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九十二 红颜血泪怎赔付

九十二 红颜血泪怎赔付

千红到得横云第三日,皇宫有旨,许后宫诸人及各亲王府出来观看歌舞。雪晴然初听闻此事颇为惊讶,想不到千红竟值得如此。后来却又听说,早年千红来的时候连皇帝和百官也是要一起看的。今年许是因为千红在到水月茶庄灭门处落了脚,所以雪氏年长一辈都不出面。颇有些耍小脾气的意思。

这一天比过节还要热闹,大清早便有无数香车宝马喧阗过市,引得路旁人山人海都在围观。众妃嫔王孙的车马随从奢俭高下都不免成为围观者议论的内容。

也有一些正义之士,见了宫中队仗,不禁忧心于本朝皇帝子嗣之少。太子之位悬空,二皇子一如既往告病不来,四皇子还是个懵懂孩子,就只有三皇子雪流夏和公主雪羽华到了——三皇子又老大不小还不娶亲。反倒是众亲王府这边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到了空地。许多侍卫内臣都已提前来备好了席位,位置虽好,却有一道薄薄的纱帐隔在前面。而千红舞者们始终只是专注于自己的表演,仿佛根本没看到他们一样。便是后妃公主们下车落座,百姓中开始传出**时,千红也无人望向这边。

雪晴然领着梦渊坐下,向身边一笑:“羽华姐姐,别来无恙。”

羽华向她略一点头,低声道:“妹妹安好。”便转过头去看着场上,再不吭声。

雪晴然立时觉得今天的羽华有些奇怪,四下看看,又隐约见宁皇妃拉着甘皇妃,亲热地耳语着什么,她的身形却与往日不同,略微有些异样。甘皇妃听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地将雁皇子拉到身边。一旁信皇妃依旧如一个石人,眼望着前方,心却不知在哪里。

正暗自揣摩着,忽然纱帐外人影一晃,夏皇子在她面前站定,手中还有个茶盘。

“流夏?”

夏皇子一笑,将茶盘送到帐前。舞儿要去接,他低声说:“让你家公主自己拿。”

雪晴然依言掀起纱帐一角去接,不想他却突然躲了一下,让她那只手落了个空。她没想到会这样,险些失了平衡跌出帐子去。幸而手臂被夏皇子在帐外扶住,才算没有丢尽老脸

她抽回手,翻掌在他手心打了一下,恨道:“流夏,你记住了。”

夏皇子连声赔不是,附带的笑声却使这礼赔得极不诚心。他将茶盘放在帐下推进来,自己却拽过一个锦垫,就在帐外坐下了。

轻薄的纱帐遮住了雪晴然的视线,也遮住了满场人惊奇,了然,抑或冷漠的目光。她丝毫没有想起自己此时不是在自由无羁的雪王府中,而是在这看场歌舞都要隔着纱帐的大庭广众之下。也没有想起她和夏皇子隔着帘子这么一来一往,在世人眼中可有多么亲昵。

这一天出来表演的多是些年纪尚小的舞者,一直过了晌午,才见到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子出来。这女子一头黑发直垂到脚踝,一丝不乱,身上穿着件火红色舞衣,四肢并头上佩戴的全是翠羽点缀的金环,双手各执一把短剑。一双眼睛又大又清,极是妩媚,却冷冷的没有笑意。开口唱时,声音也是一种泠泠彻骨的别样婉转。

“妾身自幼亲眷全无,只落个名,唤作凤凰木。今日演个红袖剑舞,叫那些负心狂徒看清楚。需提防走夜路,有我短剑送你去黄泉,将那红颜血泪赔付——”

适逢夏皇子坐得脚软,换了个姿势。雪晴然连忙低声取笑道:“流夏,你动来动去的是不是心虚了?”

夏皇子脱口道:“我若负心,五雷轰顶。”

霎时间,纱帐内外都好安静。两人都有些莫名尴尬,只得一同转头去看场上。

凤凰木唱了一段,句句是狠话,与她妖娆妩媚的外表简直搭不上边。正当观看的人开始想笑时,她忽然一旋身,手中双剑并红衣绿羽一齐烟花般盛开,正像一棵凤凰木绽放了满树红花,点点滴滴零落在人海。顿时满场寂然,再无一人敢出声。

这场舞刚一完,就有皇帝口谕传来,要众人去雪王府赴宴。除却雪晴然生日,雪王府已很久没有过这样热闹事。雪晴然赶紧起身,周围百姓们见她起身,又赶紧伸长脖子想看她一眼,一时间一片混乱。夏皇子见此情形,先将她姐弟二人送到车上,这才转去信皇妃帐下。

众人到得雪王府时,筵席已经摆好。各家后辈都让出路来请皇妃们走在前头,唯有夏皇子一路搀扶信皇妃,不时还小声说些笑话哄她。然而信皇妃始终只是默默向前,并不回应。

雪晴然说:“羽华姐姐,我也与你去宁皇妃身边可好?”

羽华向前看了一眼,匆匆道:“不必麻烦了,让她们走吧。”

这时,宁皇妃身后跟着的一个侍女忽然回过头来,看着羽华一笑。她头发挽得干净利落,只用一根簪子固定住,簪子上坠着个小金珠,那笑容却有些意味深长。羽华立时低下头,切齿之声连雪晴然都听得到。

再无人说话。雪晴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正巧走到花园外,一众侍卫仆从都垂手跪在两边。她留心寻到白夜,过去问道:“小白,怎么不见玄明?”

白夜低声说:“他像是又惹恼了雪王爷。”

雪晴然一惊,正要再问,羽华已经跟着过来。一见白夜,立刻扬起眉:“怎么是他?”

白夜回道:“我本就是雪王府侍卫。”

羽华这一天都不高兴,此时终于忍不住,怒道:“一个奴才也敢这么回嘴,你活腻了!”

白夜漠然低下头,看也不看她。这般情景正碰着羽华痛处,当即回头道:“晴然,此前姐姐管教白羽卫不严,在此向你赔罪了。你若不计较,今天就把这个奴才给我好生教训教训如何?”

雪晴然心想我又不是死人,不计较才怪,笑着牵起她的衣袖往一边走:“姐姐早已教训过他了,有什么不好回头我再说他就是了。咱们快去见圣上吧……”

羽华被她硬拉着走了,仍然不忘回头恨了白夜一眼,正对上白夜一双冷眼满是傲慢不屑,顿时气得面孔都有些白了。世上总有一些人,似乎是前生结了冤孽一般,一见如故,彼此厌恶。

好不容易到了席上,皇帝和各家亲王都在,而且看样子在众人回来之前已经颇喝了几杯。霰亲王带了醉意向雪亲王连连拱手,说什么“早知你家是个女儿,说什么也要生个年纪相当的儿子……哎哟什么叫生不逢时啊……”说完和雾亲王互相拍着肩膀叹气。

皇帝也像是醉了,拉着雪亲王道:“羽华的母妃,此次尚不知会生个皇子还是公主。我们家未嫁的女孩少,总归就羽华,莲儿,还有一个燕歌。眼看……也都要嫁了。我那女儿最不懂事,慕寒,还是你为她做的最多。我们这三个女孩……”

霰亲王忙说:“皇兄,是你们两家的女儿要嫁了,我家燕歌……哎哟五弟,怎么我儿子和你女儿年纪不相当,我女儿和你儿子年纪也不相当……”

他们坐的远,雪晴然本是用了玄术才能听到,便是听说宁皇妃有了身孕这等大事,也只装作听不到。但霰亲王那句“你们两家的女儿要嫁了”一说出来,她猛然觉得不对,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一眼。

一望之下,别的没看到,只忽然看到雪亲王身后侍者当中,有一人正是玄明。想起白夜所言,忙上下打量他一番,看他不像是受过什么罚,这才稍稍放了心,坐下来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单独找他来,给他说说今天看到的舞。

这么一想,连带想起了前一晚的事。她那般生疏的舞步,玄明竟也说得出好,真是没法可想了。不知他看金雀花跳舞时,眼睛有没有那么明亮。

“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个三岁稚子看着糖果。”

雪晴然吓得一哆嗦,猛地回过神来。夏皇子叹口气,却掩饰不住唇角一个坏笑:“一会皱眉,一会又笑了,这样子我瞧着不好,叫个御医来给你看看如何?”

“我现在就去告诉你爹,说你欺负我……”

“巴不得你去,去呀。”

两人唧唧咕咕拌起嘴来,再顾不得去听皇帝和几位亲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