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沉淀清澄
囚室光线昏暗。地方倒很干净，几乎闻不到血腥味。
一掉下来，小梳就被人封住了全身的穴道，然后用铁链缚起，挂在行刑柱上。
被迫喝下抑制内力的药后，穴道也没有被打开。对付他这么个狡诈百变的人儿，再多的防范也是必要的。
他面无惧色，一双眼好奇宝宝般睁大，倒想知道谁是行刑者。
黑暗中微风惊掠，火把摇曳了一下。
哑穴被点，他无法说出一个字来，如果能说话，他一定会狠狠地骂道：“死老头子心毒！”
最不愿意见到的人果然来了。
小梳把眼睛紧紧闭上，看都懒得看。
那人脚步浮动，如踩在水面的荷叶上。指尖一滑，他胸膛便溅出温热的血来。小梳知道，如果那手指再戳进少许，心脏就会被活生生地挖出来。
那样就好了。
可惜那人又不继续，鼻尖贴在他颈项细细嗅吸，发出一声赞叹：“哥哥，你身上还是白梅香耶~”
小梳闭着眼，犹如酣睡。
“人家跟你说话啦，你怎么理都不理？”娇嗔的声音又软又嗲。如果说小梳在国主身边是只猫，那她在小梳身边，就是一只从未长大的小狐狸。
懵懂未醒，天性诡诈。
想她快快长大，又不愿看她成长。小梳矛盾地想，当初如果在摇篮里就把她掐死，该多好。又或者，在她小团子似的只会苦笑时，把她手脚打残，让她永远都留在魔谷，不吵着闹着要出来干任务，多好。
他会为她赚生活费。他能养得起她。她在魔谷会被当成一个公主对待，即使是个残废。凤帝传
可惜那时的他下不了手。他喜欢看她一点点长大，在阳光下欢笑的样子，没料到世徒险恶如斯，等他知道已经迟了。她已经能够手执钝刀，对抗他的意志了。
更糟糕的是，她还青出于蓝了。他看她行事的手段，都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是老爷子的亲生孙女了。
老爷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把他收养的大叔夫妇。小儿子出任务时光荣牺牲，魔朵儿是遗腹子。不过魔族女人放任不羁，多半不是亲生。
所以，魔朵儿才会肆无忌惮地认为，他们之间既然没有血缘关系，也可以光明正大地乱搞。
他只是觉得厌烦。不知为何，对她的身体毫无感觉。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洁癖的魔。那次她挑衅他，他忍不住才狠狠地破了她的身。事后吐了一宿。眼前所见的，依旧是她小时候粉团般的模样呀，她怎么就长大了呢？她怎能长大？怎敢长成这种样子了呢！
回忆瞬间消逝，他睁开眼，眨了眨，算是回答了她。
小魔怪朵儿像记起什么似的，吐了吐舌头，“他们把你穴道封住了？真过分耶，明明知道你不会逃跑。”
她手指轻点，强行冲开他的穴道。
他痛得浑身发颤，手脚抽搐，神态可悲，一如羊角风病人。
她抱臂冷笑，意料之中的事。
小时候他被莽撞的养父母点过全身穴道，然后又被强行打开，身体遭受重创，并且记住了。即使成年后潜心再怎么潜心修炼，始终无法把这种体质扭转过来。此乃宿命。
“哥哥，疼么？”魔朵儿蹲在地上，抚摸着他的额头，怜惜地问。傀儡修道记
小梳扭曲着脸，咬牙切齿地回应：“很痛，痛死了！”
“咦？”魔朵儿反而吃惊了，面前这个轻易就喊痛的家伙，真是自己心中高不可攀的小梳哥哥吗？他不是应该啐她一脸，狠狠地骂：“一点都不痛！”吗？不可能、不可能，难道捉错了人？
她拨开他的发，仔细端详，又捏了捏他的俏脸，确定是本尊后，舒了口气，“你在宫中吃好的、住好的，养得那么娇贵啦？才一点点惩罚而已，就喊得死去活来的！”
小梳忽然挤出个讨好的笑容，低声道：“妹妹……朵儿，你能不能看在咱们好过的份上，饶哥哥一命？”
朵儿吓得倒退一步，捂着脸，震惊地道：“哥，你在讨饶么？你……你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小梳可怜兮兮地瞧着她，厚颜无耻，“哥哥本来就非常喜欢你，一直喜欢你。你放了哥哥，咱们一起浪迹天涯，就……就像我养父母那样，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养蜂度日，潇洒一生，好不好？”
朵儿眼中沉淀着无数的幻影。
小时候他守护自己的情景，长大后他守护自己的情景。第一次的情景。
少女的美梦如彩色琉璃般破碎，沉淀下来的，是一堆堆的灰烬。
“好呀。”朵儿笑笑，手掌在他胸膛上拂来拂去，好似一个屠夫在比划着牲口的心脏。
小梳也嘴角带笑，乖乖仰头等着，情形就似要赶赴某场美妙的盛宴。
朵儿指尖爆发，不是捏爆他的心脏，而是积聚内力，用钝刀破除了他手腕的铁链。
“药是假的。你可以走。”她说完这句话后，把藏在背后的匕首递到他手上。宝莲灯后传之牵绊
他指尖冰冷，僵直惨白。
“少主！”黑暗中有数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不到一息间，机枢发动。
兵刃交错，血肉翻飞，两兄妹并肩跃入黑暗。
“少主，三思！”不知杀了多少人，黑暗中仍旧传来那种看似卑微实质寒凉的呼唤。
“告诉老头子，要是他连我也杀了，他就没有孙辈送葬了！”魔朵儿身上鲜血淋漓，右边耳垂被削去一半，肩膀靠在小梳背后，嗅得到那家伙身上的白梅幽香。
魔族天性凉薄，对生死更是洞透，从不在乎死在哪里，也不在乎有无儿孙送终。魔朵儿这么说，是扰乱魔珩剔的心神。
据她观察，老爷子的心也不是铁打的。年岁增长，他仿佛有了点老年人的温厚，也不如年轻时无情。
自从和那个红发的什么希大人称兄论弟，老头子就变得奇怪起来了。也不知道他要把魔族带往何方。魔朵儿难以理解老年人的想法，却在心底里头希望他能网开一面。
“朵儿……”小梳在她肩膀后忽然唤了一声。
“嗯？”朵儿歪着头，眼里清澄如水。
“原谅哥哥……”话音刚落，小梳在她腰际一带，一推。她整个人就这么跌入了黑暗。而他，飞身闪出。
直抵光明。如扑火的飞蛾。
魔朵儿在黑暗的尘埃里没有什么怨恨，眼中仍旧清澈。
两个必须有一个留下，接替老头子的事业。所以小梳自私地把她扔下了。
魔朵儿笑笑，寂寞、艳丽，如同地狱盛开的曼珠沙华，“再见，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