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的咒语

第6章

第6章

他歇了歇,接着说道:“再说了,一个医生即便是预测一个人将要死亡,也多半是那患者躺在病**只有出没有进的气儿,而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快死了。断死师可不一样,断死师要能在各个地方:人行道、过街天桥、公厕、自助餐厅、时尚晚宴、T型台下……预测出一个人的死亡,这个人可能是《健与美》杂志评选出的年度健美先生、电视台上夸夸其谈的营养学家、红光满面的企业老板,总而言之看上去完全一副健康长寿的样子,但是我们要从他的只言片语、举手投足中看出,死神的阴影已经从后面悄然拥抱了他……”

说完这番话,段石碑像一个在宴席上酒足饭饱的贵宾,从椅子上站起身,抻了抻筋骨:“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那咱们就说好了,你跟我学做断死师,后天开始上课。”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好了”的,黄静风稀里糊涂地搔了搔后脑勺:“后天在哪里上课啊?”

段石碑本来撑开嘴巴打个酣畅淋漓的哈欠,听完这话竟生生噎了回去,想了想说:“在一个环境跟这里差不多,只是所有尸体都是站着的地方——算是道作业题,你自己猜吧,猜不出来说明你对死亡的认识程度还不够,那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后天早晨8点半,在离这里最近的上课地点,我等你,超过一分钟我就走。”

“我想你大概还留了一道作业题给我吧?”黄静风突然说。

段石碑刚刚撑开的嘴巴又闭上了,哈欠打不出和喷嚏打不出一样难受,所以他悻悻地问:“什么作业题?”

“你刚才说了半天断死师能做什么,可是我感觉,你只说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断死师所能做的,绝不仅仅是决断一个人的死亡时间、地点、方式那么简单,一定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但是暂时你还不想告诉我,让我自己琢磨——我猜得对不对?”

段石碑一笑,飘然向门口而去,推开玻璃门的时候还挥了挥手。

就在一瞬间,黄静风清晰地看到,一个灰色的旋儿贴着地面向段石碑的脚后跟追逐而去,并从他的两脚之间钻出了门,段石碑似乎也看到了那阵阴风,也似乎毫不介意,就像散步的人溜着他的狗。

“我猜得对不对?”他又问了一遍。

然而段石碑的脚步声已经拾级而上,现在,这太平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确切地说是唯一一个活着的人。

沿着冰柜走到最里面的一竖排,他坐下了,地板冰得屁股发烫,但他还是那么坐着。

我,黄静风,身高1米78,瘦长的脸孔总是苍白的,有点歪的脖子习惯性地向后梗着,豆粒大的眼睛,睁开是白垩样的眼白,闭上是白垩样的眼皮,半睁不闭是白垩样的绝望,像现在这样,头枕在冰柜上,腰以下的两条腿叉开着,简直就像是一具刚刚被行刑队击毙的尸体。

断死?断死?难道段石碑看不出,我才是快要死的人吗?

很久很久,他慢慢地伸出右手,抓住身边一个柜门上的把手。

哗啦啦。

随着一股白色寒气涌出,标号为“T-B-4”的冷冻屉从冰柜里被拉了出来。

躺在冷冻屉上的是一具女尸,黄静风轻轻地掀开盖在她脸上的白布,露出了一张墨绿色的面庞。

黄静风端详着她,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抚摩着她的面庞,梳理着她的长发,一不留神,两根从头皮上脱落的头发夹在了手指间。

“我猜得对不对?”他问。

她闭着眼,没有回答。

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盖死生出入之权舆,幽枉曲伸之机括,于是乎决。

——《洗冤录·序文》

看清楚了。即便从这个角度——没错,这就是一颗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