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父子

57、 我舅、喜哥和素烟

我姥爷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尽快把荆家沟朱正轩家的二闺女给我舅娶过来。

我姥爷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是有他的想法的。年前年后发生的这些事说到底都是我舅引发的,而我舅之所以引发出这么多事来,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贪图女色。那么给他娶上一房女人,也许他就安稳了。实在的说我姥爷对我舅已经开始厌恶了,他甚至不想再把我舅做为庄家基业的断承人来培养了。反正众人皆知他是自己的过继儿,等素烟生了儿子以后,自己让亲生儿子继承基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是我舅毕竟是我姥爷的骨血,过于的薄待他我姥爷也于心不忍,所以尽快把媳妇给他娶过来,如果他自此勤勉起来走上正道,以后有些事还可考虑,如果仍是旧习不改不求上进,那就多给他几亩地让他另立门户,也算对得起他,对得起我大姥娘了。

其时,我大姥娘也正考虑着这件事。她对我舅同样不似从前那么宠爱了,但她仍然希望我舅好起来,她已经对来庆不抱希望了,如果再对我舅不抱希望,那她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希望了。她考虑的是把朱家女子尽快娶过来,一方面让我舅天天得到女人的好处,从此免生事端。另一方面,她已看出我姥爷不喜欢我舅了,照这样下去,以后素烟生下个儿子来,恐怕就更难喜欢了。那么尽快给我舅把媳妇娶过来,也许当年就能抱上孙子,那么我姥爷即便再不喜欢我舅,也会喜欢孙子的,这样形势也许就会好转起来。

我姥爷和我大姥娘,二人心态不同,但是目标却是一致的,所以给我舅娶媳妇的事很快就敲定了下来。

我舅却对此事反应淡漠,因为他正在进行着一项不用肉体的直接接触就可得到靠儿的秘密活动。

闲姐儿的死让我舅心情黯淡了多日,他回想着与闲姐儿在一起的许多情景,禁不住对闲姐儿充满了怀念。他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供出了闲姐儿,以至使她遭此悲惨的下场。是自己把她害了,把一个给了自己许多欢乐的女人害了。他这样不断地责备着自己。同时也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对哪个女人动心了,何苦呢,不过是片刻的肢肤之快竟惹出那么多的事来。但是没过多久,他不再思念闲姐儿了,却又开始思想靠儿了,白天想,晚上更想。

一切又是从大马不在家开始的。

正月的最后一天,沂水国术社的刘尧知社长通过固相春找到我姥爷,希望大马能去他们那里做三个月的国术老师,因为原有的国术老师齐子平患肺病回家修养去了,现在国术社急需一个像大马这样有真功夫的老师。我姥爷本不愿意大马离开庄家,四门洞也有一个不叫国术社的“国术社”吗,大马走了谁来带领那些人训练呢?再说现在到处都是土匪,不定哪一天就会袭扰到四门洞来,有大马在,不仅自己心里踏实,整个村庄的人也都觉得踏实。但是刘尧知拿着固相春的亲笔信亲自来请,不仅不答应面子上过不去,答应的慢了都会有伤感情。所以我姥爷在盛情招待刘尧知的同时,也极为爽快地把事情应下来了。

大马走了,临走之前恶狠狠地看了我舅几眼,透出的意思很明白,你如果再敢对靠儿动邪念,我就要你的命!

我舅对那双透着杀气的眼睛胆战心寒,但庄家大院里没了大马的影子,那双眼睛的威慑力也只能让他不敢再有实际行动,却挡不住他心辕意马。

春节刚过,洞天寺里来了个叫奇明的小和尚,由于年龄与我舅相仿,他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我舅这个小色鬼记吃不记打,他三句话不离女人,每与奇明在一起他总会说起宜春院的那个春婕,也说起他深深爱着的靠儿。他对奇明说自己要是会一种法术,想要哪个女人了不用去勾引她,只需做做法就让她自愿献身,那该有多好啊。奇明听了嘿嘿笑,说这种法术不是没有,只是一般人得不到罢了。我舅立刻惊喜万分,说真有这种法术吗?真有的话花多少钱我也要学会。奇明说当然有,这种法术叫《相思咒》,如果你喜欢上了哪个女人又一时得不到她,就偷一件她穿了没洗的衣服,每天夜深人静时套在自己身上,然后躺在**默念这种《相思咒》,念上一袋烟的工夫,那个女人就会自动出现在你的幻觉中与你**了。这个方法百试百中,还安全可靠,有许多和尚就是靠这个打发寂寞时光的。

于是,我舅花十块大洋跟奇明学会了《相思咒》,又趁后院没人,靠儿也不在屋的时候,偷了靠儿刚刚换下来的一件紧身小褂,开始依法行事了。

第一次行事我舅就成功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奇妙,他默念《相思咒》还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就感觉整个自己飘忽了起来,随后就见靠儿来到了他面,微笑着坐下来抚摸他的脸、他的胸、他的腹、他的根儿然后脱光衣服紧紧地与他粘合在了一起。那真是一个美妙无比的时刻,他们相互配合共同努力,最后以大浪滔天般的**结束了全部乐章。

而与此同时,睡在后院西厢房里的靠儿做着一个梦,梦见自己去了我舅的房间,主动与我舅进行了热烈地**,其情其景与我舅幻化到的毫无二致。醒来后靠儿羞愧难当,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梦里与自己恨之入骨的福儿做出那种事,她啪啪地打了自己好几个嘴巴。

第二天一早,靠儿在寻找她的小褂时与我舅在院子里相遇,她立刻心跳加速羞恼不已。把头一低,赶紧走开了。我舅注意到了她的变化,就激动地想,她的魂一定是被自己慑服了,也许不远的将来她不是在自己的幻觉中出现,而是心甘情愿的与自己相好呢。于是更对奇明充满了感激。

因为整个心思都在靠儿身上,我舅还没见到那个朱家的女子就已经毫无兴趣了。

我姥爷和我大姥娘并不知道我舅在干些什么在想些什么,他们只知道按计划行事。

民国十六年三月十九,荆家沟那个小名唤作喜哥的女子坐着一顶四人花轿进了庄家的大门,在前院的东厢房里作起了庄家的少奶奶。她只比我姥爷的小老婆素烟小一岁,模样长得不是很好却也说的过去。只是左右眼角下垂的厉害,相书上说这样的女人多数**,且招惹的都是和尚道士等三教九流的人物。所以我姥爷第一眼看到她,就大觉懊丧,暗说弄不好又是闲姐儿第二呀。

但是新婚之夜她却如同许多初婚的女子一样对男女间的事情表现的极其无知,她紧紧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双目紧闭呼吸急促,以为即将到来的必是暴风骤雨,吓得浑身直抖。

我舅原想不去碰她,自己有梦幻中的乐趣还碰她干什么呢?但是她如此紧张的样子却给了我舅很大刺激,他想为什么不把她当作真实的靠儿去寻找幻化中的感觉呢,于是他从被子的另一头钻过来,从她的脚尖开始一路寻找着就到了她的嘴唇。当我舅那个其实软的如同面条的东西碰到她那片其实已经汪洋肆溢的幽谷时,她以为战斗这就打响了,吓得妈呀惊叫了一声。而我舅却只能小猪噌痒般努力了一会,感觉实在有心无力也就沮丧的鸣金收兵,爬回另一头缩成一只狗了。

半夜时分,在喜哥熟睡了之后,我舅悄悄地起床又穿上了靠儿的那件小褂,然后躺回到**默念起了《相思咒》,他对自己刚才在喜哥身上的无能深感惊恐,他想看看是不是在幻觉中也是那样的无能。结果一切恰如从前那么美妙,他把一滩的秽物都泄到崭新的被褥上去了。

而在此时,住在另一间屋子里的狗儿正辗转难眠。因为他发现喜哥不是别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给他笑的女子。怎么会这么巧呢?自己暗暗爱了那么久的一个女子竟是少爷的人。她永远不让自己见也好,见了,她偏又是少爷的人,自己不敢有半点造次又抑制不住感情的涌动,那得承受多大的折磨呀!狗儿感到整个身心都被痛苦包围了。他打着自己抓着自己,后来就用被子蒙住头哭,一直哭了很久才作罢。

第二天一早,喜哥早早地起床去茅房倒尿的时候,看到后院的门口立着一个眼睛红肿的小子,他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中满是莫名的幽怨。她看得出他是庄家的奴才,却不明白他怎么会那样看着自己。但她并没反感,她想他也许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说不定昨天晚与哪个长工吵架了。她已经忘记在山林里遇到的那个小乞丐了,也忘记自己曾经给那个小乞丐笑了。

沉浸在新婚的喜悦和紧张中的喜哥,对这天早晨的小小插曲毫没在意,却不知道不长时间以后自己竟与这个插曲中的主角勾搭成奸并怀上了他的孩子。而促成他们的不是别人,却是我舅。

新婚第一夜没有成功之后,我舅就再也不在喜哥身上徒劳了,他只做他喜欢做得事情。

喜哥最初并没觉得这不正常,她认为那是男人歇马,老虎还要打盹呢,那能总那样呢。但是三天过去了我舅没再碰她,五天过去了我舅还是没再碰她,十天过去了我舅仍然没再碰她,她终于怀疑了:他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讨厌我了?她想主动向我舅进攻,却终是没那份勇气,就只好委屈着,偷偷地抹泪。

这个时候,素烟觉出自己怀孕了。

这个时候已经三个月不下一星雨了。地里干旱的裂开了宽宽的地缝,双龙泉的水眼见的细下来,刚刚绿了的树早晨还有些生机,太阳一出来很快就如霜打一般,更重要的是春播夏收受到了严重影响,人们急于下种急于栽秧急于让开始打苞的小麦得到滋润,再不下雨今年就得挨饿了。人们心急如焚望眼欲穿。就有许多自知有些脸面的人找到了我姥爷,说,庄先生,你再领着我们到洞宾祠里求雨吧,要不咱这一方人就得干死了。

洞宾老爷原是无权管雨的,早些年洞宾祠的东边有一座姥姆奶奶庙,遇到干旱年景四门洞和周围村庄的人就让我姥爷领着去那里求雨。据说每求必灵,因为姥姆奶奶一年有下三场救生雨的权力,她在哪里,就可以恩泽于哪里的百姓。但是十年前的一个秋夜,突然刮起了一阵巨大的旋风,洞天寺安然无恙,洞宾祠也安然无恙,姥姆奶奶庙却踪影皆无了。第二天人们发现后全都惊骇不已,有人说这是姥姆奶奶嫌这一方水土不好,搬家了;有人说我们可能慢待了她老人家她一生气就走了。我姥爷也这么认为,但是每年求雨都是他领着求的,这个四门洞地界他又是主人,如果姥姆奶奶讨厌了这个地方,生了这里人的气,那么还是他庄唯义的脸面吗?传出去怕是好说不好听啊。于是我姥爷编了个瞎话,他告诉众人,姥姆奶奶搬家决不是因为嫌弃了这方水土,也不是因为我们慢待了她,而是在此时间太久道业渐觉不强,回泰山修炼去了。我姥爷说这是起大风的那天晚上,姥姆奶奶在梦里告诉他的。姥姆奶奶还在梦里告诉他,为了保这一方风调雨顺,临行前已把她那三场雨的权力经过玉帝批准,暂交给吕洞宾了,以后此地再若干旱,便到洞宾祠里求雨就是了。撒完这样的弥天大谎我姥爷无不忐忑,他担心真要再来旱情了到洞宾祠求不下雨来。但是这一年又赶上大旱,我姥爷领人到洞宾祠里求雨之后,竟然极快的落下来了。于是我姥爷再不认为自己说的是谎言,而认为姥姆奶奶真的暗中指示他了。

民国十六年四月初八,庄家大门外几条汉子扳倒了一口猪擒住了一只羊,随着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粗细两种不同的哀嚎声响彻了四门洞上空,然后扒皮、褪毛,然后抬到了洞宾祠前,摆到了供桌上。而这时,我姥爷领着一百二十位男人女人从双龙泉开始,一步三个头往洞宾祠而来,而从外地请来的十二名道士则在洞宾祠前团团大坐朗朗诵经。当双方汇在一处后,七十二名年龄不过七八岁的童男童女就纷纷往他们身上洒水,他们就喊:下雨啦,下雨啦。直到浑身温透之后才作罢。

整个求雨仪式呈现出超呼以往任何一次求雨的隆重和热烈,一切结束后,凡是参加求雨的人一人分一份猪肉和羊肉回家解馋去了,我姥爷站在大门口,手捋稀疏的胡子心情极为畅快,他想这一次肯定会降大雨的。然后满脸笑容地回家了。

也就是这一天,素烟告诉我姥爷:“我有身孕了。”我姥爷由于脑子里想的全的下雨的事,他一时没有听清素烟说的什么,就问:“你说什么?想吃浑饨了?”素烟就装出生气的样子跑到里屋去了,“不跟你说了。你简直都老糊涂了。”我姥爷从她羞涩的表情中读出了美好的信息,于是跟进里屋,笑嗬嗬地说:“是不是身上有喜了?”素烟就推了我姥爷一小把,笑着说:“不是想吃浑饨了吗?有什么喜呀。”我姥爷就高兴地一下子将素烟搂过来了:“我的好孩子,你果真是有喜了。好啊,好啊”竟有两行热泪滚落到素烟的秀发上去了。素烟仰起脸望着我姥爷,也有些激动的泪水盈盈了。她摸着我姥爷的胡子,说:“我一定给你生个带把的。一定。”看到我姥爷嗬嗬地笑着把她的搂得更紧了,她的神情却有些游离了,因为她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如果这句话她是对他说的那该多好啊。

我姥爷把我大姥娘叫到了堂屋,和蔼地说:“素烟有身孕了,往后家里的活儿你就和大马娘还有福儿媳妇多受点累,让素烟好好歇一歇。”我大姥娘满脸上都是笑连声说着好啊好啊,并问素烟几个月了怎么也不早说声。但是心里却一阵阵的妒火中烧。

这天晚上,我大姥娘把喜哥叫到了自己屋,“喜哥,这些日子你们可好啊。”喜哥一时不明白我大姥娘问的什么,就茫目地点了点头。我大姥娘就说:“你也知道了,那个小娘们怀孕了呢,你爷他高兴的什么似的。你是他的儿媳妇,要是给他怀个孙子,他就更高兴了。你明白啵?”喜哥的两眼里就噙满泪水了,“娘,你儿子不沾俺的边,俺拿什么怀呀。”我大姥娘就愣了,“他不沾你的边?不能吧?这些日子我眼见的他的眼圈发乌面色发灰,不是天天跟你在一起他哪会这样啊。”喜哥就说,“俺哪知道啊,就是头一晚上有了那么一回,是不是真的俺也不知道,反正不痛不痒的。往后就再也没有了,他倒是常尿下,早晨一醒俺就试着他那头的被子上粘乎乎的湿。”我大姥娘就一惊,她以为我舅是有病了。

我舅像一只挨了打的狗一样走进了我大姥娘的屋,他这些日子越来越迷恋那件事,几乎每夜必做,已经明显地呈现出纵欲过度的憔悴了。他自己也明白再这样下去不好,但却不能自拔。

我大姥娘爱怜地看着我舅,“福儿啊,你是不是病了?”她说。手就抚摸了一下我舅的头。

我舅说:“谁病了?我没病。”

我大姥娘说:“你真没病吗?有病可别不好意思说啊,说了咱就赶快治,要不耽误了那可了不得。”

我舅说:“娘,你听谁说我病了?我哪病啊。”

我大姥娘就问起了他和喜哥的事,“你没病喜哥怎么说你自打成了亲就没沾过她的边呢?”

我舅不知怎么回答好了,他没有想到当娘的叫他来是问这件事,他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你说话呀!”我大姥娘生气了。

“我,我,我身体不行。”我舅说。

“你不是说没病吗?怎么又身体不行了?”我大姥娘说。

“我没病是没病,就是那样不行。”我舅说。

我大姥娘几乎就要打我舅了,“你这是放你娘的屁!早先跟闲姐儿的时候怎么行的?现在倒不行了?你在搞什么鬼呀?怨不得你爷越来越不喜你了,你就这么半口气不争,早晚你就得跟来庆似的让你爷把你撵出去!”

我舅不吭声。

我大姥娘就又问他夜里“尿下”的事,“你媳妇说你天天夜里尿下,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娘可知道你那不是尿下,你说说!”

我舅羞得脸如红布,他低下头,仍是一声不吭。

我大姥娘就告诉他,“你要有病呢,咱就去找先生看病。你要没病呢,就老老实实给我改了那丢人的毛病,好好跟你媳妇过日子,要不的话,别说你爷撵你,我也不要你这个不往人道上走的东西了!”说完,连着“嘎”了好几声。

事情被我姥爷知道了,他感觉事情还不是我大姥娘说的那么简单,因为福儿如果有病他不会不说的,他如果有那种丢人的毛病有女人在身边也没个不改的,以前他和闲姐儿的时候不是就没那毛病吗。这小子可能在搞什么明堂。于是我姥爷让素烟去告诉喜哥,要她晚上睡觉时精神点,看看我舅到底在干什么。

素烟去找喜哥,她把自己的一付银手镯给了她。她除了告诉喜哥注意我舅夜里在干什么,还告诉她如果发现什么事了谁也不要告诉,只告诉她,免得事情被我姥爷知道了我舅挨打,也免得被我大姥娘知道了不给喜哥作主还编排喜哥的不是。其实素烟的目的是想掌握我舅的把柄,然后把他赶出庄家大门。固相春曾多次对她说过,等我舅成家以后,就找准机会把他从庄家分离出去,那样我姥爷对他的感情才会逐渐疏远,最终也才会达到让我姥爷与我舅解除过继关系,确保庄家财产日后不被我舅分得的目的。但是要想达到这个目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素烟已经觉察出我姥爷与我大姥娘之间有种若隐若现的联系,她分析这种联系可能就在我舅身上,因为固相春曾经跟她讲过,我舅是在其父死后很久出生的,又长相极像我姥爷,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我姥爷的种呢?如果是的话,他是不会轻易与之解除过继关系的,除非我舅做出的事让他伤心绝望到了极点。素烟很是聪明,她从我舅不与喜哥同房又自泄秽物这件事上,判断我舅可能心里想着谁。他会想着谁呢?如果想着靠儿,那么被我姥爷知道了顶多暗暗教训一顿也就罢了。如果想着她呢,情况恐怕就大不相同了。她希望我舅想的是她,那样即便我舅真是我姥爷的种也会令我姥爷怒不可遏,将其赶出家门也就是必然了。

喜哥这天夜里没有睡觉,她躺在**于黑暗中睁大了两眼,让整个身体的所有神经都密切注视着我舅。她不希望发现我舅真的在干什么不好的事,她又希望发现我舅在干什么不好的事。她有些紧张,有些急切,有些害怕,还有些悲哀。

但是,这天晚上我舅却一动没动呼呼大睡。临睡之前他不是不想再做那件事,只是刚刚挨了我大姥娘的骂,再做那件事他有点胆怯。再说他也在考虑自己未来的前途问题。他害怕自己做的事情暴露了即无脸见人又惹得大马动怒。更怕出了事我姥爷一气之下像撵来庆那样把他撵出门去,那样的话他就完了,种地不会种,买卖做不了,只有等着饿死了。所以这一晚他就老实了。

喜哥一直等到天亮什么也没发现,自己倒困的双目发涩头晕脑涨,起床后一副无精打彩的样子,让我大姥娘好骂了一顿。素烟就告诉她,你白天睡一会,晚上还得盯着他。

然而又盯了两个晚上,终是什么也没发现。喜哥便对素烟说:“小娘,他老实着呢,就连‘尿下’也没再有。”素烟说:“你再盯他两晚上看看,说不定这几晚上他知道了你盯他,故意不做的。”喜哥应着,但是她却不想盯了,太困了,就是天塌下来也得睡觉了。

这天夜里喜哥睡了,我舅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又做起了那件事。喜哥在睡梦中听到了很粗很重的喘息声,她醒了,听清喘息声是我舅的。她没认为我舅如此的喘息是在做什么不好的事,她以为他病了。所以她轻声喊我舅,喊了几声没有反应,她就害怕了,便光着身子点上灯,爬到了我舅那头。她摇晃着他,你醒醒,你怎么了。我舅却一跃而起把她按倒了,“我的心肝儿,你可来了。”说着就迫不急待地分开她的双腿,进入了她的身体。她没有一点精神准备,她感到一阵剌痛,就本能的往外推着他。我舅却把她搂得很紧,身体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使她在痛苦的同时,也渐渐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于是她也抱紧了我舅,喃喃地说着:“你行了,你行了。你早不行,让人家苦了这么些日子。”我舅却说:“我行,靠儿,我行啊,我不是一直都行嘛。”喜哥浑身一激凌,心说靠儿,他把我当成靠儿了?就气愤的一用力推翻了我舅,骂道:“你个下三烂你好好看看,我不是靠儿,我是喜哥!你想靠儿就到靠儿的屋里睡去,别在这里!”我舅倒懵懵懂懂地坐了起来,说:“靠儿,靠儿,你说什么呢?”喜哥就想一把将我舅推下床去,却忽然发现我舅的身上穿着一件女人的紧身小褂,她想这一定是靠儿的无疑了,就倒下去抱头大哭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喜哥红肿着一双眼把夜里的事情告诉了素烟。素烟吃惊着自己的判断竟是那么准确,但却遗憾着他想的不是自己。她没有声张,也告诉喜哥不要对任何人讲。她对喜哥说,这事先这么放一放,容我想一想怎么才能让他回心转意又不至弄出风波来。喜哥就答应了。

此后,素烟竟出人意料地对我舅好起来了,从前她很少跟他说话,现在不仅一见面就和气地跟他说几句,还在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给他笑,那笑里藏了一种让人不好琢磨的东西,惹得我舅感动不已又神魂颠倒。终于禁不住那原本就有的爱恋之情,开始了对他小娘的心辕意马。

素烟在某一天里发现自己的一件内衣丢了,她没有四处寻找,但却对我姥爷说了。我姥爷不以为然,丢了就丢了吧,再做一件就是了。然后她又对我大姥娘说了。我大姥娘说,在这院里不应该丢啊,怎么就丢了呢?头些日子大马媳妇也说丢了一件,这可怪了,就算有人偷也不偷这种小衣裳啊,谁偷女人穿在里边的小衣裳奏什么呢?素烟又对喜哥说,你晚上再注意点你男人,看他是不是还想靠儿。

素烟却没想到,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一丝不挂地走进了东厢房,她看到喜哥大睁着双眼没有睡。而我舅却向她招手,她走过去,我舅就把她搂紧了,一张口含住她的一只**,就拼命地咂,咂了这个咂那个,咂得她浑身发热四肢发颤,她搂紧他的头,喊着叫着让他快进她的身体。我舅很听话,就把她压倒发,于是他们就翻云复雨,折腾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停下来。而喜哥却仍是大睁着双眼躺在那里,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醒来后,素烟并没像靠儿做这种梦时那般羞愧,她想,这都是白天暗用心计的结果,不足为怪。

第二天,喜哥红着一双眼到堂屋里来了,“小娘,”她哭着说,“那个该死的他不喊靠儿了,他喊,他喊,他喊你!身上穿得小褂好像也是你的。”素烟的脸腾地一红,立刻想起了夜里那个梦。“你胡说什么,你这是胡说的什么!”素烟羞恼不已,奔进里屋扑到**就大哭了起来。喜哥吓得不知所措,急忙奔进去哄素烟,素烟的哭声却更大了。

我姥爷正在枣树底下喝茶,他抬头看着天,天上万里无云。到洞宾祠里求雨是三天下雨为准,如今都六七天过去了,雨还一丝也没有落下来,不用说这一次是白求了。我姥爷感觉心情很沉重,也感觉无法再到街上与人见面了。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每遇大旱都是自己带人求雨,还没有哪一回是不下的,怎么这一次就不下了呢?难道我庄唯义已经在神灵面前失去德信了吗?可能,有可能啊。他想起了被自己和我大姥娘害死的闲姐儿,这事做得无论怎样周密,瞒得了世人,却瞒不过天地神灵啊。我姥爷深深地为自己做下的事情而懊丧,禁不住仰天悲叹。

恰在此时,素烟的哭声传来了,起先他还没有在意,以为是喜哥和素烟闹着玩的,但是哭声越来越大,他就知道这是有什么让素烟不好忍受的事了。于是赶紧起身回了堂屋。“你小娘这是怎么了?”我姥爷问喜哥。喜哥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窘迫得脸如鸡冠。我姥爷不好再问她,就问素烟,“你怎么着了这是?好好地说哭就哭上了?”当着喜哥的面的他不好太温和,口气不免有些生硬。素烟并不回答他,哭声却更悲恸了。

我大姥娘、大马娘、靠儿闻声全都赶来了。大家问着素烟:你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千万别这么哭啊,你身上还怀着孩子呢,什么事也不如孩子要紧不是。

素烟终于开了口:“你们问问喜哥吧,福儿做的好事,我是没法活了。”

喜哥羞于启齿,但还是吞吞吐吐地道出了事情的经过。关于我舅怎么压着她喊靠儿,关于我舅怎么在梦中喊素烟。当然,她还不知道我舅念咒的事,自然也就没有说出那一环节来。这让众人想到的是我舅可能喊靠儿或素烟的名字**,也就从很大程度上减轻了我舅的罪过,也避免了更多的麻烦。

即便如此,我姥爷还是气得嘴唇发紫脸色铁青,他倒在太师椅上如同一具僵尸,好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屋里静得吓人,谁也不知道该对这件事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最为恰当。就连我大姥娘也傻了。儿子竟对他小娘起了邪心,尽管只是穿上她的内衣暗中意**,但与**也只有一线之差,传出去所产生的影响则与**毫无分别,甚至有过之而不及。因为很多人总是对这类事极有兴趣的,如果事情本身不能让他们在心理上得到充分的满足,那么他们就会根据自己的意愿添枝加叶,他们会让这件事更具传奇色彩,更富刺激性。然后一传十十传百,这就是真的了。那么庄家怎么样呢?完了!庄老爷苦心经营的正南正北的门户就完了。所以我大姥娘除了傻也只有为自己养出了这样的儿子而羞惭了。

我姥爷突然起身出去了,从他的神情上,屋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干什么,他是去找福儿算帐去了。但是除了我大姥娘谁也没动。大马娘动吗?她才不会动的,福儿这个下流坯子竟然还对靠儿不死心,打死他出出心里这口恶气!靠儿动吗?她更不会动,她本来就仇恨着我舅,现在已经不只是仇恨了,她盼着他快点死,只要他死了,她才能不在耻辱中活着了。至于喜哥和素烟,一个正为嫁了这样一个下流无耻的男人而伤心,一个则正希望事情闹起来,她们自然也不会动。

我大姥娘紧跑慢跑赶上了我姥爷:“你咋去?”我姥爷从屋檐下刷地抽下了一根绳子,啪啪在墙上摔打下一缕尘土,然后直奔了东厢房。我姥娘随后跟了过去,急促却又小声地喊着:福儿爷,你这是咋呀。你站下我先跟你说几句话。我姥爷一回头,“操你娘你给我滚开!”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开口骂这个跟他不明不白睡了无数次的女人。我大姥娘一下子扶住门框呆住了,他骂我了,他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他不仅动怒于福儿,也动怒于我这个为他生了儿子又甘愿给他当了半辈子牛马的女人了。她的双眸里刷地涌出两行泪来,一种悲凉的绝望就把她包围了。

但是这个时候,我姥爷已经把我舅从被窝里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拎出来扑通扔到地上了,然后二话不说把绳子套在他的脖子里就开始用力勒,他要解决了这个畜牲不如的东西!

我舅的身上竟然还穿着素烟的那件小褂。他躺在被窝里听到了素烟的哭声,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大清早的就哭起来了,难道老头子发现她对我好了?那么老东西是打她了还是骂她了?他就感觉心里隐隐作痛了,他暗暗地骂我姥爷:你这个老不死的,素烟对我好点都不行吗?

绳子勒到我舅的脖子里了,我舅还是以为我姥爷发现了素烟对他好,他用力扣着绳子,爷呀,爷呀他想求饶,但他只能喊这两个字。

我大姥娘哭着从门口爬了过来,她死死地抱住了我姥爷的腿,“老爷,老爷,俺那好老爷,你饶了他吧,饶了他吧。他可是你的亲儿子呀!”我姥爷竟一下子松手了。他不是因为明白了我舅是他的亲儿子才松手的,而是因为我大姥娘说出了我舅是他的亲儿子才松手的,“她急了,她急了就什么也说呀。她这是要毁我呀!”我姥爷这样想着。他狠狠地踢了我舅两脚,又骂我大姥娘,“我操你娘你养下的好儿子,你娘俩就吃着我的喝着我的再毁我吧!”然后愤然出屋而去了。

我大姥娘一边哭着一边啪啪地扇着我舅嘴巴,“你这个私孩子,你怎么不死啊,我苦心巴力地把你拉巴这么大,你旁的用没有,就是能往你娘脸上抹屎啊,就是不想让你娘像个人似的活呀。你死了吧,你快死了去吧。我没你这个儿子了,你死了我也去死,咱娘俩全都一了百了吧”

第二天,在太阳刚刚冒红的时候,在各种树上的嫩叶又开始萎糜的时候,在无数靠天吃饭的男人女人又站在门口苦心焦肺地望着天上今日是不是有希望下雨的时候,已经胜券在握的庄家二奶奶素烟坐上轿子回了娘家。她是昨天夜里向我姥爷提出这一要求的。她俯在我姥爷的怀里双肩一抽一抽的。我真没想到咱们庄家还会出来这样的事。她说。我都肮脏死了。让我回娘家待些日子去吧,回娘家待些日子心里干净干净,要不我就得肮脏出病来。我不是靠儿,靠儿让福儿祸害了还能在这个院子里忍气吞声的活。我不行,我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呀,谁要辱没我谁就是杀我,更别说叫自己的过继儿子辱没了。

素烟做完了应该做的,以后的事情就得我姥爷去做了。她没有要求我姥爷做什么,但她相信我姥爷一定会做出她希望他做的事情。

一顶红色的四人小轿不紧不慢地行走在通往胡同峪的崎岖山路上。轿子里坐着的是悠然而得意的庄家二奶奶素烟。她想像着回家后把一切对父亲一说父亲会怎样的高兴,因为他的女儿没用他教调就做了一件非常飘亮的事情。

这天上午,我姥爷做出了把我舅分出去另立门户的决定。房子是来庆的房子,来庆暂时搬到庄家大院里来住,以后再娶媳妇了我姥爷再给他盖。地是二十亩,比来庆那时候多出十几亩。羊二十只,牛两头,驴一头,长工一个(就是狗儿)。我姥爷知道我舅不是过日子的料,念在父子情份上,他还不想做得太绝情,所以不仅多给了他地,还给了他牛羊驴和长工。地是由佃户种的,狗儿跟过去只是给我舅放牛放羊挑水种菜外加赶着驴子推磨。但是有一条,以后我舅再也没有继承庄家财产的权力了。

“我这也算仁至义尽了!”我姥爷在中堂上磕着烟袋说。

我舅正在搬家的时候,我姥爷怀着沉重的心情去了洞天寺。他已经好多天不到寺里去了,他都不知道村学里的孩子把书念到哪儿了。

天空中灰蒙蒙的,似乎是被太多的浮尘笼罩起来了。时密山东面的山梁上,一只老鹰自高空中向孤立于山崖上的一棵老槐树不断地栖袭。它的目标是树枝间的一座喜鹊窝,它想吃掉窝里的那些幼小的雏鹊。但是它栖袭了多次终是难以成功,却惹怒了一只看上去要比它弱小许多的老喜鹊从树枝间忽然腾空而起,以决一死战之势向它扑去。于是,它们战在了一起,如飓风下的海浪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翻上覆下。翎毛如雪,飘飘而下。这本是一场力量悬殊极大的战争,以常规的判断喜鹊是注定要失败的,但是无数个回合之后,老鹰竟大败而逃了。喜鹊栖回到古槐上,发出了几声自豪却又是悲壮的鸣叫,尔后,它从树枝上跌落下来,像一片树叶飘向了万树丛中。它死了。

我姥爷与洞天寺的主持慧庆大师坐在寺院内的银杏树下真切地看到了这激烈而又悲壮的一幕。不知为什么,一向在外人面前保持大家风范的我姥爷竟流下了两行热泪。他说:了不起的一只喜鹊啊。慧庆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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