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一一九 与君笑醉三千场

一一九 与君笑醉三千场

雪亲王的大袖牢牢遮住雪晴然面孔。雪晴然动也不敢动,只听到方才王殿上那声音就在头顶咫尺之处响起:“虽则父女久别,这也亲近得过了,岂不知男女有别?这莲花公主究竟是怎么养大的?怎会这样**佻挞?”

无人应声。想来殿上众人终究畏惧雪亲王,不敢附和。那人又说:“雪亲王,还不放开手么?”

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忽听有风声传来。雪晴然听出是那人用了玄术,不禁一惊。雪亲王并未躲闪,只侧身挡住她,硬是承下一掌。那一掌也颇用了几分力,激得两人齐齐向旁移了半尺。

雪晴然还没喘匀气,又听到了风声。雪亲王仍没有要躲闪的意思。她再也沉不住气,猛地从他身边退开,恨道:“我父亲一再退让,既未出言反驳,亦未还手反击。你究竟想怎样?”

说完了,才定神去看。

面前是个让人看不出年纪的男人,生得端秀清雅,红唇皓齿,一双眸子好似星辰明亮生辉。高高瘦瘦的身材,却也将一身锦绣穿得俏皮好看。那灵活神情像是个少年,目光深处却又藏着年深日久沉淀下的持重。

他看到雪晴然,眉毛挑了几挑,倒先笑了。露出个饶有兴趣的神情道:“原来如此。这般容貌,便是再轻浮些,想必也无人舍得计较。本王倒想看看,降不降得住你!”

雪晴然正愕然间,却听到雪亲王压抑不住的愤怒声音:“我女儿已经许过人,岂容你自作主张!”

“据我所知,她尚未许婚于三皇子。”兰柯王略略一停,突然将声音压低:“雪慕寒,你女儿今后一切,都要由我说了算。便是将她磋磨死了,也只如死了一只猫狗,轮不到你多管闲事。当年你杀我兰柯国那么多同胞,本王可是颇有些介意的。你现在还是想想以后怎么讨好本王为妙。”

言毕拉住雪晴然的手腕将她拖回王殿,高声说:“本王便求娶莲花公主!”

雪晴然到了殿上,才见到九霄不知何时已先进来了,正和夏皇子并肩站在玉阶下。夏皇子听到背后声音,不觉回头来看了一眼。数月未见,他像是清瘦了许多,黛色的眼眸里隐没了一切心思。见到雪晴然,他并未过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旋即移向了兰柯王。那目光中仿佛无悲无喜,却又有什么东西令人不寒而栗。

她即刻便要过去,却被兰柯王拖回来,戏耍般将她手腕提至头顶一旋。她站不稳,被迫随着转了一圈,脚跟尚未落稳,却听兰柯王笑道:“如此好姿色,好身段,生的孩子想必也不丑。”

“和你没关系!”雪晴然恼火地甩开他,手掌几乎擦着他的鼻尖扫过,掌风也带得他鬓发微拂。她快步跑到夏皇子身边,朝着玉阶上跪下:“臣女拜见陛下--”

“过来。”

她抬起头,发觉皇帝根本没有看她。这句话,竟是对着九霄说的。而那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琴师也便真的走过去,从容踏上玉阶,在皇帝膝前跪下了。

皇帝点点头,沉声道:“起来吧,莫再下去了。”

九霄依言站起来,垂手立在了御座旁。

朝堂上下一片死寂。御座之侧,那原本正是夏皇子的位置。

皇帝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玉阶下,对着兰柯王开口道:“兰柯王喜欢,横云便送莲花公主去贵国和亲。”

雪晴然尚未得他一句免礼,依然跪在冰冷的地面,只仰起脸,看了看夏皇子。夏皇子亦低头看着她,露出个极清浅的微笑来。

这个笑容清清楚楚,像是全不在意“和亲”二字,念丞相立时就对雪晴然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神情。而雪晴然却瞬间想起,当年云凰死后,他在一个清清冷冷的早晨醒来,那张清秀的稚子面庞上,也正是此刻这样一个笑容。

他坐在午夜的河边放一盏莲灯,他说:那时候看到你,仿佛是得了另一个云凰,心中好生欢喜。

他隐藏起悲哀,带着困惑的微笑说:你真像个雪人。

他将她的画像用一张薄纸轻轻覆盖,放在最深无人知道的地方。

暖阁中他低眉浅笑,要用横云江山为她作聘。

紫篁别院一纸素笺,他孤身赶赴千万里外边关沙场。

如今他终于归来,与她近在咫尺,却只能看着这朝堂上下一片混乱荒唐,露出这样一个绝望不堪的浅淡笑容。

雪晴然看着他,并未说话,只抬起一只手,在头顶玉簪上轻轻抚了一下。多年来情同手足,怎可坐视他的苦。

雪亲王私自调用重兵,被责此后一切上朝时候皆跪于殿前思过,不得上殿议政。三皇子雪流夏阵前应对不利,致横云兵将折损,并与兰柯古国交恶,被责退居凤箫宫研读典籍,非上朝不得出宫。

终于弄清这些的时候,雪晴然已经走在去往藻玉宫的路上。因羽华听到殿上消息,特别差了人来,声称姐妹一场,必要为她送行。皇帝所以特别下旨,雪晴然去和亲之前就留在藻玉宫。普天之下皆知雪亲王爱女如命,是以连另外两位亲王都忍不住对这道旨提出了异议。但皇帝不知怎的,似乎突然间觉得所有亲王皇子的意见都不足虑了,又或许只是怕雪晴然会突然间生出翅膀飞了,总之是如何也不肯松口。

如此,雪晴然便由皇帝指定的皇妃亲自带往藻玉宫,和羽华作伴。这新觐的皇妃眉目清婉,周身一股书卷气,眼神淡若流云,举手投足间都是一种无法言语的从容笃定。雪晴然迟疑着唤道:“妙音姐姐……”

妙音回过头来,淡淡一笑:“公主放心,兰柯王素有贤名,公主嫁与他,以后与雪亲王见面的机会倒还更多些。”

雪晴然未料到她跟随夏皇子多年,竟会说出这样凉薄的话来,顿时有些怔住。沉默许久,才斟酌着低声说:“到时候最难见到的,怕还是杨皇兄了……走与不走,晴然只求姐姐让我再去凤箫宫看看,我已许久未见过杨皇兄,不知他身体如何--”

她的声音突然停住,因为身旁年轻皇妃的脚步停住了。虽然只是一个极短暂的瞬间,她还是清楚地看到了妙音眉心一蹙。纵然那一蹙如同幻觉般眨眼就不见,她却在这幻影里看到了一生一世的绝望。

她开口时,终还是那个浅静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如同落雪。

“公主若想去,明天再去就是了。今天不早了,还是先去藻玉宫安寝吧。”

转过几座莲池,藻玉宫遥遥在望。门口早有一众人在等候,雪晴然刚踏上藻玉宫门前的台阶,这些人便齐齐跪下。

“见过莲花公主,见过妙皇妃。”

旋即有个头戴金簪的宫女迎过来,巧笑道:“我家宁皇妃和文淑公主盼了好一阵子了。”

便引了她们进院。宁皇妃一见妙音,当即回头训道:“你们这些奴才可是活腻了?连个院子也扫不好,什么脏东西也有。”

藻玉宫的人极怕她,虽明知她是在指桑骂槐,也立刻全都跪下不敢出声。妙音只像听不到一般说:“我奉旨将莲花公主送到文淑公主面前,须看她们姊妹相见了,才得回去复命。”

宁皇妃冷冷一笑,目光转到雪晴然面上:“羽华心情不好,在自己院里闷着呢。金坠,你送莲花公主去吧。”

雪晴然只得随着那戴金簪的宫女动身。妙音立刻跟上来,宁皇妃极随意地伸了伸脚,拦住了她:“小女儿家说说话,我等莫要相扰,坐下喝杯茶吧。”

说罢亲自倒了盏茶递过来。妙音将茶举至唇边,忽然淡淡一笑,又放下了。

“这盏茶委实沏得有功夫,里面有六种功效不同的药草呢。宁姐姐若不见怪,我真想将这茶带回去,给御医们……见识见识。”

宁皇妃瞬间顿住。半晌,才僵硬地牵了牵嘴角。

“妹妹好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