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威信
小朱刚叹出一口气,老朱就瞅上了他的脸。过了一会儿,老朱见小朱脸色没半点舒缓的样子,便问:“又有什么事让你感到不快呢?刚才见你吃饭就没胃口,不会突然觉得老爸这炒菜手艺落后了,啊?”
小朱说:“就是请天下名厨弄两道菜摆上来,我也没胃口。”
“遇上什么不快的事?老爸不是华佗再世,但脑子里的锁还能解开几把。”
“上午收到一份紧急情况报告,说下面又冒出一点矛盾来,规模还不小。”
“既然是转型时期,把一条钢轨扭成麻花一样,又怎么不会发出一点吱嘎声呢,啊?还是要看得惯,听得下。”
“这我知道。让人不快的是‘一把手’又跟上次一样没安排我去处理此事。我觉得‘一把手’好像怀疑我这方面的能力。这样一来会影响我的威信。”
老朱笑道:“如果站到‘火山口’上去树立自己的威信,我看最好不要这种机会。”
“救一回急可以显示自己的才能。”
“要是你压不住‘火山口’又怎么办?即便喷出火焰的场面很壮观,很绚丽,但也会烧死‘火山口’旁边的人。”
“爸,您的意思是——”
“有时不要太在意威信了,或许正是没威信才让你自己躲过一个祸。你想想,要是事情没处置好,那些远眺风景的人倒要口诛笔伐你这个站在‘火山口’旁边的人。呵呵,看戏的人永远没有错!”
兰花手势
小朱开完会回家,发现老朱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小朱就问:“爸,这么晚了您还没上床休息?”
老朱说:“我本来上了床,但睡不着,只好又起来了。”
“爸,看来您也要数数羊了。”
“数上一万只恐怕也白费工夫的。我老是想着今天晚上电视里的本地新闻。”
“从新闻里看到我上午在开会?”
“就是这条新闻!有个画面让我触动了一下。你当时把一个手指头往前一指,脸上又是很严肃的样子,我估计你当时在批评什么人。”
“爸,您猜对了。不过我不是直接批评参会的某个人,而是讲到一个需要引以为戒的事例,并顺势打了一下手势。”
“怎么能打这种手势呢,啊?讲反面事例时你这样一指,肯定会让下面的一两个觉得这指头就是指向自己,会觉得你就是在批评他们。这样一来,不论是他们是否觉得受了冤枉,还是无意中指准了他们的毛病,都会引发他们的情绪。”
小朱说:“糟,没想到一个手势会有这么大的负面作用。”
“打手势,也要讲方法。即便要伸出指头,也应该使用戏剧里头那旦角专用的兰花手势,即五只指头同时伸出,而且每一个指头指的方向也不同。”
“打这手势,不是有点男不男、女不女的味道?”
“只要能大胆说话,又没有伤人,这又有什么不好呢,啊?指无所指,也是一门做官的大学问。”
保单
看到茶几上摆着这么多钱,小朱瞠目结舌地说:“天呀,不数不知道,一数才知道也不少。还幸亏我心里早早有个原则,属于正常性和安全性的票票才收下,没想到也会有这么多呢?”
老朱说:“通货膨胀嘛。”
“今年这拜年的包比以前大多了。看到这堆东西,有点紧张,但又有点激动。”
“有一点点激动就行了,太激动会让笑声噎死人的。”
“你儿子始终不是一个胃口很大的人。所以觉得这钱还是多了一点,真不知道用得还是用不得。”
“想用这钱,你倒要听听老爸的说法。”
“恭听老爸教诲!”
“你把这堆钱分成两半,这其中一半,当然多几个百分点也行,这部分留给自己用。这也已经够多了。”
“另一半拿出去交公?”
“错!另一半交了公,留下的一半你也恐怕用得不是很随意。你想潇洒用掉留下的这一半钱,或者很惬意地把它存放到银行里头,你只有把另一半赶紧送出去才行。看你有没有办法、有没有路子、有没有由头把这一半顺顺利利、大大方方送出去。当然,不是拿出去搞什么‘送温暖’,而是送给你觉得该送的人。只要送了出去,你就高枕无忧了,哪怕把剩下的一半钱塞进枕头里也能让你睡觉睡得很安稳。”
“那、那我马上列一个名单。”
“当然要列单子,这份名单终生不能丢掉。它可是你的一份保单呀!”
擦屁股
小朱跟老朱说:“邱麻子出事了。”
老朱猛地一惊:“这么快?”
“老爸早看出邱麻子哪天要犯罪?”
“我还猜得出他的问题一定很严重。”
“从他家里搜出来的现金就有两百万。他还把六十万现金用瓦缸装起后,埋在岳父老家的厨房土灶下面。查实他有三套房子,有一套还是联体别墅。还有,他那台私家车子也是人家送的。”
“几年工夫赚了这么多?”
“太可惜了!他爬到这个位子,相当不容易。他吃了很多很多苦。生下来就死了娘,三岁时父亲又翻车死了。他跟瞎眼外婆过日子。外婆做饭又失火烧死了自己。一个人出去乞讨时,人家用勺子把热油洒在他脸上,后来才有了一个麻子的绰号。参加工作后,谁也瞧不起他。但这一切他能忍气吞声,可以说是逆来顺受,甚至帮人家擦屁股的事也会去干。”
“问题就出在帮人家擦屁股这事上!”
“哦?”
“你想一想,哪个愿意给别人擦屁股?这是耻辱!邱麻子也该有这种感受。靠擦屁股这类事爬上来后,他一定想洗刷耻辱。如果他过去只给一个人擦过屁股,他现在就要两三个人帮自己擦屁股,但再多的人给他擦屁股,他也不会有什么抚慰感!”
“看来做了不像人的事,自己也不像人了!”
“你也不要太器重那些不吭声却又能吃大苦的人,说不定他们将来就给你脸上抹黑。”
无非几个钱
老朱坐在餐桌旁扒了半碗饭,朝客厅里的小朱嚷道:“一个什么电话,让你接那么久?看来口吐莲花也能把这世界装缀得像一个美丽花园哦。嗯,快点来吃饭。”
又过了几分钟,小朱才算接完电话。
“大首长来电话?”
小朱哼了一声:“一个小祖宗来请假!年终快要结总账了,这家伙还想请假去看小孩,说小孩突然花粉过敏,打算飞过去看看,再照顾一段时间。”
“可以理解人家心情嘛。”
“所以我才很关切地问了一下,小孩过敏是不是很严重,但一问才知道身上不过长了几坨红晕,只是这小孩在电话里一哭就让这家伙惊慌了。我说,上级来验收后再去也行呀。这家伙负责的工作很重要,还是‘一票否决’的项目。”
“‘一票否决’?一票否决,全盘皆输,全年白做,还要诫免啦。”
“我当这家伙的头,却差点要向他磕头。”
“他还是执意要去?”
“我只好跟这家伙讲明后果。这‘一票’验收出了什么问题,让他自己去摆平。不管怎么样,不能拉整个工作的后腿。”
老朱有些担心:“人家摆得平吗?”
“还不是知道找关系可以摆平这些事,这家伙才有点肆无忌惮。摆平关系当然要出几个钱。所以我一气之下说这钱也要他想办法,他也答应了,还说,无非就是几个钱嘛!”
“也算真话,很多事其实就是几个钱!”
脚臭味
老朱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小朱从里屋出来时,老朱下意识又把双脚穿进鞋里,还耸动几下鼻子,见小朱没有什么警觉,便问:“你说说,老爸这香港脚是不是好多了呢,啊?”
小朱说:“那我不知道,您的脚穿在您的鞋里。”
“我觉得应该好了很多。你说怪不怪,我一直没涂什么药膏,我不习惯那东西,油腻腻的,这脚臭味也减轻了很多。”
“一种自我感觉吧。”
“感觉是感觉,但这感觉倒能从你身上感受出来。”
“我身上还会给人某种感应?”
“当初,我只要脱掉鞋子,你马上会捂紧自己鼻子连声说臭臭臭。可现在我这鞋子脱掉再久,你好像也没点反应。从你这个变化中,我感受到自己这双脚有了变化。”
小朱有点呆呆的。突然,他拍了后脑勺一下说:“爸,我看你的脚臭味还是四星级的。这味道肯定还是浓浓的。”
“那你怎么突然嗅得习惯了?”
“得到了锻炼呀。我们老大的脚臭味恐怕比你要多一个星。但老大开会又喜欢脱鞋,那味道开头让大伙都嗅不习惯,可谁也不敢提意见,只好强制自己适应。会议开多了,大家也就嗅习惯了。”
“嗅不得老爸的脚臭味,倒可以嗅惯了老大的臭脚味。看来领导的一切,也是下属适者生存的环境,哪怕是一双散发臭味的臭脚。看来有时是人改变环境,有时是环境改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