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一一三 雪亲王和杨皇子

一一三 雪亲王和杨皇子

雪晴然的掌心尚在流血不止。于情急下伸手去抓剑锋,这真是无法可想了。身后又隐隐响起了呼啸声,她听得自己的心怦怦作响。雪王府还是那么远,还是那么远……

她的衣领猛然被人扯住向后拉去。意识到自己被捉到了的同时,她感到杨皇子拔下了她头顶玉簪,挥手击开捉住她的人。她颈后一松,人却跟着他一起滚落在地。

七个黑影同时围过来。杨皇子厌恶地看着他们肩上的白羽:“不觉得这样的装饰太过愚蠢么?何不将她名字写出来,写在一面旌旗上?”

“二皇子教训的是,但看过我们的人,都已经是死人了。”

雪晴然说:“剑都断了,你还怎么让人死?”

被她折了剑的人笑道:“公主这样的人,戳一指头怕都会出个窟窿,哪还用得着剑。况且公主我见犹怜,哪个舍得动粗。”

边说,却边从背上取下一张弓,搭起箭直指雪晴然的喉咙。杨皇子同时拉住雪晴然,将她挡在身后。周围所有黑影立即同时张弓,将他们围了一圈。

雪晴然说:“这不是动粗是什么?”

那人一笑,向前一步,用箭簇托起她的脸颊,让她面孔清晰地现在夜色下:“一箭穿喉,这是最客气的死法。公主当年那个婢女,乱箭可是射得到处都是,手上,背上,头上,脚上……”

雪晴然睁大了眼睛:“是你杀了她……可是当日王殿上,白羽卫分明已被我父亲……”

那人愈发笑了:“文淑公主是个草包,我等精锐之师怎会听她差遣。当日不过是跟着一见罢了。倒是公主那个用刀的侍卫,今日没来可是件好事。”

“来了怎样?”

“怎样?虽有些麻烦,也不过是一并杀了永绝后患而已。公主可先去等着,要不了多久,他自然会去给你作伴。”

说完便要放箭。杨皇子手中已无暗器可发,方此时,只见雪晴然猛地挥出手,一道分明的青色锋刃划破夜色。她面前人身影一滞,跟着缓缓倒下,手中弓箭落在地上,完全从中间被利刃划成两半。

杨皇子瞥见她手中之物,在这危难之中仍不禁露出讶异神情:“金错刀?”

雪晴然立在弓箭包围之下,傲然道:“你们不是早就要杀我了么?怎么还不放箭?”

那些人却因领头人突然被她所杀,一时无人敢动。就在这个瞬间,忽然有个影子以无法分辨的绝快速度闪过,夜色中,所有的弓弦都突然松开,羽箭离弦而去,却直直坠落在地上。似乎过了好一阵,血才突兀地迸进夜空,如同烟花般绚烂散开。

杨皇子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多少有些意外:“是你……”

所有黑影在同一个瞬间轰然倒地。白夜漠然擦去指尖血迹,声音依旧冷若霜河:“我来得太迟,请公主恕罪。”

夜雨无声落下,雪晴然长舒口气,又叹了口气,站起身去扶杨皇子:“小白,杨皇兄受了伤,不能再淋雨--”

白夜摇摇头:“却是耽搁不得,只能尽快赶路。因我来得太急,并未告知雪王爷此事。”

杨皇子平定了一下呼吸,冷静地说:“扶我到路旁避雨,你先送晴然回去,再叫人来接应。”

雪晴然觉得白夜似乎确实在权衡是否可以这样做,连忙怪道:“这绝无可能,我们还是一起走吧。”

杨皇子缓缓抬起手,将手中东西递给她:“带着这样东西,快走。将它交给雪皇叔。”

冷雨无声落下,洗刷着他手中白羽。

雪晴然正要开口,忽听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轻杨,怎么是你?”

杨皇子神情一变,旋即跪在了湿漉漉的石板地面上:“轻杨……见过雪皇叔。”

雪亲王默然地走到近前,将他背了起来。

雪晴然和白夜跟在他们身后,她听到杨皇子发出一个极轻的叹息,如同深冬落雪般寂寞而悲凉。

雪王府安静一如往常,想来雪亲王亦是觉察到白夜不在,来不及通知他人便独自追来了。大门早就已没有了那个带着温暖浅笑的提灯人,只剩几个灯笼空****的摇晃在风中。

府中人见雪亲王竟亲自背着一人回来,忙上前想帮他。雪亲王一一拒绝,兀自向雪王府久不使用的客房走去,走了一半又折回改去了书房。雪晴然也要跟过去,白夜唤道:“公主留步。”

说着已经取出个小小的药盒。雪晴然伸出受伤的手,却见上面的血已经凝在了一起。白夜不假思索地取出一块帕,用力在她手上擦了几下。雪晴然惊得连连缩手,然已有大半血痂被硬生生擦去。她用另一只手捂住伤口,额角连冷汗都渗了出来。

白夜有些意外地看看她:“这块帕原是浸过药,专门用来裹伤的。公主不必担心。”

雪晴然觉得面前这少年从某些角度讲委实太可怕,不禁有些紧张地说:“我,我不是担心这个……”

白夜愈发不解:“既然如此,快些将伤口包扎好便是……血流到腕上了。”

雪晴然低头一看,果然。慌乱中,白夜已将她手拉过来,干脆利落地擦去了所有新旧血迹。雪晴然终于忍不住道:“痛!”

白夜在她伤处撒了药,取出另一块帕包扎好,这才不解地说:“若我猜得不错,这伤是抓住锋刃时落下的。彼时都不觉得痛,现在不过是擦去些血痂……”

雪晴然长叹一声:“不必和我计较,已经不痛了。我们去书房看看杨皇兄和我父亲吧。”

说着往书房走去。走了没几步,却听到身后传来凉如夜雨的声音:“白夜明白了……请公主见谅。因我不像玄明,能时刻体谅你的心思。”

雪晴然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何必道歉,是我矫情罢了。”

白夜无声无息地停住脚步,在雨中看着她孤单的背影,一双清冷的眼睛黑白分明。

书房中,雪亲王也已帮杨皇子裹好伤处,正亲自喂他驱寒的药汤。杨皇子连连推却,雪亲王说:“莲儿从前卧病之时,我亦是这样照料她。你今日为莲儿受了这么多罪,我照料你是应该的。你再推辞,反令我不悦。”

雪晴然惊讶地站在门外,她深知她爹才没那么喜欢陪人。便是梦渊病了,也没见他去喂过哪怕一回药。

这时房中传出她爹的声音:“莲儿,进来。”

她这才推门进去,只见杨皇子倚在雪亲王书房榻上,脸色白得令人心惊。她的声音也不由得放轻,怕太过大声会惊扰到他:“杨皇兄……可好些?”

杨皇子默默点了下头,目光慢慢从雪亲王移到雪晴然,半晌,方问道:“手还疼么?”

“伤口很浅,已经不疼了。”

雪亲王示意她过去,拉起她的手仔细看了又看。到后来,雪晴然不禁怀疑他其实是在用这个举动掩饰住可能会流露出的其他心思。然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

“轻杨,雪氏王族,不应生心隙。”

很久的安静,杨皇子恭顺地低下头:“是。轻杨惶恐。”

“流夏此番归来,当会得陛下器重。”

杨皇子露出苍苍倦色,这一瞬间他又成了那个缠绵病榻的他,声音里也溢出了厌倦:“雪皇叔可还记得云凰么?”

雪亲王缓缓点头:“和流夏一般天资过人,当时小小年纪,已经精通棋艺。”

“雪皇叔可能不相信……我曾见云凰折花时刺破指尖,当时流夏在屋中临字,突然丢下笔,与云凰同时握住指尖叫痛。云凰死时,流夏倒在凤箫宫,三日三夜人事不醒。之后三年,他时常冷得受不住,因为云凰葬在皇陵,那里很冷。”

雪晴然默默听着,到死仍然身命相通,这个秘密,她七岁时已听夏皇子说过。

“这些日子里,我时常梦到流夏扶着云凰的棺椁哀声恸哭,因此心痛得半夜惊醒。”杨皇子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云凰已是上天入地也再不能寻回的了。如今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流夏能平安归来,回到我和母妃身边过一世安稳,别人有的,他也都有。”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雪晴然头上玉簪,然后轻叹一声,合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