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殇

后传子嗣篇 四十

??放眼远眺一团漆黑的天穹,他目不转睛的专注,犹如五岁那年注视着福公公的那种眼神,也是如此专注。

??他们站在宫殿门前的台阶上,目送着福公公的背影消失在冗长的宫道尽头,很久很久不曾离开,他还记得那个云淡风轻的的下午,天空很蓝很蓝,那颜色就如同此刻夜空的黑色一样浓郁而纯粹,他小小的脑袋里当时也是那样纯粹,纯粹只把福公公的叮嘱记在心里。

??阿缘忽然想起来了,便把随身带着的那个旧色粉缎荷包逃出来递给他,勉强笑道:

??“这个给你,也算是真正的物归原主了!”

??他定睛一看,不由一怔,顿时满脸错愕的睁大双眼,盯着她问道:

??“你不是说送给……现在怎么又找到了?”

??她笑了一下,才张开口向他解释,

??“今天收拾包袱时偶然找到的,之前你问我的时候我故意撒了个小谎,其实是我不知把它放在哪里了,根本就没有送人!”

??淡淡的口气听上去漫不经心,就像说着一件无伤大的琐碎小事。

??见他面色凛然,似乎是还存有疑虑,为了否决他的猜测,她突然压低了语调,一挑眉,略带嘲弄的笑道:

??“人死又不能复生,若是真送给他了,这荷包又岂能再找回来?”

??说完她才觉得苦涩,也不知道这番话到底是在挖苦谁,明明亲眼看到的事实,她自己如今不也在动摇,在怀疑吗?

??廊檐下的宽阔石阶挂着一盏盏长明灯,溶溶的烛光照得视线内的景物亦真亦幻,她看得模糊,就连颜曜那张俊美至邪的脸颊也觉得有些恍惚,若是不恍惚,她又怎么可能会看到他的眼角处细微的**,就像是**了一样,让他整张脸都僵硬了,面上的表情更是沉郁得难看。

??良久,才听到他清越撩人的声音在夜风里穿梭回响起来,淡若无痕,却透出些许淡淡的无奈,

??“阿缘,你知道我是相信你的。”

??她莞尔一笑,“我知道。”可是,我不敢再相信你……

??呆在皇陵的日子平淡如水,只是柳姑姑和月姑姑总爱围着孩子团团转,就算活活被一个两岁的小孩子折腾也还是那么乐此不疲,或许是人的年纪大了,就会越感觉到寂寞,总需要有个孩子热闹气氛,才不会觉得那么冷清吧,这里真的很幽静,仿若经年累月的沉淀才造就的这般静,与之相随的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寂凉之感,就连看上去总是面容灰黯,打不起精神的福公公也忍不住笑一笑。

??平日在舜安总是她自己带着钰儿,这会儿由着柳姑姑她们去折腾,她反倒轻松了不少,闲悠的时候她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就在屋舍前的藤椅上眺望远处的山峦翠林,一直从晨曦坐到日落,只有那个时候,远眺的视线内一碧千里,感受着大自然的鸟语花香,才仿佛虚怀若谷,可以将尘世中一切喧嚣放下。

??时光正如那漏斗口细细流出来的沙砾,这样的日子还是在无声无息流逝远去,一眨眼的工夫便就过去了三个月。

??她是听到驻守在西戍边关的东朝大军这一次旗开得胜才决定要回去的,不是因为要庆功,而是听说皇上要亲自犒赏三军,战功赫赫的宋大公子要班师回朝了!

??说是犒赏?或许早就已经暗中设下了埋伏,不过是一场鸿门宴而已……

??只是,阿缘没想到会再遇见他——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神秘男子。

??回到舜安时将至未时,天上的日头已渐渐有西斜的趋势了,马车轱辘碾过舜安的一块块石板路,街道两旁的店铺不停的变化着,她坐在车窗边向外看去,亦如走马观花。

??那一块乌木的“济世米行”招牌便这样,毫不预兆的再次印入了她的眼帘,四个朱漆大字在阳光的映照下灿然生辉,明晃晃的甚至有些让人眼花,她不知为何连心里也莫名的抽搐了一下,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那个戴着银皮面具的男人的样子,他乌黑而深炯的眼瞳里透出的是一种凌冽的眼神,令人望而生寒。

??她下意识的醒悟过来时,有些难以接受,她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可竟然对一个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有着这样深刻的印象!或许是他的眼神与常人太不一样了,明明那么寒利,却也让人隐隐感到悲伤……

??实在是有些受不了那强烈的光线,她的目光不由得沿着牌子往下看去,正好瞧见一辆装饰繁复的翠幄马车在米行楼铺前停下,她居然记得特别清楚,当日那个带银皮面具的男子就是从这辆马车上下来的,又见店内跑出几个伙计去撩车幰,她心里似乎不用猜,就已经知道是他要从马车内出来了,一想到这儿,她的脸蓦然发烫起来,连心怦怦乱跳不已。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不可以”,可是她的动作却已经不受她自己控制了,尤其是她的眼睛好似已经弥足深陷,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撩起的车幰,宛如一个怀春少女要见到她的心上人了,紧张的情绪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兴奋。

??果然是他,他身后又紧跟着出来一个人,她觉得有些眼熟,车过去了才回想起来,居然是华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