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的咒语

第7章

第7章

人的头骨……

蕾蓉将双手举到与右肩平行的位置,指尖向上:“老高,帮我换一副手套。”

死寂的验尸间里,犹如刚刚爆炸过一颗手榴弹,每个人的身体都僵硬着,残骸般一动不动,姿势以蕾蓉为“爆点”呈辐射状散开,半张的嘴巴、瞪圆的眼睛以及惨白的脸色,都足以说明刚刚发生的事情令他们何等的惊恐万状!

“老高,帮我换一副手套。”蕾蓉强调了一遍,口吻平静而严肃。

高大伦咽了口唾沫,走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摘掉蕾蓉手上那双沾着血的乳胶手套,扔进旁边的医疗垃圾收纳桶里,然后从桌子上的浅蓝色塑料盒里,抽取了一副崭新的乳胶手套,给蕾蓉戴上。

整个过程大约花了半分钟。期间,蕾蓉看了一眼瘫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唐小糖,命令道:“小唐,报警。”

唐小糖捂着心口,哪里还动得了身。

不是快递员把包裹送来的时候,抢着闹着要先拆开看看的她了,蕾蓉想。

刚才一层传达室通知蕾蓉取一下快递包裹,蕾蓉正在做尸检,唐小糖蹦蹦跳跳地下去签收,然后把包裹拿进验尸室,看着贴在侧面的橘黄色单据念叨:“怪事,没有写递件人,只写着收件人‘蕾蓉’,物品类型上写着‘工艺品’……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蕾蓉让她放到自己的办公桌上,一会儿再打开看。唐小糖眨巴着眼睛说:“我可等不及,我现在就拆开,看看是哪个帅哥给你递的定情之物。”搞得蕾蓉哭笑不得。

这个唐小糖比自己小不了几岁,但心理年龄却像个还没断乳的娃娃,参加工作快半年了,看见尸体还是龇哇乱叫,解剖一具能吐好几天,所以蕾蓉关照她,尽量让她做些活体损伤鉴定之类“轻口味”的活儿,结果她又精力旺盛,不是把吸管插进酸酸乳里挤水玩儿,差点把物证污染了,就是在工作时间上网团购。饶是蕾蓉脾气再好,也少不得批评她一两次,每次她都眼圈红红地低声叫着“蕾蓉姐、蕾蓉姐”,蕾蓉姐也只能苦笑着摆摆手让她下次注意。

结果,包装盒一打开,唐小糖嗷地一声惨叫,把验尸间里所有的同事都吓了一跳,以为躺在不锈钢解剖桌上的那具尸体坐起来了呢。

蕾蓉走过来问她怎么了,她指着包裹哆哆嗦嗦地说:“人头,人头……”

什么人头,明明是头骨,更规范的叫法是颅骨!连基本用词都不准确,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学校毕业的。

暗自叹了一口气,蕾蓉将戴着乳胶手套的双手,尽可能不碰包装盒边沿地伸进里面,慢慢地拢住端放在正中的那个头骨,当双手食指指尖刚刚顶住头骨的两侧,打算往上提起的时候,手腕却被高大伦轻轻地压住了。

蕾蓉偏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主任。”高大伦低声说,“还记得埃尼尔案么?”

埃尼尔案是2006年国际法医年会上通报的一起案件:当年4月初,有个恐怖分子将一枚炸弹塞进一具尸体的胸腔,把尸体扔在富尔维耶尔山丘下面的树林里,然后打电话报警。正值里昂国际博览会要召开之际,警方如临大敌,迅速将尸体送到里昂医学院法医实验室,著名法医埃尼尔·斯科特手持解剖刀习惯性地要在尸体上切开一个Y字口的时候,触发了引线,结果把半个实验室都炸飞上了天。

于是,当年的国际法医年会上,不仅与会者集体对埃尼尔·斯科特的不幸罹难致哀,而且制订了“检验无名尸体前必须排除藏有爆炸物、生化武器等恐怖危险物的可能”的“埃尼尔原则”。

这一点,蕾蓉怎么会不知道。眼下,这颗装在盒子里的头骨内部很可能嵌入了一枚炸弹,只要往上提一点,比如:五毫米,就有可能因为牵动了引信,轰隆一声巨响!

那么,两毫米如何?

蕾蓉的两个指尖轻轻向上一提,两毫米。

凭着在田纳西州大学人类学研究所师从比尔·巴斯博士锻炼出的本领——要知道那老头儿可是把一堆骨头放在黑箱子里让学生摸,然后根据学生对骨头的名称、密度、重量的判断是否准确,来决定其毕业论文分数的——蕾蓉估计:指尖挟起的重量在500克左右,这恰好是成人头骨的重量,如果里面加个炸弹,甚至于仅仅多搁了一枚鹌鹑蛋,都不应该是这么重,也就是说:头骨的纯粹度很高,中间没有任何夹心。

那么,就可以放心地将头骨从盒子里取出来了,蕾蓉这么想着,手一抬,那颗头骨就从包装盒里被稳稳地“提取”了出来,一瞬间,她清晰地听到了高大伦咽喉里传来的“咕噜”一声。

窗外,天色十分阴沉,好像用没涮干净的墩布墩过,连累得这验尸间里也晦暗不明。所以,中午蕾蓉来上班时就打开了头顶的白炽灯,现在是下午三点,每个人脖颈以上的部位都被灯光照得雪白,脖颈以下的躯干四肢则模模糊糊,看上去活像一堆从淤泥里生出的棉桃,诡异莫名,只有被解剖到一半的那具尸体除外,尽管他的胸腔和腹腔血淋淋地大开着,但神情格外安逸,仿佛在嘲笑那些站立着的活人们。

为了看得清楚,蕾蓉不得不把头骨端到了与自己视线平行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