽华房门外,一把拉住守院的侍卫:“玄明,救救我妹妹……”

玄明抽回袖子,并不看她。翠暖低声说:“求求你,今天这样下去,藻玉宫所有人都要跟着倒霉。碧秀她才十二,那么多板子会要了她的命。玄明,求求你……”

玄明依旧不说话。翠暖扑通一声跪下,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玄明,救救我妹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玄明不为所动地说:“你没什么可给我的。你妹妹不是我妹妹,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翠暖说:“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平时对碧秀最好了……”

管事女官的声音就在此时隐约传来:“碧秀!你去!”

翠暖吓得面无人色,一急之下口不择言:“玄明,我知你对碧秀好,是因为她长得像你未婚之妻姜凤!你今天救下她,我便求皇妃将她许给你!我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滚!”

碧秀正战战兢兢端着茶点走进院子,却看到她姐姐被玄明一把甩下台阶,滚出几步远才停下。顿时又急又怕地跑过去:“姐姐,姐姐!”

翠暖强撑起身,仰头望去,看到玄明脸上又恢复了漠然的平静。只是那平静掩饰不住他眼中悲色。她叹口气,对碧秀说:“姐姐没事,咱们俩一块进去吧。”

碧秀压低了声音道:“现在进去就是死,姐姐你留下……”

翠暖哭道:“傻丫头,两个人一起挨打,才不会觉得那么疼。”

两人遂一起走上台阶,翠暖摔得厉害,身子微有些晃,只得强打精神。正要开门,却听玄明说道:“若再提我从前事,一定让你摔得更惨。”

说罢接过碧秀手中托盘,推门进去了。

两人愣了半天,翠暖突然笑了,一边笑,一边却又落下泪来:“这人真是的……”

羽华披头散发地倚在床头,听到开门声,立即喊道:“滚出去!打三十板子!”

玄明说:“那该打的人现在可不在院子里。”

羽华一惊,抬头见是他,先愣了愣,旋即恢复了原样:“出去!”

玄明将托盘放在桌上,依然没有出去:“外面打板子打得热闹,公主不去看看么?现在那些人个个都比公主哭得惨,公主看了心里一定会舒服许多。”

羽华没动,却也没说话。玄明又说:“不出去也好。宁皇妃说了,公主不吃饭,谁都不许吃。现在那些人眼睛都是绿的,公主若出去,他们绝对会像看包子一样看着公主。”

羽华虽不想笑,却忍不住笑了一声,自嘲道:“你现在看我,也觉得是个包子么?也觉得是个人人嫌弃的包子么?”

玄明说:“想必是个有毒的包子。”

“讨打!”

“若打了我就开心了,那求公主打死我。”

“你以为我不会打你?”

“会。咱们现在就出去,公主好看着他们打我。”

“你是真以为我不会打你吧……”

羽华一边说,一边真的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却眼前一花,又跌坐回去。太久没吃东西,她到现在才感觉到头晕眼花的饥饿。方用一只手撑着头,却突然嗅到一丝甜香。没等抬头看清,已经有一勺东西进了嘴里。她含着一勺杏仁豆腐,恼怒却含糊不清地骂道:“奴才!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觉得含着东西骂得难受,连忙将豆腐咽下,没想到一转头又是一勺。

“你--”

有食物果腹的感觉毕竟是好,羽华虽骂了几句,却终是停下来,任玄明把点心送到她口中。要不了多久,碧秀端来的茶点竟是一点不剩。玄明敛了笑容,将杯盘碟碗收拾好就要走。

“给我站住。”

“公主可是要去看我受罚?”

羽华说:“我是要看,但我还没想好要打你多少板。你敢对本公主如此无礼,打多少怕都是轻的。”

玄明回过头道:“公主饶了我吧,再不敢了。”

“不敢了你还笑?”

“对不住了。”

羽华一笑,随即笑容隐去,轻叹了一声。停了半晌,才自嘲道:“我从来到这世上,还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叹气,玄明,你真有福气。”

玄明说:“公主,若要出气,可要先找对了人。今天时候不早,公主先歇下为好。”

说罢端起空了的托盘,走出房去。一出门,却见满院宫女侍从都跪在地上。阶下站着的人抬起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风吹起她轻软的额发,晃得那眼神也有些迷茫。

他怔了好一会,方才快步跑下台阶,在她面前双膝跪下:“见过公主。”

雪晴然进院已久,早将屋中种种听得清清楚楚。却直到玄明跪在面前,才终于回过神来,轻声说:“怎么羽华姐姐忘了是她叫我来的么?”

玄明闻言回头看了门前宫女一眼,翠暖立即起身去屋里通报了。雪晴然见得这情形,不禁微微笑了。他竟连到了这藻玉宫,也还是这样打点上下的角色。这个喜欢在人前慎重低头的人,他的十指究竟可以理清多少千错万绕的丝线。

“你们这些奴才,个个都耳聋眼花了?竟连这样的事也不上心。”

这个声音突然响起,雪晴然方记起身后还跟着宁皇妃的侍女金坠。她开口不但是对玄明,更是对着这满院上下。

“莲花公主已得圣上谕旨,不日便将前往兰柯和亲。可不是文淑公主舍不得,要留妹妹在宫中住着的么?”

听了这句话,玄明突然抬起头,难掩眼中震惊。他虽身在皇宫之中,却被拘于藻玉宫,难以知晓朝堂上的事。和亲二字突然从天而降,简直无异于晴天霹雳。

雪晴然触着他那眼神,即刻笑容尽失,错开目光去不看他。九霄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带了三分笑意:你背后那朵红茶花,是谁刺上去的?

那血色茶花固然是云锦花刺在她身上,但她不是千红的一员,岂会无故选这样的一朵花留在身上。当日云锦花百般拒绝她的请求,最终却被她缠不过,只得说:公主,忘与不忘,唯心而已,何必如此折磨自己。

并非忘与不忘的区别,因为她没有这样的选择。她这样做,不过是徒劳地抓着分明抓不住的幻影罢了。

房门开了,羽华倚在门口,面色和雪晴然一般苍白,目光却带了闪闪恨意。她居高临下地一笑:“三皇兄竟会将你拱手让人。难不成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逢场作戏么?还是说……他已厌弃了你?”

雪晴然说:“并无婚姻约定,何来让人之说。未曾不辞而别,焉有厌弃之意。”

羽华听到“不辞而别”四个字,知她是在说君颜,立时挑眉恨道:“是了,虽有夫妇之实,却无婚姻约定。早年教导我德行的先生倒讲过这样的故事,那故事里的女子因坏了门风,被活活打死了。只是今日竟连雪皇叔也舍得将妹妹丢到宫中来了,这却奇怪。可是他离开王府太久,急着去和王妃郡王一家团聚了?”

雪晴然念着玄明此时就在一旁,若说错了话怕又要连累他,便只对羽华淡淡一笑:“姐姐好不容易吃下些东西,怎好将体力都耗在与我说话上?还是回去好生歇着吧。”

羽华仍要开口,却听金坠笑道:“究竟是谁能劝动公主进食的?咱们可要叫到皇妃面前去,好好奖赏一回。”

她说话的时候却分明是咬着牙的。雪晴然正想转开话题,就听羽华说:“我想吃时就吃了,并无人劝。有什么赏你自己留着吧。”

说罢却白着脸往屋走。金坠一笑,并不压低声音:“公主这样子,正该亲自去皇妃面前坐一会。”

羽华脚步生生顿住,声音里是压不下的忿恨:“翠暖,带莲花公主去客房住下!给她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