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第94章 黄莲根断未觉苦1

皇家滴血镇妖事件圆满收场,剩下余波袅袅。

为了这次行动特别请出的宝亲王与华亲王,原来是拥嫡派。这也对,通常有身份的长辈们都很重视长嫡,因为这代表了某种权威,而她们本身作为权威的拥护者,自然很有维护权威的自觉性,这本身也证明了她们存在的重要性。

其中宝亲王城府较深,华亲王年纪虽大,却是热肠,经过此事更是被激起了护犊情怀,亲自出面请求于端午举办赛龙舟盛事,以祈天下吉祥。

而这盛事的主持者,当仁不让该当让太女主持。

这一提议等于变相申请太女复出。

文武百官嗅到风向已改,纷纷上陈,道此习俗还是皇太祖时举办过两回,均于举办后期间及随后几年国泰民安,年成有增。现在太平盛世,若是皇上重新举办此盛事,一可彰显我大国繁华,二可与万民同乐,三可向上苍祈福,实乃一举多得造福万民的盛事。

隽宗听得凤颜大悦,便即下旨委了太女这个任务。

太女接旨,乘势回主东宫,一一召见各部长官,布置盛事典仪。

应当选取哪段河段、应当如何搭设凉棚、百官观礼位置调配、现场保安秩序,一一安排吩咐,又命以皇榜张贴京城各要地,全国州省发驿信通知,务必要昭告天下这一大事,达到普天同庆的效果。

诸事繁琐,难得太女巨细无遗,一一亲自监督,布置得周匝严密滴水不漏。众部院大臣官员原本是中立派的,便都趁此机会卖好,便是宁君麾下的,见到上次宁君倾力一击也未曾奏效,太女反倒受到皇帝重新青睐的样子,本已抱着观望态度,现在见到太女一展身手,方知太女并非懦弱无能,实在是以往被打压得狠了没得机会,暗自惭愧中都尽力成全。

这场盛事,太女越是办到后来越觉顺手,到了最后竟是无人不肯听令,纷繁万事都一一安排妥当。

龙舟竞渡原本是选在五月五这天举办的,但因日子已临近,遂延至十日方才举办。

时至竞渡那日,京城御河下游搭了一溜五色凉棚,皇帝的明黄帐篷位于上首,周围悬挂十六盏黄纱宫灯。垂纱飘曳,棚内皆置冰桶,几案上放着湃好的水果。文武百官按品秩分坐。凉棚五丈开外,挤满红男绿女,熙熙攘攘,观者如云。

位于上游的太女身穿玄色绣五色华衣,衣袂临风,站于上游出发点高台之上。

江边彩棚高搭,彩旗飘扬,身穿喜庆服饰的百姓们蜂拥两岸,条条油光蜡亮、焕然一新的龙舟静泊江心,划船的桡手早已摩拳擦掌,准备一展雄风。

所谓龙舟者,首尾皆为龙形,舟身长达五丈,狭长仅容二人对坐,船底削尖,轻巧快捷,滑行如飞。每船有五十人,均是头扎红头巾,身穿同色衣裤,分两排面船首而坐,手中各执短桨。船上另有三人,一执旗指挥,一击鼓作拍,一敲锣助威。

此刻吉时已到,传令使御前领命,手持半人高的锦旗快马迎风而来。

太女于高处远远见着,便将身一纵,攀上高台旗杆之顶那簇巨大的红花。她手执红花蕊心,飞身而下,团成小圆桌大小的红花随着她身子下拽,顷刻间扯成一段红绸,宛如长虹,划过长空。红花尽放之时,一道宽大数尺的大红锦轴哗然垂下,现出金光闪闪四个大字——“吉瑞千年”。

太女扯着红缎恰恰落地,旁观众人正哄然叫好,旁边准备的一挂十万头鞭炮已经燃起。“噼里啪啦”,热闹吉庆之声震于天地,漫天飞舞的七彩纸屑中,群龙并发。

船发时,彩旗挥舞,锣鼓喧天,众桨动作整齐划一。水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两岸欢声雷动,得奖的龙舟可获一只百来斤重的烧猪和花红利市。

当下千桡齐发,百舸争渡,场面极其壮观。

笑笑跟乔珏还有几位从一品的官员坐在皇帝下首的凉棚中,见到后面小官们的凉棚中极其热闹,早就坐不住了,屁股好像削尖了一般,左转转右扭扭,只想去瞧热闹。

恰好那边果真有人过来,却是甄绣,走过来却不凑近,远远的使了个眼色。笑笑会意,便借口要解手,脱身出来。

却原来下面那些小官员正在下注赌哪条船占鳌头。

笑笑手痒,一摸袖子,有三张银票,却是前两天迎霄送来的,分别是三套饰物的销售抽成。她找了一张面额最小的便押了下去。

那庄家却是个四品的吏部官员,突然见到下来一张银票,吓了一跳,再看面额竟是三千两,呆了呆,苦笑道:“太傅下这样重注,我怎敢接。”

笑笑道:“有什么不敢的,赢了银子归你,输了你也不用赔我银子,就请在座诸位一起吃桌酒就行了。”

集中在这凉棚中的都是四品至六品的各部官员,虽然不算位高,但都是办实事的职务,难得都喜欢热闹凑在一起,笑笑有心想拉拢拉拢。

那吏部官员却笑道:“不成不成,那不是让太傅吃亏了么!”

旁边一个人道:“又不是赔不起,接了她的注罢。”

话音刚落,一柄雪白莹润的玉如意已掷在桌上。

众人大惊,口称万岁,都要拜倒。

隽宗摆手道:“今天是难得的盛典,朕不是让大家放松心情,好好玩乐一番的么。不必多礼。”

一面又睨着笑笑道:“太傅,你看我这玉如意可当得过你三千两银子。”竟是单挑上她来打赌。

笑笑心中倒抽凉气,忙笑道:“皇上这玉如意玉质晶莹滑润,是上等的羊脂白玉,如此珍宝,莫说这区区三千两,便是万两也当得的。”

“既然你说一万两,那便算是一万两吧。”

笑笑苦着脸道:“皇上这不是为难臣么,微臣哪里来这么多钱。”

“没钱?”隽宗眯眼一笑:“听说你把豳州城整个重建了,百姓视你为再造恩人,这般大方,这上下怎地哭起穷来。”

笑笑心中警钟长鸣,强笑道:“那钱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微臣的身家也就仅供养家糊口,哪里算得上有钱呢。”

隽宗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那吏部官员左瞧瞧右瞅瞅,识趣的没有作声,只是悄悄将桌上的赌注登记表添上了两人的名号。

这时远处江面的锣鼓之声已清晰可闻,不多时,便见四艘龙舟领先群船,并头而来,一蓝一白一红一青,互相较劲,忽前忽后,相差只是伯仲。

笑笑见到自己押的青龙与隽宗压的白龙都在其中,一颗心高高悬起。

这皇帝半路上插进来,谁敢赌赢她,抢了她的风头。

当下装作关心比赛,离座站起,走到江边去看。

到得近前,那一白一青双舟已领先另两舟半头,且看情态,似乎青龙比白龙还略前一拳之地。

龙舟竞技,讲究的就是士气与配合,众桡手均是趁着鼓点挥桨,呼吸吞吐与动作互相配合,丝毫不错。

此刻青龙船见有望夺冠,舟上桡手均是精神大震,齐声呐喊挥桨,要将差距拉大。

眼见离终点处横拉江面的红缎越来越近,缎子在阳光照射下红光闪烁,照得人心都红火亮堂起来,这胜利眼见就伸手可及。就在此时,青龙船中一个桡手落桨时忽觉力度使得不对,提起时带起了一串水花,溅的她眼睛热辣辣的,她闭了闭眼,手底下不停,却已乱了节奏。

高手相争,差的就是毫厘。

眨眼之间,白龙船已趁着青龙船上这一个桡手的小小失误,一气冲前,掠走了横江红缎。

一时间,江岸边欢声雷动,白龙船上棋手将红缎绑在船首龙头上,十丈红缎随风而舞,端的无比威风,青龙船上偃旗息鼓,个个沮丧。

笑笑快步转回凉棚,笑道:“皇上目光独到,最后关头赢了!”

隽宗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便走。

那吏部官员忙道:“皇上,您的彩头!”

“赏你们罢。”

吏部官员小心翼翼捧着那柄玉如意并那张银票,“太傅,您看这……?”

笑笑道:“皇上赏你的,是你的福气,快捧回家供着。我这银子输了给你们,就算你们的,不过要是大家喝酒,得算我一份。”

吏部官员眉开眼笑:“那是当然。”

笑笑抽身出来,甄绣忽然冒了出来,笑道:“太傅大人好阔气。”

笑笑便知她看穿了自己的小动作,也笑道:“别个取笑我不管,不过你是解人,也来笑我,我可要罚你了。”

“罚什么?”

“陪我喝酒去。”

甄绣盯着前方,笑嘻嘻的说:“恐怕不行呢。”

笑笑正要问,前方一人飞马而来,正是太女慕容媗。到了两人面前,勒缰下马,对甄绣点了点头,却对笑笑道:“太傅切莫急着便回,待我回过皇上,等下一起到我那里喝酒吧。”

现在太女已不用禁锢,回了东宫,到她那里便是指到宫里喝酒。笑笑不是很情愿,太女却不让她推辞,自顾上马便去了。

笑笑无奈,甄绣在一旁道:“太女真是厚待于你。”

“你羡慕?”

甄绣笑而不答。

“罚不了你喝酒,你就替我办件事吧。那条青龙舟我很喜欢,问问她们卖不卖,我愿意出寻常五倍的价钱。”

“你现在可真是财大气粗。”甄绣淡笑道:“不过钱能解决所有问题么?”

“不能。”笑笑道,“只是自欺欺人的买个心安而已。”

“你位高权重,富可敌国,为何不能心安?”

“我……不知道。”

“真是有点可怜。”

“喂喂,这是朋友该说的话吗?”

甄绣莞尔一笑,“你看,你刚才问的,不用我去回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