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殛

第五十四章

许飞扬此时已完全清醒,遍体生凉,他感到似乎有一种魔力从他心里一缕清风般消失了。他心中已然明白:他和沈姑娘之间缘份断了,如果一个女孩子为了报恩而委身给他,他又接受的话,那就不是对他自己,而且是对剑仙门列祖列宗莫大的侮辱

“沈姑娘,祝你日后找到如意郎君,多子多福,富贵万代!”他在心中默祷着,心中又是酸痛,又是一种释然的轻松,已然泪流满面。

“其实我看到他那个样子,心里更难受,我不知道爹爹求他做一件什么大事,但那一定是关系武林存亡甚至国家安危的大事,可他那个样子岂不误事?玉姐,你不知道,有时我真想走到他面前,对他说:许门主,你需要我吗?想要我吗?不用三媒六证,不用八抬大轿,我就在你面前,你把我拿去吧,像拿来你自己的东西一样把我拿去吧,我就是你的人了,只要你高兴。”

许飞扬听得心中刀刺般剧痛,羞愧欲死,恨不能一头撞在地面上撞死。心里却又后怕得要死,假若昨天早上他向沈丹馨吐露心声时提出求亲,沈丹馨也必会答应。而自己过后再知道她这番心思,真要生死两难了。

“小姐,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抢都抢不到,怎么让你说得这么悲壮,倒像你被皇上逼着去和外蕃“和亲”,来牺牲自己挽救国家命运似的。”苗玉笑了起来。

“我只是想说明自己的心意,倒是言过于实了。”沈丹馨也笑出声来,“我知道是我不好,也是被我爹宠坏了,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不是由着我的性子来。可是我和他只见过两次面,就好像被什么人安排好了必须嫁给他,而且不能说‘不’,可我心里却一点准备也没有,我也知道能嫁给他是江湖中无数女孩儿的梦想,只是心里转不过这个劲儿。”

“慢慢就好了,”苗玉劝道,“只是事情太突然了,过后你不但能转过这个劲儿,还会感谢命运的安排的。”

许飞扬全身心都充满着无尽的愧悔和对沈丹馨的感激。他把头靠在大树的主干上,倒不急于离开了,他想多听听沈丹馨的声音,他想以后怕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玉姐,咱们净说我了,还是说说你吧。”

“说我什么?”

“你这几天也不大正常,你为什么一直躲着黑豹大哥?你们之间怎么了?”

“胡说,我躲他作甚?只是想好好陪陪你,我们老夫老妻了,哪还能像新婚小夫妻一样儿,见面就粘在一起。”

“这样说倒是我的不是了,天天拉着你陪我

。人家不是说‘小别胜新婚’吗?你和黑豹大哥一别数月,都快成久别了,你别陪我了,去找黑豹大哥吧。他心里不知怎样恨我哪。”

“死丫头,你什么时候也学得恁的坏,我陪他去作什么?这山中七年,我像在地狱中过活一样,不是烦他,而是烦我自己,小姐,这话也只能对你说,我每天早上起来都不敢照镜子,看见自己的影子就烦,不是和你说虚情假意的话,我这辈子惟一感念的就是庄主对我的恩德,惟一想念的人就是小姐。”

“玉姐,你过的也真够苦的。”

“小姐,你不知道,我和他之间不是爱不爱的问题,那只是一段冤孽,这冤孽也快到完结的时候了。”

许飞扬不想再听下去了,他怕再听到什么人的**,自己的良心要受自责,他转头看一眼那扇亮着灯光的小窗,准备下树离去,可是眼睛却突然睁大了。

他看到红砖小楼的琉璃瓦上蜷伏着黑乎乎的物体,绝不会是猫,倒像是山间硕大的狸猫。他有心上去看看究竟,却又怕被屋中人发觉,万一上面没什么情况,自己可就分说不清了。

他拨开枝叶,四下瞻望,更是一惊,看见几条黑影正窜高伏低,无声地向小楼侵近,附近的警卫竟毫不觉察。

他心中略一思忖,已有计较,随手折断一根树枝,手腕轻轻一抖,树枝已如离弦之箭般向楼顶上的物体射去。

“铮”的一声轻响,树枝被弹向空中,同时那黑乎乎的物体蓦然暴长,已现出人形。

“好,你终于现形了。”许飞扬手按剑柄,稳坐不动。

那人知道自己已行藏暴露,向前一扑,已到檐下,单手吊住屋檐,两脚飞起,已把两扇窗子踢飞,人也借势荡了进去。

屋内传来两声惊惶的叱问:“什么人?”

许飞扬不敢再等,他两脚一蹬枝干,人如电闪,射进窗子,在空中拔剑大喝道:“看剑。”

他人尚在窗外,看到室内一道刀光闪过,旋即一团黑影又从窗子里飞了出来

他进入屋内,却见苗玉手抚胸口,花容失色,沈丹馨却手执一柄圆月弯刀,渊汀岳峙般站在那里。

“是什么人?”许飞扬问道。

“是麻七姑。”苗玉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喘息着说道。

许飞扬弹身倒飞出去,却见一中年女子正站在楼下,冷冷看着他。

“阁下就是麻七姑麻法王?”

“好说,老身就是。”

来者正是麻七姑,她那天被张小明和苗玉施计气走,感到无颜回教中,便一口气入了关。进关后她脑子倒清醒了,知道这般负气出走也无济于事。终归还是要到教主座前请罪,便留在镇内等候教中人破了沈庄,一起返回总坛。

随后她便听教中关东分坛的人报告说,沈家父女率人到了镇上,住在总兵府里。沈庄那面情况如何还不知道。她虽然奇怪此番出动如此多的精兵猛将,怎会让沈家父女夷然无损地逃出来?心中却是一喜,马上决定夜入总兵府,杀苗玉,掳回沈丹馨,以雪耻辱。

总兵府中安插有他们教中的人,对总兵府的地形和人员安置对了如指掌。麻七姑按图索骥般找到苗玉和沈丹馨注的小楼,不意她刚在楼顶藏好身形便被人发觉了,而她原准备等两人入睡后再进去杀人掳人的。

不过她也未着在意里,满拟破窗之后,一招之间杀苗玉,掳沈丹馨即可告成,没想到沈丹馨突出一刀,险些把她劈中,她大惊之下倒仰而出,还没等再度进入,许飞扬已站在她面前了。

“阁下倒是好胆量,居然还不逃走?”许飞扬打量着面前这位凶名素著的女魔,凝运功力,布满全身,不敢有丝毫怠忽。

“逃?”麻七姑桀桀怪笑起来,“这天底下还没人能叫老身犯上一个‘逃’字。你是何人?”

“剑仙门许飞扬。”

“原来是剑仙门主,失敬,失敬。”麻七姑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会在此间遇到中土武林中近乎神化般的人物

“老虔婆,你羞也不羞,上次你不是已逃过了一次,还敢在这儿夸口?”

沈丹馨和苗玉也越窗而出,站在许飞扬身后,苗玉见许飞扬赶到,心中了无畏惧,出言讥讽道。

“贱婢,我今天原想来杀了你,可是你放心,以后你落到我手里,我绝不杀你,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养你一辈子。”麻七姑怨毒无比的说。

“老虔婆,你武功未必是天下第一,可是你恶心人的功夫绝对是天下第一。”

“贱婢!”麻七姑暴怒,猝伸左手,倏尔成爪,扣向苗玉右肩,苗玉早已有备,脚下一飘,施出“幻狐步法”避了过去。

“前辈息怒。”许飞扬一剑刺向麻七姑咽喉,迫她后退。

麻七姑出手抓人原是虚招,她知道许飞扬必会出剑拦阻,但见这一剑看上去平平无实,却堂庑甚大,隐隐有王者之风,剑招虽直刺,却已将她左右闪避的路数尽皆封死,没奈何只得后退一步,口中不由得赞道:“好剑法。”这还是她出道四十年首次被人一招迫退。但对手既是剑仙门主,也就不足为奇了。

许飞扬道声:“承让。”见好就收,不敢贪功冒进。他虽未与麻七姑交过手,却也知此老纵横武林四十载,从未遭败绩,自己纵然能凭剑术和神剑之威胜她,也必是几百招以外的事了,况且她还有最令人忌惮的法宝:毒网。一旦施出,中者无救,而自己首要是保护苗玉和沈丹馨周全。

“沈丫头,你真的会武功?”麻七姑又转向沈丹馨,适才那一刀令她思来犹感惊悸,虽说自己过于大意了,那一刀之威委实不容小觑。

“是啊,上一次只是不小心撞到你那毒网上了,并没有输在武功上。”沈丹馨手抚刀柄,凛然说道。

“听你这意思,是要和老身较量一下拳脚上的功夫了?”麻七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观赏怪物似的打量沈丹馨。

“拳脚上的功夫我不和你比,倒要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刀法。”沈丹馨左手托着刀鞘,右手缓缓拔刀。

“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