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殛

第八章

然后麻七姑就会在这些人身上酒满自已独家配制的掺有各种调味品的伤药,三天之后就会在这些人身上揭起一张完整的,带着鲜血和体温的人皮,手法精熟到不会有任何破损,麻七姑会趁热就着自已酿制的药酒大快朵颐,那场景远不止恐怖那样简单。

三十年前,白世恩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落到麻七姑手里。当了她三个月的“原材”,三天一次的痛彻骨髓的疼痛己然万般难以忍受,而三天一次的活剥皮就不是能否忍受的问题了。每次一想到自已的整张皮都被这女魔吃到肚子里,白世恩已没有恶心、恐怖这些感觉了,而是脑子里像灌进了一水池的水银,既重得像块铁,又马上要爆炸开来。

麻七姑惟一还算有人性的地方是她从不杀死这些“原材”,只要能抗住三个月不死,她就会喂以独门解药,然后弃诸旷野,任其自生自灭。

白世恩不知道自已是不是麻七姑的“原材”中惟一存活下来的,但能活下来也绝对算不上幸福,他被沈家上山采药的人发现后救回庄里

。但眼见也是活不成了。沈家秀用重金聘请海内名医圣手为他疗伤,一年以后才算基本痊愈。而一到夜里,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好像又活在那处活地狱中,这种无法对外人言的煎熬痛苦整整折磨了他三年,头发被他一根根拔光。再没有长出来。

他改名又叫白世恩,就是要世世代代,哪怕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沈家秀的大恩。不过呆在沈家庄却只有日日蒙受更多的恩惠,根本没有报答的机会,他便出去闯荡江湖,以一套不太差的刀法和悍不畏死的硬朗作风打出了自已的一片天地,后来又和十七个来自各地的刀客拜结金兰,成为武林中最凶悍的十八刀客。

此次他受命护送沈家小姐,本以为是报答沈家的天赐良机,殊不料不但折送了小姐,自已又掉进了活地狱中。

“大人,人捉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毕恭毕敬地汇报。

“噢,”听到汇报的人长长舒了一口气,他长夜不寐,正是在焦灼地等待这个消息。

这是在沈家庄百里外的一个小村庄里,一间农舍改造成了临时的军营,院子里几十名黑衣人刀剑出鞘,防卫森严。

屋子里插着两排儿臂粗的牛油蜡烛,喷射着一缕缕黑烟的烛光把屋子照得通明,屋里的气氛却如灌了铅一般凝重。

“东西哪?”听取汇报的人追问道,不知是否因为烛光太过明亮的原故,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俨然是刚从深深的地下走出来似的。

“东西不在那姑娘身上。”

“不在?”那人身子一震,“这怎么可能?抓住的可是正点子?可别是个西贝货。”

“回大人,确是正点子,是麻法王验明的正身。”

“麻法王验过的,应该不会错,”那人似是自言自语,“事情还顺利吧?”

“回圣使大人,银都卫贺章、贺回两位大人为教殉职。”

“什么?”那人愈加震惊,“怎么搞的?办这点事还损折了两员主将,凭十八刀客的那点庄稼把式怎能伤得了贺章、贺回?”

“回大人,不是十八刀客干的,两位大人是死在那位姑娘手上

。”

“胡说!”那人霍然钻起,手掌一挥,不觉间使出了内力,掌风如刀将两旁的蜡烛削断了四根,整整齐齐跌落在桌案上,屋子里骤然暗了许多。

“不敢,大人,的的确确如此。”

“不可能。”那人意识到自已的失态,把手臂又缩回宽大的袖子里,但还是斩钉截铁的说,“沈家人从不修习武功,如果是这样,抓住的肯定是冒牌货,如果让正点子溜走了,我把你和银都卫的那些蠢货一寸寸的斩了。”

台阶下的人吓得跪倒在地,瑟缩成一团。

“荣兄息怒,”那人身后的里间走出一人,也是一身黑衣,长发垂肩,长髯垂胸,浓密而长的眉毛几乎遮住了眼睛。

“车兄,你看这事?”

“荣兄,人不管真假,总算捉到了,只要不漏放过去就成,只要东西还在,不怕它飞上天去。”

“话是这样讲,可是东西拿不到手,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那东西若是容易到手,咱们又何必排出恁大的阵仗?又何劳圣使大人亲临坐镇?不过老朽敢以脑袋担保,沈家的人就是变成了鸟,也飞不出去,变成老鼠,也甭想从地底溜出去。”

“好了,你出去吧。”那位圣使大度开恩似的朝台阶下挥了挥手。这次没有真气发出,否则台阶下那人真要被腰斩了。

台阶下那人闻言如逢大赦,急忙爬起身,保持鞠躬的姿式倒退出去。

“荣兄,几年不见,你这寸金斩的功力越发了得了。”后出来的那人捡视着被斩断的蜡烛头,随口赞叹道。

“见笑,我这点小把式岂敢和车兄的摘月手相比。”

“说到武功,”这位车兄话头一转,结束了两人间近乎敷衍的相互吹捧,两人都明白,这种表面的吹捧其实隐含着不服气,甚至是瞧不起,所以有时吹捧来吹捧去倒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反讽

“说到武功,我们可能都错了。”他冷眼含笑地看着面前这位荣圣使。

“都错了?什么错了?哪里错了?”那位荣圣使听得如丈二金刚,不明白自已练了半生,在武林中已有定论的武功怎会错了。不过他知道这位车法王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癖好,并且大有要在这上面和所有人一较高低的架式,所以也并不奇怪,静待他的下文。

“世人都认为沈家的人不会武功。”

“是啊,这不会有错啊。”

“是不会有错,但可能会有错,一旦这可能真的变成了现实,我们这错可就是九州大错了。”

“九州大错?”荣圣使愕然,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不明白“九州大错”是什么错。他承认这位车法王在出语惊人的功夫上可比他的武功要高出一个境界,令人有望尘莫及之感。

“我是说沈家历代人虽都不习武,但习武的可能性随时都有。”

“那是当然,任何人都有习武的可能性。不独沈家人为然。”荣圣使半阴不阳的说,他已预料到车法王和往常一样,虎头之后就是蛇尾了。

“可沈家人一旦习武,和任何人都不一样,因为他们家有一桩千年来无人知晓的天大秘密。”

“是什么?”

车法王附在荣圣使耳边低语几句,眼里闪烁着不易为人觉察的得意的光芒,他是籍此来向这位圣使大人显示自已有比他更灵通的消息来源。

“这……这怎么可能?消息确实吗?”荣圣使闻听之下,果然心神剧震,可媲美巨斧利刃的右手也不禁微微发颤。

“千真万确。”

“难道沈家历代人都会武功,只是深藏不露?”

“什么事都有可能。”车法王不动声色的说,心里却在狂笑,看着圣使大人错愕恐惧的神情,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意,恨不得爆笑一场,然而在心里笑着笑着,他脸上的神情却慢慢变得和荣圣使一样,因为他忽然间也感到了和这位同仁一样的恐惧

“车兄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上面

。”

“上面?你是说教主那里?”荣圣使有些怀疑,虽然车法王和教主私人关系要比别人亲密一些,可既然派自已作为钦差,没必要把如此重大的事都瞒着自已啊。“是教主上面,最高上面。”

“最高上面?”荣圣使茫然地看着车法王,忽然恍然大悟,”你是说……”“嘘,不可说,”车法王竖起中指放在如岩石般棱角分明的嘴唇上。

荣圣使恍然间如堕入冰火狱中,身子一忽冷,一忽热,全然没了感觉。

尽管有咋晚不明身份的人潜入的阴影,第二天沈家秀的生日喜宴依然未受任何干拢,正常举行。

在迎宾楼前的空地上,搭起了足可容纳万人的彩棚,到处摆放着刚从花园中采撷回来的鲜花,花香飘浮在空中,沁人心脾,使得每一个入席的人未酒先醉。飘飘然有凌云之感,而沈府的管家、司仪和下人们无声而又紧张地忙碌着,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喜悦,每年的这一天,也是他们大发利市的时候,他们仿佛已看到,那丰厚的奖赏在向他们招着可爱的小手。

场面虽然奢华壮观,仪式却颇为简单。沈家秀站在台子上,接受五六千人乱哄哄却也声震原野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祝福,过场就算走完,然后便是沈家秀逐桌敬酒,对客人的赏光到来和祝福表示感谢。

许飞扬坐在为他一人设置的酒桌旁,两眼发直的看着桌子上水瓶里插着的牡丹花,对周遭情形不闻不见,如入定一般。

他旁边几桌的人都挤眉弄眼,窃窃私语,没想到这一代的剑仙传人居然爱花成癖,赴宴居然还宝贝似的捧着个水瓶,养着一枝鲜花,武林人士素来以粗豪为美,斗狠为德,对这种女人气的行为着实看不惯,只是慑于剑仙门的威名,无人敢公然嘲讽罢了。

这朵牡丹虽然是名副其实的国色天香,但己略见枯萎,一名好心的管家过来提意为他换一朵新鲜的,许飞扬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管家一接触到他如凶神恶煞的目光,立时浑身发软,都快筛糠了,赶紧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