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殛

第五十六章

“沈庄主,是她硬找上我,可不是我欺负她。”

“法王乃前辈高人,教训晚辈是应该的,何言‘欺负’二字,不过一别三十几年,法王可有些见老了。”

“真的吗?”麻七姑有些愕然,她内功精深,驻颜有术,而且也对这一点最为得意,听沈家秀一说,不禁摸了摸脸。

“三十几年前,法王可是江湖公认的第一美人,多少少年儿郎想求一面而不得,在下曾有幸目睹法王数面,绝世风采时刻萦绕胸怀啊。”

“你个为老不尊的,这等话当着晚辈的面儿也说得出口?”麻七姑啐了一口,脸泛红潮,低头看着脚尖,神态竟忸怩起来。

众人都忍俊不住,疾忙掩口,背转身狂笑。

许飞扬和张小明既感诧异亦复好奇,两人细看麻七姑不过像四旬上下的人,已可想见她年青时的样子,清秀固然有余,但和漂亮二字还隔着两道崇山、八道峻岭哪

其实麻七姑年青时绝非什么美人,她出道不久就凶名鹊起,人人趋避不及。哪会有少年儿郎想见她一面。不过女人天性就是喜欢别人夸赞,正如江湖中人喜欢别人夸他是江湖第一好汉一样,麻七姑听得心里如蜜甜。哪里还去管这话的真假。

“看法王这样子,还不知你教中出的大事吧?”沈家秀又缓缓道。

“我教里出了什么大事?”

“说来令人痛心啊。”沈家秀喟叹一声,“贵教主误信奸人挑拨,愣说本庄藏有贵教一件圣物,大起刀兵来索要。法王试想贵教圣物焉有落入本庄之理?在下拿不出,又无法令欧阳教主相信,只好率人出庄避让,任凭贵教中人入庄去搜。不想欧阳教主误触机关,竟……”

“竟怎么样了?”麻七姑紧张起来。

“竟被炸死了。”

“胡说!”麻七姑失声尖叫起来,“教主乃金刚之体,怎会被炸死?”

“是胡说,法王千万不可相信,闲来无事我胡乱说说,法王也胡乱听听又有何妨?”

“你接着说。”麻七姑虽不敢置信,但沈家秀说的眉眼俱全,也都能对上榫头,也不能一点不信。

“欧阳教主是否真的一命归天还不敢确实,反正现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荣圣使和车法王为争教主之位大打出手,车法王中了一记旋风刀,断了左臂,荣圣使也挨了一记摘月手,伤的好像也不轻。你们教中兄弟也为帮两人夺位大打出手,这两人没人来请法王援手吗?”

“胡说!一派胡言!”麻七姑怒吼连连,她情知沈家秀说的未必都是真话,却又都像真事一样,荣智和车子胤明争暗斗,面和心不和却是总坛内也没几人知道的。如果他俩真斗起来,那也真的可能是教主遇难了。她在教主中不偏不倚,却对教主情份最厚,顿时只感心头若中重锤,眼前也有金星晃动。

“奉劝法王一句,千万别帮错了人,要看准方向,否则你可就是贵教中的叛逆反贼了。”沈家秀察颜观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又加了一句

麻七姑呆立片刻,蓦然掉转身,如飞般奔去,那几名黑衣人也紧随她身后,众人都不明白沈家秀何意,也没人上前拦截。

“好险。”沈家秀长吁出一口气,此时才松开握着女儿的手。

“爹,你这都是在做什么啊?”沈丹馨还是感到莫名其妙。

“做什么?救你的命。”沈家秀冷冷的说,脸色难看之至。

“救我的命?我又没有危险?”

“你若好好的听话是没有危险,可你偏要不知死活的向那魔头挑战,就不是危险了,而是送命。”

“爹,你怎么也这么说?那女魔说我技止于此,我看她也不过如此,我纵然胜不了她,总能全身而退。”

“傻孩子,她若技止于此也不用等到今天你和她动手了,早在三十年前就死在白道群英手中了。你今天能全身而退,不过是因为那魔头见许门主在此,她又不想和剑仙门为敌,所以只想胜你个一招半式,好有脸面走人。否则在你和她的第一场比试中,她纵然胜不了你,何难撤出毒网,你就算能避过她的毒网,却避不过她的奇毒,那是什么滋味你没尝过吗?”

沈丹馨悄立不语,她一时斗得兴起,委实忘了麻七姑还有毒网这个法宝了。

“此外我再三告诫过你,”沈家秀继续道,“这套雪崩刀法你未大成前绝不要轻易使用。麻七姑说你得了五六成,那只因她不知这套刀法的底细,虚夸你了,你得的不过是皮相而已。”

“皮相?”一旁的张小明大叫起来,“沈庄主,如此奇妙的刀法还说是皮相,那其真髓又是怎样?”

“少天师,”沈家秀转向张小明,脸上立时换了微笑。这套刀法其实只是一式刀法,就叫‘大雪崩’,全套刀法三百六十式并非为临阵对敌而创,而是练架子、练内力、练身法、练眼力、待到大成之时,三百六十刀的刀势,力度汇成一刀。而一刀又兼具三百六十刀的方法。一刀挥出,要如高山绝顶的雪崩一样,令敌手无可抵御,也无处可逃,这才是此刀法的真谛。”

“一刀

!”张小明已可想像出那一刀的威势、力度,但不禁怀疑这等刀法岂是人力修练得来?那委实不是武功,而是神功了。

“沈庄主?”许飞扬蓦然心有所动,想到一事,便以疑惑的目光望向沈家秀。

沈家秀微笑点头,意示知道他心中所想,而且他想的是对的。

许飞扬心里感到惊奇,他确实从沈家秀眼中看出,他已知道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切,儋他又怎会知道?难道是因为两人都接触过魔印?

许飞扬从见到冷月刀时便心有所思,又见到那一套“雪崩刀法”更明白了几分,待得沈家秀讲解完这套刀法,便豁然想通,然而想通后又觉得绝无可能,这才向沈家秀求证。

“沈庄主,你们沈家人不是从来不练武的吗?沈小姐怎会练成如此高明的刀法?”张小明又问道。

“沈家人不习武是因为祖传的戒律,而今这戒律要被打破了,况且女儿终究还是别人家的人。”沈家秀有意无意地向许飞扬瞥了一眼。

“爹!”沈丹馨满脸娇羞之色。

“这倒是份天底下最昂贵的陪嫁。”张小明笑道,却不敢看许飞扬。

“沈庄主,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快上路吧。麻七姑能找到我们,其他魔头也不难找到。”许飞扬说道。

“好的。”沈家秀说,“我们马上收拾行装,即刻上路。”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便连夜赶路,用布带吊着右臂的郭登满脸羞愧沮丧之色,率卫队直送出城外的十里亭,才被沈家秀强行劝阻住了。

上路后大家才发现大智神僧不在队中,沈家秀解释说神僧另有急事,早已走了。大家联想到他和大智神僧密谋的情状,已明白了几分。

沈家店铺堂口遍天下,每到一个地方都如回到家中一般。只是每个地方只停留一夜,绝不多作停留,以免被魔教中人寻到踪迹。

这一日到了商州,临进城前,许飞扬忽然在马上说道:“沈庄主,你要去宫中见皇上,我和小明就此告别,我在天师府中恭候大驾

。”

沈家秀颇感讶异,上下看他几眼,笑道:“许门主,我是担心宫中有事发生,正要借重你和少天师之力。这里去中京然后转到天师府跟直接去天师府也不过几百里之差,如果宫中有事,没有二位相助,我恐怕去不了天师府了。”

许飞扬听他如此说,只好点头同意。黑豹看了一眼苗玉,然后说道:“庄主,黑豹本该追随您鞍前马后,万死不辞,不过我这绿林身份入宫怕不大合适吧?”

沈家秀笑道:“这又何妨?莫说没人知道你的身份,就算知道也没人会跟你过不去,阿禄,你说哪?”

沈禄笑道:“黑豹兄弟,只要你不在天元宫中放响马,天下无处不可去得。”

众人都笑了,沈家秀又正色道:“黑豹兄弟,不是我虚留你,只是神僧指定苗姑娘要参加天师府的五大世家会议,似乎要大有借重之处,苗姑娘若去,你岂可不妇唱夫随?”

“指定我?”苗玉张大了口,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既不是五大世家的人,又不是什么有头脸的人物,怎会指定我参加?”

“这我也不知道了,神僧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若都知道,岂不都成了神僧了?”

一行人进入商州,商州是中部最大的城市,人烟辐凑,市井繁华,店铺民舍林立栉比。

沈家秀让卫队随后分批入城,以免引起**,自己和沈丹馨、沈禄、许飞扬、张小明、苗玉夫妇进入城中。

七人弃马步行,穿行在城中大街小巷中,其时已近傍晚,城中到处弥漫着炊烟,许多店铺已经打烊关门,沿街的酒楼饭铺中传来阵阵酒客们的划拳声,喧闹声,几条吃得极肥壮的狗在街上悠闲往来。

“国家承平,万民之福,一旦战乱来临,刀兵四起,我中土百姓欲求如这几条狗一样,都不可能了。”沈家秀忽发感慨道。

“是啊,乱世之民不如狗嘛。”苗玉接口道。

许飞扬没有说话,他知道沈家秀这句话是对自己而发,心头又如山一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