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围捕

第49章 纪秋

导演喊“卡”,一镜过。

奚闻下戏,换了衣服,用湿巾擦着脸上的妆,白小乙抱着奚闻的外套,过来给他披上,然后神秘兮兮说,“奚闻哥,你知道吗?刚刚又出事了!”

奚闻疑惑地看他。

他们这边拍的热闹,副导演领着一堆人在另一个地方补拍几个大场面群戏,结果还是昨天失误的那个演员,群戏的时候,手上绷带没绑牢,斧子脱手挥出去,劈在墙上掉下来,极其惊险,有人尖叫,锋口擦着耳朵边掠过去,幸好没伤着人。工作人员吓出一身冷汗。

副导演摔了扩音喇叭,劈头盖脸对人一顿骂,啪一下挥手就是一个巴掌,说他脑子没带,让他卷铺盖滚蛋,别拍了。

白小乙心有余悸,说实在太吓人了。“为图逼真,那可是真斧子。”

奚闻从休息室出去,看到有人垂着脑袋抱着胳膊靠墙站着,缩在一片阴影里,脸颊上还有被打的巴掌印。

奚闻走过去,发现那演员侧脸和沈清野长得有点像,尤其是眼睛鼻子那块,很正气,线条很漂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听到有人走过来,那人正抬头,眼眶红的厉害,估计是哭了。

正脸就不像了,太秀气,瘦白的感觉,有点憔悴,骨象不够精致。奚闻略可惜。

可能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惨状,那人见有人过来,就低下头,转身走了。

和奚闻擦身而过。

走路的姿势不太自然,一瘸一拐,脸色苍白,好像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下垂的颈子上青一块紫一块,咬出血的印子都有。

奚闻青筋一跳,一把拉住他。

不出意外地被猛烈甩开。

那人抬起头惊恐地瞪着他,惊慌失措地像掉入陷阱的猎物,眼下乌青,一股病态。

奚闻喉结滚了滚,感觉不太好说,只是脱了外套遮住他下身,“出血了。”

那人脸色更白了。

伸出的手抓紧衣服,骨节凸起,手指很长,手上却没什么肉,顶着薄薄一层皮,手背上浮现出青筋。

奚闻没法不管闲事,“送你去医院?”

那人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冷汗凝在鬓角,奚闻发现他在微微打着寒颤,奚闻伸手托着胳膊肘托一把,皮肤烧得滚烫,是发烧了,还烧得不轻。

“就这样你还开工?怪不得一直出问题。”奚闻抓了他胳膊,把他往外头带。

那人被说了两句,眼睫一颤,苍白的嘴唇一抖,两颗泪珠就滚下来了,噼里啪啦砸在手背上。性格胆小又怯懦,文文弱弱的,长得却好看,怪不得受人欺负,饱尝委屈,还得和血咽下。

奚闻找剧组人借了辆小汽车,拿了车钥匙,把人送去医院。

那人坐在车后座也坐不踏实,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躺下了。

等红灯时,奚闻用手指敲着方向盘,问人,“你叫什么?”

后座一直没声音,奚闻险些以为他昏过去了。好久,才传来个细若蚊蝇的声,“纪秋。”

啧,声若其人。奚闻无奈,红灯转绿灯,他一脚油门飙出去。

去医院挂号做检查上药打点滴,奚闻陪人跑完整套流程。换做以前,他连门诊在哪都找不到,现在倒耐心顺从不少。

上药的护士脸色冷得跟冰坨子一样,看上去强制忍耐着才没报警把奚闻给抓进去,瞧被检查的人这一身伤,不算杀人未遂,也能算得上故意伤害了。

纪秋一张小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又难堪又痛得无法忍受,几次晕死过去。

奚闻陪他打完点滴,半途助理导演打电话来问他怎么不在片场,他说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了,助理导演也没说什么,就说下次记得提前说一声,就挂了电话。

估摸着时间,肚子饿了。奚闻溜达下去填了五脏庙,又给纪秋带了碗小馄饨,清淡养胃,应该适合他这种伤病员。

奚闻这几天休息不好,身体累,烟瘾就有点犯,去小卖铺买了包口香糖扔嘴里嚼着,聊以解乏。

等他拎着馄饨上去,纪秋已经醒了,靠坐在病**,脸侧着仰起,瞧着滴答滴答向下落的吊瓶,病号服空空****,身上没几两肉。

奚闻看愣了下,光看侧脸,眼鼻弧度太像了,边缘微微透着光,就是脆弱得像纸糊的。

奚闻走过去,看了看吊瓶剩余的量,还有大半瓶呢,“挂完这些就可以走了,医生说你好好养养,没有大碍,还不用住院。”

纪秋谨慎地挪回视线,看着奚闻,眼神警惕得像只入了捕鼠笼的小老鼠。

奚闻搓了搓指节,还挺不知所措的,他没照顾过伤病患,还是那么尴尬的伤病患,一副世界已经被别人捏毁了,眼神黯淡无光,心灰意冷的伤病患。

他拉了把椅子在床头坐下,低着头,目光在四方的地砖上游移,勾勒着砖缝,半晌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抬起眼就问,“谁干的?”

也不会迂回宛转,也不会藏着掩着,就是要清理算账的样子了。

纪秋一愣,眼神瑟缩了一下,苦笑着,好像并不相信奚闻能够做什么,“能怎么样呢?”

奚闻向后一靠贴着椅背,双臂环胸,后排牙还嚼着口香糖,不容置喙,“帮你出口气。”

非科班出身,只是长得好,被星探看上了。他家里条件不好,父亲嗜赌,有沉重的欠债,签了约以后赚得多,拍戏拍广告拍写真都有提成,他涉世未深,被人忽悠着就心痒了。

签入公司后,钱是拿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应酬也开始了,他拒绝了几次,老板立时变脸,觉得他给脸不要脸。

图挣钱就别拿什么贞节牌坊,要想站着把钱挣了,就要有足够的能耐。

可惜他没能耐,被恐吓几次,他胆子小,也担心家里人,就妥协了。

但心里又抱着点期望。觉得自己如果能混出头,这种日子就能结束了,有点名气,就有了话语权,就能挺着腰杆说话,不用再忍受这些。

这次为了拿到个能露脸的小角色,又把自己送出去了。结果副导演喝高了,脑子不清醒,又喊了个哥们来,他差点被人玩死,出了好多血,直接晕死过去。第二天**着被扔在自己房间的**,身上就盖了条被撕得不成形的衬衣,估计是半夜被人拖回来的。

但凡那个时候经过走廊,都能看到他的惨状。

他发了高烧,后面一塌糊涂,又不敢去医院,后两天还有戏份,第一天他没办法,跟副导演请了假,那人虽然嫌他麻烦,还是答应了。再两天就不行了,硬撑着上戏,结果害得主演摔了,导演勃然大怒,他也心里歉疚。第二天他精神更恍惚,犯了更严重的事故,被副导演当众打了一巴掌,让他滚回去。

白受一场极刑,好好的戏也没了。那个副导演也好像气疯了,丝毫不讲情面,给他下了封杀令,各个剧组都知道他在片场犯的笑话,工作态度这样不认真,没人再会用他了。他就只能当个婊子,婊子还知道收钱,还有来有往,不高兴了还能不干。他连婊子都不如,被人白玩,还要挨骂,挨打,还要赔笑。

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他不知道自己图什么,也找不到出路。

他在圈外看着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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