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第七十四章 轻言许诺非我心

第七十四章 轻言许诺非我心

一如从前的泠泠珠帘,一如从前的梦幻弦音。只是帘中人,鬓上已多了几许白发。

“我老了……”

帘外琴声平静如斯。

“陛下,可是忧心于夏皇子?”

许久,才从帘中传出回应:“今日,你也赞同于他。”

“多年来对丞相府的抬举,原是为掣肘雪亲王。如今雪慕寒已无多少兵权在手,便不该令丞相府气焰过盛。而况那图--”

“我知道。”帘中人又沉默良久,才继续说道:“我只是……开始看不透他的心思。”

“少年人的心思,原本就难以推敲。”

“卿氏生的孩子,实在难叫人喜爱。”帘中传出一声轻叹:“若那个儿子未死,也该长大成人了。”

琴声戛然而止。

“这许多年来,你助我良多,却唯独不愿我提起那母子二人。”

“陛下……怎知太子不会比夏皇子更难掌控?”

皇帝顿时哑口无言,好一会,忽然极轻地笑了:“不错,因他母亲生前便是个性子极烈的人。”

琴声再次响起,依然如同一帘华美幻梦。

“可我宁愿看到一个活着的不肖太子……”

琴声少有的第二次停下,帘外人一拨弦,漠然道:“臣告退。”

皇帝苦笑一声:“御琴师,你当真是个心冷情疏之人。”

因雪晴然终于得以上殿,平时与她稍亲近的兄弟姊妹纷纷来祝贺。连续多日,雪王府倒如从前一般热闹起来。雪晴然每天大半时间里只牵着梦渊和众人说些闲言,好不悠闲。

这一年雪梦渊四岁有余,眉眼都与雪亲王相似,生得干净伶俐,眼见是个美人坯子。却又不似父亲那般淡漠,反而活泼爱笑,说话也讨喜。雪亲王一家子也没一个是这种性情的,因此外人往往称奇,唯有雪晴然深知这是得了谁的影响,暗自觉得可乐。

此时梦渊正在平郡王身边,专心看着他那不到一岁的小儿子。明明自己也是个小孩子,却偏要学着大人样对襁褓中的堂侄又是拍手又是嘟囔,竟也真能哄得孩子一声不哭。平郡王说:“梦渊真是太伶俐,连这小子都肯听他的。”

梦渊说:“我是学别人的。”

他已十分聪明,知道玄明与自己不是同样身份,不该在人前说出他来。这一点倒比雪晴然机灵。

燕歌在一旁笑道:“二哥若有梦渊弟弟一半伶俐,我也不用天天听二嫂抱怨了。”

她毫不客气地揭了兄长的底,平郡王也只是一笑置之,逗她道:“以后有人来霰王府提亲,我就先问人家会不会哄孩子。不会哄的全撵出去。”

顿时哄堂大笑。燕歌虽只小雪晴然一岁,却远非她那般少年老成,当即傲然道:“这算什么。二哥应当问那人好不好看,会不会领兵打仗,有没有指点江山的气魄才是。”

说罢拉着雪晴然衣袖,认真问道:“晴然姐姐,你说是不是?”

雪晴然微笑道:“是。燕歌真有志气。”

但这句话委实太过敷衍,燕歌不服气地说:“姐姐是不赞同我的话。那姐姐觉得要问什么才好?”

雪晴然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谈起这样不着调的事情,却又实在忍不住,斟酌着说:“千万里江山,终究太冷……”

燕歌“啊”了一声,不知她是什么意思。梦渊却忽然回过头,咯咯地笑了一会。平郡王觉得有戏,忙说:“梦渊你笑什么?快说出来让大家受教。”

梦渊摇摇头:“我不说,父亲不高兴。”

燕歌眼睛一亮,急忙哄道:“梦渊弟弟,雪皇叔不在这里,你说说,我们都不告诉他。”

梦渊到底是孩子,犹豫一阵就开口道:“姐姐不喜欢冷冷的,我看她喜欢的是……”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报:“念公子到了。”

说话间,念君颜眼看走到门口。屋里并无一个外姓人在,彼此一见都有些怔住。雪晴然忙说:“念公子是我义兄,应当和兄长们同座。”

平郡王欣然道:“不错,念公子是晴然义兄。若不嫌弃就坐在我这边吧。”

屋里这才没了尴尬。君颜谢过平郡王,在他旁边落座,自是一番客套寒暄。方才向雪晴然道了贺。

燕歌抢着说:“也当向念公子道贺,听说公子画了一张百花图,夏皇兄亲自在殿上封了公子做学士?”

此事不知内情的皆十分羡慕,知道内情的却又觉十分尴尬。然君颜只是浅淡一笑,拱手辞道:“君颜才疏学浅,那图所记载的也不过是凤毛麟角。是夏皇子抬举我了。”

燕歌说:“那么多花草,多少人找了多少年都找不到,公子几年时间就能查清这么多,已是令人敬佩至极。”

雪晴然默默听着,却发觉君颜眼中始终有一种心不在焉的疏离,仿佛这些事早已令他十分厌倦,只为了礼数才没有点破。不禁微微一笑--他还是一如从前,做着许多惊人之举,却又做得心不甘情不愿。那份疏离,倒让他更显得与众不同。

过不了多久,平郡王的儿子看看到了休息时候,霰王府一行人来得早,已停留大半日,遂向雪晴然告辞了。其他几家也跟着起身,挽留不住。只有君颜刚到不久,不便就走,独留下了。

一时人去屋空,满室寂然。梦渊顿时觉得没意思,自跑出去寻人玩耍。雪晴然这才起身到君颜面前,轻声说:“君颜哥哥,别来无恙。”

君颜低头看看她,声音亦轻:“晴然,我……”

却声音一颤,再说不下去,将她一把拥在怀里。许久,才在她耳畔喃喃道:“我真的不是在梦里吧……”

雪晴然笑道:“是梦怎样?”

“是梦,我愿永不要醒来。”

雪晴然将手伸进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来:“放心吧,不是梦。”

君颜接过那个红玉镯,微微一笑。抬起她一只手腕,小心将镯子戴了上去。

雪晴然垂下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你看,这个镯子再不会滑落下去了。”

君颜重新握起她的手腕,低声说:“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记得。”

腕上一只玉镯,在雪色肌肤映衬下红得像要滴出鲜血。他将那只手轻轻按在心上,对她微笑道:“那么今日再与你作个约定。”

“什么约定?”

“我与你约好,永不食言,永不负你,永不做令你蹙眉落泪之事。”

许久的安静。雪晴然隐约觉得似有件事令她不好点头,却又无从想起究竟何事,遂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