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一一六 不进花楼枉穿越

一一六 不进花楼枉穿越

崖壁上处处是斜生出的丛竹松柏。白夜踏着这些东西一路落到崖下山谷,方将雪晴然放下,冷声道:“公主现在要去哪里?”

雪晴然却呆呆地并未应声。从百仞悬崖上一路落下,事先又没个商量,那感觉当真比当年投江时还刺激千万倍。她已连脚都吓软了,不知为何心中只想着若有玄明在,是打死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而玄明此时却在羽华身边,保不准还是“同案饮茶,言笑甚欢”。一想之下百感交集,不禁觉得满心委屈。

白夜瞥见她眼中闪起了泪光,顿时也停住。半晌,忽然伸出手来,极轻地将她泪水拭去,声音却是改不了的冷冽:“公主,有朝一日,我必将玄明还你。”

雪晴然忙说:“我只是落下时被风吹得难受,小白,我们走吧--”

未及转身,却见九霄从不远处转出来,眉宇间都带了怒色:“不知深浅的东西,就这么下来,伤到你家公主怎么办?”

白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因他并未想过九霄也能完好无损地落到谷底。那厢九霄已经拨动琴弦,雪晴然眼看着弦梦结成,手中却无破解之物,忙唤道:“小白,当心他琴声!”

白夜虽看不到,却也可辨认出风的走向,险险避过。那弦梦错失目标,顿时破碎散开,激得满谷草木都微微动摇。雪晴然怒道:“九霄,你想做什么!”

九霄仍然在不断编结弦梦:“这般冷心冷眼,行事狠辣之人,我留他不得。”

白夜玄术虽高,奈何看不到弦梦,躲闪之间,终被擦伤数处。雪晴然从未见过白夜落下风,情急之下,奔过去挡在他面前。

弦音骤停,九霄惊得扬起眉:“丫头,你做什么?他不过是个侍卫罢了!”

雪晴然说:“侍卫又如何,婢女又如何!他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有结拜之义,你敢伤他,我决不饶你!”

九霄停了停,终于说:“他那眼神,足可惊扰天下。丫头,你留他在身边实在危险。”

雪晴然讥讽道:“你不就是想让我跟你一起走么?七扯八扯做什么!小白,我就跟他走也没什么的,回头我父亲和流夏必不轻饶他。我看他才是惊扰天下的危险,求你去帮我看看梦渊,免得再生枝节。”

白夜想了想,当即点头嘱咐道:“公主,男女有别,须得留心。”

又看了九霄一眼,那眼神却是真正能刺入骨髓的冷。

待他走了,九霄才放下琴,恨得牙痒痒地说:“还男女有别!难道他和你一起去就不是男女有别了?”

雪晴然说:“我觉得他说的很对,你离我远一点。”

这一年雨水丰足,四境草木繁茂。两人虽然急于赶路,却再未做过白夜那等落崖险事。九霄果然依言行事,无论是经过闹市人群,还是走在荒山野岭,总是和雪晴然分开一定距离。碰到雪晴然被人围观,或是迷了路茫然四顾,他就更加要分开一定距离,远远地看她笑话,直到雪晴然快哭了快恼了,才突然跳出来救驾。

因此,雪晴然一天比一天更讨厌他。

这一天,碰巧路过一座十分繁华的大城。行至中途,忽闻一阵清冽琴声隐隐传来。九霄当即停住脚,想去一探。不料七转八转,竟到了一处极喧闹的所在,雪晴然远远望去,只见一座朱楼精工巧筑,上上下下都收拾得花团锦簇。还没到门口,就是一阵娇莺浪蝶之声。

九霄猛然回过神,立刻就要回身离开,却早被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拽住,个个两眼发亮道:“今儿可遇到个好俊俏的公子,还抱着琴来的,真是风雅,千万别让他跑了!”

九霄连忙说:“我只是路过罢了,一分钱都没有,快放我走。”

那些女子齐齐说:“提钱多伤感情!公子留下琴来便是。”

说罢连拖带拽就往院里走。九霄急中生智道:“这琴是……是我娘子的。我家娘子花容月貌,却好生厉害,我若踏进去一步,她必定将你们这楼子一把火烧了。”

众女听得这话,不禁有些迟疑,回头望时,又果然见到一个妙龄少女站在院外,容颜确是倾城绝世,眉目果真冷傲清寒,说不准真是他说的那种厉害角色。一念之下,顿时手有些松了。九霄立刻抱琴逃跑。

这厢雪晴然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却觉得今日此地就是她报仇雪恨的机会,哪能错过。当即迎着九霄过去,一把将他推回院子里,娇笑道:“少爷,不是你说要掩人耳目,才遮遮掩掩带了奴婢同来作伴的么?还说这楼里的姑娘最漂亮,你连做梦都想着,怎么事到临头这么犯怂,推三阻四的。奴婢几世修来的福,能做你的娘子啊!琴给奴婢看着,快把银子拿出来,给姑娘们分了取乐吧!”

九霄没料到这一折,当场愣住。那些女子早将琴夺了塞给雪晴然,一窝蜂似的将他拖走了。

雪晴然幸灾乐祸地站在妓院门口笑了半天,这才转过身,欢天喜地上路了。

出了这城,是一片山清水秀好风光。她想起刚才一幕,仍然觉得笑不可抑,一时竟忘却了许多烦恼,载欣载奔雀跃前行。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周围景致渐渐萧条,落日西斜,倦鸟归林,令人不禁放慢脚步。雪晴然走得远了,觉得怀里的琴也变重了许多。不多时,前面出现了一条大河,看样子水也不浅,料想不能直接趟过,于是她在苇丛中寻到个干爽处坐下,打算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寻船渡河。

四下寂然,她的目光落在怀中古琴上,隐约觉得那琴似乎在发出若有若无的弦音。仔细望去,见琴端刻着四个古朴小字:九霄环佩。

许多往事倏然翻涌,她突然惊悟,这琴原与她从前堕江时的那把琴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罢了。当日她在山中得遇九霄,觉得熟悉的也不是他,而是他怀中此琴。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黑色琴弦,立时有龙吟之声隐隐传来。琴弦不安地颤动着,似乎在期待有人弹奏一曲。她忍不住,就将前生今世的坎坷音声在琴弦上一一奏响了。

她的喜乐,她的悲愁,她的寂寥,她的苦痛,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弦音交织在一起,汇聚成江涛。她渐渐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只能听到高亢的弦音卷结着水声,遍身周遭都是刺骨的江水,似要将她裹挟而去。

她猛然回过神,发觉琴上不知何时已流溢出无数丝丝纠缠的弦梦,正狂狼翻卷,将身旁河水掀得天高。她早已被水中漩涡拖住,再难脱身。只一瞬间,便被滔天大浪卷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