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殛

第二十八章

她身形如电,一掌拍下,准拟绝无不中之理。殊不料一掌走了空,这可是近二十年来绝无仅有之事。她心头一惊,脊背有些发麻:这少女不是人,一定是鬼!

心念闪间,她左脚轻点,又快如闪电般退回原处。定睛看时,那女子依然站在原处,好像根本没动过。

“你是何方冤魂?为何缠上老身?”麻七姑心里有些发瘆,在这荒山野岭的,撞上个把鬼也没甚稀奇的。不过自己平生只杀男人,从未杀过女人,怎会有女鬼找上自己。从未听说过男人死后在阴间变性成女鬼的,难道阴间也流行起变性风了?

“我不是鬼,也没有冤,我要找我的丈夫。”那女子面无表情,话也不多,只是口口声声要找丈夫。

麻七姑被气得无可如何

。与人斗法她从未气馁过,和鬼斗却是从未有过之遭遇,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下手。

“法王,她不是鬼,她身后有影子。”麻七姑身后驾车的武士提醒道。

麻七姑凝神一看,那女子身后果然长长的倒影,登时心神笃定,胆气倍增,冷哼道:“多嘴,本法王还用你来提醒?朗朗乾坤,哪里会有鬼?”

她右掌微提,凝气发声道:“姑娘,老身今日不想多伤人命,算你祖上的造化,痛快给我滚开。否则是人我把你打成鬼,是鬼我把你打入地狱。”

那女子恍若未闻,两手横鞭腹前,不动亦不语。

麻七姑微吐一口气,骤然展动身形,已扑至那女子站立之处。这次她留了神,一扑落空,身形并不稍停,滴溜溜一转,又扑向左侧。

凄清的月光下,两个黑影在荒草间跳掷往来,如同两个戏月的野狐。那十二名武士都看得心头发毛,汗毛倒竖。

麻七姑身形飘若电闪,连续十几扑依然未能捕捉到那道淡淡的身影,提至腹侧的右掌也始终未能击出。

她忽然身形一窒,托地后退,弹出圈子,喝道:“且住,这是苗家的幻狐身法,你怎么精于此功?你和苗沛霖老庄主是和关系?”

那女子停住身形,微笑道:“前辈好眼力。”

麻七姑心念电闪,忽然大悟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苗老庄主的不肖孽女苗玉。”

“小女子正是苗玉,也是不肖之至,难道前辈要出手教训晚辈不成?”

“我倒是有此意,可惜今天没这闲工夫。你这个跟野男人**奔的浪蹄子,还有脸在江湖上抛头露面,痛快给老娘滚回家等你的野汉子去,别在人前人后丢人现眼。”

这女子正是黑豹的压寨夫人苗玉,她面色陡变,冷冷笑道:“我是跟男人**奔,跟的却是自己的汉子。强似你这没人要的恶妇。你倒是想和男人**奔了,却没男人愿意和你**,愿意和你奔,宁死都不愿。”

麻七姑气得心肺几欲炸裂开来,两手冰冷,她一声怪叫,又复扑上来

。苗玉脚下连施“幻狐步法”,连连避开,口中仍不依不饶的喊着:“你知道吗?江湖中人都把你的名当泻药,听到你的名便呕吐不止,比狗屎马尿还管用。”

麻七姑气得“嗷、嗷”怪叫,左右掌齐出,幻起满天掌影。

那十二名武士都不禁捂嘴窃笑,他们怎样也想不到一向视若天人的麻法王也会如市井泼妇一样骂街,而且大落下风。

既明白苗玉是人非鬼,这些武士心中惧意全消。在他们看来,只要是人,除了教主和几位法王外,便没有麻法王拾夺不下的。所以一边静观一场好戏,一边听两人骂街,心里大呼过瘾不止。

麻七姑真的被气成了泼妇,生平从未受过这等侮辱。她身形飘忽,出掌连连,却尽皆走空。

不过苗玉也并不轻松,麻七姑虽是女流,却掌风如涛。苗玉几次被掌风边缘扫到,已痛如火炙,身形渐不如初。飘闪趋避的速度也慢了几分,心中已知不妙。

连续几十招后,麻七姑虽在急怒之中,也摸清了苗玉步法的一些规律,她右掌击出,乃是虚招,并无掌力发出,左掌却是实招。一股罡风击向预料中苗玉要闪避的方位。

苗玉果然中计,但她身至中途,已瞥见麻七姑左掌动作,大惊之下,转换身形已然不及。危急中她不暇思索,手中长鞭挥出,希冀长鞭能钩住什么稳住身形。

正是无巧无不巧,苗玉随手挥鞭,正卷在一名憨憨傻笑看热闹的武士的脖子上。苗玉借力飞起,人已腾空,避开了那一记必中的一掌。

那名武士被苗玉大力折扯动,人如风筝般抛起,反向麻七姑砸来。

麻七姑但见黑影扑至,想也不想,一掌击实,打的这名武士筋断骨折,立时毙命。

武士的惨叫声倒令发昏的麻七姑清醒过来。她暗道一声惭愧,心中思惟:这小**妇只是身法滑溜,我和她比拼什么身法、步法作甚,直接拿下不就完事了吗?

她直起身形,从腰中摸出一物握在掌心,对两丈外的苗玉冷冷说道:“小蹄子,你自己了断吧,否则我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

“老虔婆,打我打不过你,想抓住我也没那么容易。”

麻七姑怪笑连连,如同夜枭,一步一步缓缓逼上来。

苗玉登时觉得不妙,麻七姑若与她比快、比奇,她并无畏惧。然而麻七姑如蜗牛般缓缓移来,苗玉竟觉得无处可闪,无处可避。待见到麻七姑紧握的右掌,已猜出那是什么,心中知道身法再奇妙,也难以避过她手中那张毒网。

“沈庄主,我尽力了。”苗玉在心里暗自说了一句,转身方欲逃走,忽听得麻七姑一声大喝:“晚了,躺下吧。”

就在苗玉身形方动的刹那间,麻七姑已如怪鸟一般扑上,右手一抖,看家法宝已然祭出,一团黑乎乎的雾气在苗玉头顶罩下。

“浪蹄子、贱蹄子,看你还能逃不?”麻七姑心中一阵快意,只等上前去收拾自己的猎物。

“噗”的一声,右侧草丛中一物猝然打出,正中那团黑雾。刹那间黑雾顿敛,一张网如软绳般垂落地上。随即一道黑影窜起,拉着闭气垂目等死的苗玉向前狂奔。

麻七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张网下,从无脱逃之人,更没有被人击落在地之事。

她疾趋上前,捡起自己那张雾网一看,击落雾网的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张乱画的符。

她心中明白了几分,却愈加燥怒,循迹便狂追不舍。

苗玉如梦中般被人拉扯着疾奔,一颗心兀自怦怦乱跳。直奔出里许,才觉出握住自己的是一只男人的手。她想也不想,转身抱住那人,喜极而泣道:“黑豹,是你吗?我的死鬼,死男人,亲汉子。”

那人不虞有此,又被抱得紧紧的,忙双手高举作投降状,大呼:“大姐,先认清人再说,我不是黑豹。”

苗玉听声便知有误,忙松手退开,脸已烫得如火烧一般,借目光观瞧,对方乃是一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脸庞倒是俊朗,一双眼睛却滴溜溜乱转,给人以既怪怪的、又坏坏的感觉。她也是生死危急关头被人救出,下意识里便认为此人非黑豹莫属,又思念黑豹过切,便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

“你是谁?为什么假冒我丈夫救我。”苗玉虽然羞愧,出语依然泼辣。

“救你是事实,可在下从未假冒过你的丈夫,无论言还是行。”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大姐,小弟错了,诚心向你道歉,下次绝不敢了。”那人躬身作揖,态度诚恳之至。

“哼,你还想有下次啊?”苗玉发狠说了一句,倒难以强词夺理下去了,她眼角余光瞥处,已见不远处一条人影快速飘闪过来。

“糟了,那老虔婆追上来了。”苗玉心头一慌,又急忙抓住那人的手。

“这女魔头厉害得紧,咱们惹不起,只有躲得起了。”

“啰嗦你个头。”苗玉不等他说完,拉着他便向密林中钻,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死也不放手。

麻七姑哪管什么“逢林莫入”的禁忌,尾追二人进了林子,却于转瞬间失去二人踪迹。

她游目四顾,已确定二人便藏在不远处,只是林深树密,要在深夜中搜寻到二人殊为不易。她提气发声道:“是天师府哪位高人,老身与张天师虽无交情,亦无过节,请现身相见,老身定不为难。”

藏身十几米远处的苗玉贴在那人耳边说道:“你是天师府的人?”

那人先是被苗玉紧紧抱住,柔软丰满的身体轮廓已如同印在他身上,已有些意乱情迷。此时被她在耳边细语,耳朵痒痒的,心里更是心旌摇曳,急忙伸中指放在苗玉唇边。

麻七姑见无人应答,便又高声道:“不管是天师府哪位朋友,如非成心寻老身的晦气,就请不要趟这混水。免得张天师面上不好看,老身要务在身,请恕失礼少陪了。”

麻七姑转身走出林子,心中蓦感苍凉,先是险些栽在一个小辈手中,随后又被一莫名其妙、面目都未看清的人破了看家法宝,难道自己这江湖要走到头儿了?

她蹒跚着下坡,身形已有些佝偻,心中便是丧气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