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旧事

第52章 明月沉沉瓦上霜4

又躺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黑了起来,她觉得不妙。

真要有急事找她,为何至今未到?

莫不是有人借了太女的名义,趁她宿醉未醒,将她骗来,要坑她?

她撑着欲裂的脑袋爬起来,摇摇晃晃的去推门,发现门被反锁了,出不去。

四处张望一下,连窗子也关个严实。她看了一圈,已经可以肯定,这间高梁大柱的宫殿她以前绝对没有来过。

她查看了一番,发觉这大殿关起人来还真滴水不漏,就说那些窗子吧,窗棂不像别家用的刨花木,而是用的一种深色木头,非常的坚固,且格子很密,要把那些纵横相交的窗棂给用蛮力砸断,不是一件简单事情。

最重要的是她刚躺着的那张竹榻,跟周围的布置一点都不搭界,分明是临时抬放在这里安置她的。

就在她几乎可以断定自己是被软禁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人声。

她考虑了一下,赶快躺回那张竹榻上面闭目装睡。

有人在外面拔了门闩,一串人拿着东西进来放下,然后都一声不响的出去。

笑笑听到关门的声音,忍不住跳了起来。

她刚一动,有个声音说道:“你醒了?”

“……”笑笑满头黑线的看着瞪大眼睛瞧着她的少年,脑子里面瞬间铺满“人生何处不相逢”七个大字。

她忍不住抱头,心中哀叫,殿下大人,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

丹麒的语气跟平时比较起来,还是很温和的:“头很疼吗?这里有醒酒汤。”

笑笑呻吟一声:“不用喝汤,你让我自个静一下就好了。”

丹麒无意识去端汤的手就晾在了半空,然后缩回来,冷笑道:“你在乔府喝了通宵的酒,就不敢喝我这里一盏醒酒汤吗?”

笑笑道:“自然不敢。难道你忘了我上次喝了一杯茶就上吐下泻还掉下塘得了风寒差点送了小命的事情吗?”

丹麒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扭过脸去,道:“那是我不谨慎,不会有下次的。”

笑笑按着头站起来道:“算了,过去就过去了,我也不想多说。如果还有下次,直接把命送给你就行了。”

丹麒在后面捏着拳头喝道:“站住!”

笑笑冷冷道:“皇子殿下又有何赐教?”

“我,我就是不许你走!这里我是主人,不许你走,你不能走!”

笑笑哼了一声:“笑话!”

伸手去拉门,不动,用力一推,还是不动。

变色道:“你这是到底要干什么!”

丹麒道:“我说过不许你走,你乖乖呆在这里陪我,我就原谅你!”

他的脸涨红着,虽然是大声的吼着,不知怎地,让人觉得有点外强中干的味道。

“你是想坑我一个什么调戏皇子的罪名吧?”笑笑道:“我不需要你的原谅,你这就唤人来放我出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这话她说得很淡,也很坚定。

但那死小孩却表现得像被雷劈了一样,先是青,后是白,跟着涨得通红,震惊、沮丧、愤怒混杂在一起,把他的脸调成一个杂色大染缸。

笑笑看到他这副表情,心里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但是她宁愿自己不明白。

她抬步走到殿中,捡起一张春凳,在手里掂了掂,试了试分量。

她准备砸门了。

“你敢!”丹麒在后面气势汹汹的说:“你真敢砸了这先帝住过的华春殿,母皇一定会砍你的头!”

好毒啊,还抬出先帝的名头来!

人道打老鼠要顾着玉瓶儿,可是我真要继续跟你呆一晚,我可是跳黄河都洗不清了,这玉瓶儿么,对不起也要砸一趟了!

笑笑丢了那张春凳,又去搬台子上的一个香炉墩子,也不回头,淡淡说:“你等下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这话一说完,她听到一股急风从脑后扑来。

她忙闪身一让,一张矮凳就擦着她耳际的头发砸到了地上。

“你还真敢动手啊!”

丹麒红着眼睛,一头就往她腰上撞,咬牙道:“我就非要留下你……”

笑笑气了,闪身绕到他背后,顺势抓着他领子一送,把他送到桌底下去了。

不料他撞红了额角,揉也不揉,一咕噜爬了起来,势若疯虎的又扑了上来。

笑笑连连避让,他的招式不成章法,疯疯癫癫,倒也不好对付。

笑笑恼道:“你就跟我有这么大的仇吗!非要想尽办法害我!”

丹麒红着眼睛吼道:“我就是恨你,最讨厌你了。我恨你每次骗完人都跑得没影子,骗完一个又一个。我恨你……我要打断你两条腿,用锁链锁着你,一步都不让你跑……”

笑笑听得毛都竖了起来,死小孩,好毒的心肠啊!

趁他又扑上来,瞅着空隙,一指点了他穴道,把他给定住了。

“你说我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那副字我本来就不是写给你的,是你皇姐求我写给林太医的……在庄子外面遇上你,你也没有问我是男是女,是不是庄子小姐啊,对不?你做人怎能这样颠倒黑白,蛮横无理……啊呜……”

猝不及防,戳着他脸颊的手指被咬个正着。

笑笑痛得厉害,想都不想,狠狠掴了他一巴掌。

丹麒一松口,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右边脸颊迅速的肿了起来,眼睛还是喷火一样瞪着她。

笑笑大怒:“你上辈子是狗啊!竟敢咬本姑娘的手指头!”

“咬你手指还是便宜了你,真要让我抓住你,我就咬断你喉咙,瞧瞧你身上流的血是不是黑色的!”

“啪”的一声,笑笑忍不住又掴了他一下。

丹麒的脸别在一旁,半天没有转过来,一道细细的血线沿着他的薄唇慢慢淌了下来。

笑笑有点害怕,她打的可是当今皇子殿下啊。

可是,打都打了……不知为什么,对着这死小孩她的脑袋就会自动当机,动作都不受控制的。

她扯了扯嘴角,逞强道:“刚才第一下是还你在庄子里打我那次的,第二下是还你上次踹我一脚……你还给我惹了一堆麻烦,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现下算两清,你别再缠我了。”

静了一会儿,丹麒转过脸来,这下两边脸颊对称了。他狠狠的盯着笑笑:“打啊,你再打啊!教你落在我手里,把你一根根指头都砍下来!”

这回倒是没有抬出他的母皇皇姐来压人。

听到他说狠话,笑笑反倒放下一颗心来,冷笑道:“你搞清楚一件事好不好,现在是你落在我手里。要等本小姐落在你手里,等下辈子吧你!”

丹麒被她气疯了,更是愤怒的骂了起来。可惜他骂人实在没有什么水平,来来去去都是绕着动物打转。

笑笑听得没有半分意思,瞅着他骂到舌头快打结时插话道:“让你骂这么久了,还不累啊?省点气唤人开门好不?”

丹麒怒叫:“你休想!”

笑笑觉得耳膜都快被他震穿了,忙捂着耳朵,闭了闭眼,放软了口气哄他:“今天是我不对,一时之气打了你。我答应你,你放我出去,我让你打回来。”

丹麒怒发成狂:“你别想再骗我,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笑笑恶向胆边生,威胁道:“你再不唤人来开门,可别怨我折腾你!”

丹麒怒道:“你敢!看我……”

“哧”一声,笑笑已撕下衣袖塞进他嘴里,悠悠道:“你看我敢不敢!”

丹麒瞪得眼角都要裂了,喉咙里呜呜的叫。笑笑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识时务的人,她暗想难不成真的要虐待他么。

搞不好像赵敏被虐后爱上张无忌那可怎么办?

想了片刻,阴阴一笑:“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要肯了就点头,我马上停手。”

丹麒的脑袋一直摇一直摇,动作猛烈到看上去似乎想用头槌砸她。

笑笑叹了口气,很无奈的说:“那我就要脱你的裤子打屁股啰!”

丹麒的头不动了,一张小脸猛地变白了,接着一阵青转一阵红。

笑笑看着他走马灯一般不住变化的脸色,心中窃喜,嘴里却嘟囔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唉,打屁股,臭也臭死了,我才不想。”

一面慢腾腾的去解他腰带。

丹麒觉得那人果真拿手往他腰间摸去,直到此刻他方才觉得惊惶。若是真的教人脱下裤子打屁股,还是教这个最讨厌之人做的,他真是不要活了。

他拼命的想要扭腰闪躲,但穴道被点,哪里能够动弹半分,他心中惊怕,喉咙呜呜做声,忍不住要求饶,偏偏嘴巴被塞住,话也说不出来。

他又惊又怒又羞又怕之下,早把人家让他点头的事忘个精光,只晓得挣那不能动之挣扎,叫那不能出口之叫喊,全都是无用功。

笑笑解下他腰带,手把在他的白缎裤子上,倒是犹豫起来。

她又不是真要扒他裤子,只是想吓吓他而已,怎地这死小子这般硬气,还不晓得点头?

她偷空瞟了他好多次,他确实怕得不行,但那颈子就像变成了化石,直直梗着怎么也不晓得点下去。

她叫道:“你再不答应,我真的要脱你裤子啰!”

手把着裤腰,略略往下扯了扯,汗都下来了。

你再不点头,我这是脱还是不脱啊!

丹麒觉得一股冷风顺着裤腰灌了进来,只道自己的裤子真的要被这大恶人给扒下来了,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倒冲进脑子去了。偏偏穴道被封,那血脉是不通的,这般两下一冲撞,他只觉得胸口都憋得要炸开了,四肢百骸似有无数的蚂蚁在钻来钻去的打架,下一刻他就会被四分五裂,碎成万段了。

他再挣了两下,一口气上不来,只觉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笑笑正提着人家裤子不上不下,忽然觉得丹麒僵着的身子一软,心中一喜,连忙看他是不是点头了,却见那小子两眼翻白,竟然生生憋得晕死过去。

笑笑暗暗叫苦,只得把他拖拉到榻前,放平了,把塞他嘴里的布给挖出来。

伸手轻拍他的脸颊,想把他叫醒,听到手底跟肉皮子相触,发出清脆的响声,眼看着那小子稍稍消肿的脸颊又盖起楼来。暗道,这小子脸皮原来这么薄……不敢打了,改为伸出两根指头,捏住脸颊往两边拉扯。

指头触到的皮肤光滑细腻,也不像沉璧和烟岚一样,瘦得没有肉,总而言之,是很适合掐着玩的。

她玩心大起,手底下又掐又揉,一下子把人家嘴角扯到耳朵边去,一下子又把人家的脸揉成面团。

玩了片刻,心里一动。这小孩虽然肤色黑了点,但是肤质倒是不错,细细滑滑,又有弹性,这团子脸看去一点都不胖,肉却不少,手感不错……唔,你想哪儿了?

突然看见他乌黑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眼角滚出两颗晶莹的小豆子来。

笑笑忙缩了手,她倒不怕跟他硬碰硬,可他若是一醒来就哇哇大哭的话……她想起来就觉得头皮发麻。还是不让他醒来好了。

她站起来又绕场一周,发现实在是无懈可击,除非真的砸门。

她权衡了一下,犹豫着去搬香炉。那香炉重归重,可是滑溜溜的不是很趁手,能不能顺利砸开门,还在未知数。

这时,她忽然发现大殿中心有一块白白的亮光。

她愕然抬头,看见屋顶那片薄薄琉璃瓦覆着的天窗,眼神慢慢亮了起来。

等到她终于艰难的从天窗爬上屋顶,回身再将瓦盖好,浑身酸软的坐在屋顶上时,意外的看到整个皇宫的灯火像繁星一般铺在她面前。

那些宫殿,因为亮着许多灯的缘故,厚重的建筑竟也变得有点玲珑剔透起来,竟像是一座座都是金砌玉雕而成似的。

她愣愣的看了一阵,又抬头去看头顶的一轮明月。

渐渐的心中清明如水。

人世间的繁华富贵都缩影在这一家灯火里面了,可是无论如何金碧辉煌,却都不过是借了里面的灯火,光华再盛也有烛灭之时,终是不及这一轮明月映照了千古的清辉一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