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围捕

第6章 别出声

沈清野手举了半天没回应,有些不耐烦地抬头看过去。

两人四目相对。

饶是奚闻再聪明机警,也想不到重逢会是这么个场面,更想不出他此时该说点什么。

沈清野看着他却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又垂下头,面色极差地催促了句,“怎么了,钥匙没带吗?我头很疼。”说着用一只手用力压了压眼。

奚闻一下惊醒,手忙脚乱地取出钥匙去开了门。

转过头看见沈清野正扶着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刚站起一点又脚步踉跄地险些倒下去。

奚闻忙抓住他向前伸的手,将他的胳膊从后颈揽过,沈清野大半重量一下都压在他身上,把他压得腰往下一趴,险些一头栽下去。

沈清野好歹近一米九的高个儿,后几年跟抽了条似地拼命长,早跟初见时差了一大截。

奚闻咬着牙,憋红了脸,挺起腰,辛辛苦苦地把这尊大佛往屋里运。

奚闻有点想明白目前的状况了,估计沈清野是喝多了没认出他,把他当作来送钥匙开门的助理。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大晚上地走错到他家,还醉倒在门口。

但来都来了,你要奚闻完全扔那儿不管又做不到,就算是只小猫朝他呼噜两下他都心软了,更何况是个他惦念了快十年的大活人。

沈清野压在他背上,胸膛贴着后背,心脏像敲响的鼓点。挨得那么近,一股雄性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凶猛压抑,撩得人神经突突直跳。

奚闻能闻到一股很浓的酒气,夹杂着一丝浅淡的柑橘香气。奚闻长年未近酒精,现在得以浅尝,就容易上瘾,只是挨近了嗅了会儿,就感觉头晕脑胀,好像醉了一样。

灼热的呼吸沉重地喷在颈侧,奚闻憋了一口气,努力清心寡欲,眼观鼻鼻观心,好不容易才把他挪进来,扔在了沙发上,动作属实不算温柔。

醉鬼被沙发靠背撞了一下腰,低嘶一声眉头皱紧,对助理的粗鲁野蛮十分不满意,却又含含糊糊说不出什么。他歪歪扭扭向后仰躺,头疼得受不了就用手背压着,头颈后靠,上身拉伸,白衬衣紧扎在黑色西装裤内,勾出精瘦腰身,两条长腿一半伸到茶几下,很不舒服地弯折,仿佛无处安置。

被酒渍搞得一塌糊涂的白衬衣经刚刚那么一拉扯,只剩寥寥四颗纽扣支撑的衬衣又崩掉一颗,露出大片胸膛,锁骨深凹,紧实的肌肉在其下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地起伏。

奚闻看了一眼,呼吸一滞,差点大脑空白,视线简直无处安放。

他转过身,去门口把外套捡回来,然后关上门。

他在外套里摸了摸,摸出手机,想跟他的助理联系把人接回去,不然等沈清野酒醒了,他怎么解释呢?还以为是他处心积虑把人拐过来的。奚闻摁亮了手机,跳出来的是手机密码解锁界面。

奚闻一愣,攥着手机输入了沈清野的生日,密码不对。又试了沈清野爸妈的,也不对。他想了想,输了沈清野第一次参加比赛的日子,还是提示错误。

再试一次就要锁定了,他握着手机呆立半晌,还是把手机放了回去。他并不了解沈清野,八年改变了太多,他不知道沈清野现在的生活。

沈清野第一个智能手机是他送的,从不设密码,所有人际关系通话往来奚闻可以一览无遗,没有任何秘密。沈清野打小学琴,被他爸盯着,一天要练快十个小时,人际关系极其简单,几乎没有朋友。奚闻曾经为此得意,觉得自己得到的是一张白纸,干净纯粹,可以肆意勾抹,想把他变成什么样就能变成什么样。

他那时候坐在台下往上看,沈清野被聚光灯环绕,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滑过,流畅的音符从指尖倾斜而出,漂亮迷幻得像一个梦境,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干净纯白,没有被任何东西染指过,他把他从云端拽下来,这就是他一个人的梦。

在自己还披着伪装,扮演好友同伴时,他们也曾相处得非常愉快。但后来感情披露,沈清野的拒绝和退让却激怒了自己,他被本能驱使,做出了一系列无可挽回的事。

现在想想也有些可笑,那时候沈清野斩钉截铁地跟他说,他不是同性恋,奚闻的喜欢只会让他觉得恶心,但而今却以职业生涯为赌注在众目睽睽下出柜。究竟是他为了拒绝自己随便找了个理由,还是说这几年有人改变了他?不是因为他是同性而恶心,只是因为他是奚闻而恶心。

夜晚的凉气一点点沁入心肺,奚闻呆立着,眼眶微热,感觉指尖发凉,不住震颤。

“水……”沈清野的喃喃把他从恍惚中震醒。

他转过头,沈清野难受地在沙发上挣动,嘴唇泛白,手抓着领口。

奚闻忙放下外套,倒了杯水,坐到沙发上喂他喝。

把他的头靠在大腿上,杯子递到唇边,沈清野喝得有些急,一杯水喝了一半洒了一半。大部分都洒在了衣服和裤子上。衬衣湿漉漉地黏在身上。

奚闻把水杯放到茶几上,托着他的头,让他在沙发上平躺。

沈清野似乎还不是很舒服,眼睛紧闭,眉头一直紧蹙,他喝醉了倒挺乖,也不发酒疯,也不乱说话,喝醉了就趴着睡,像个小孩子。

奚闻看了会儿,又伸了手描摹眉眼,沈清野的五官深刻明晰,眉骨略高,鼻梁耸直,唇薄而艳,脸廓分明,十分精致漂亮,挑不出一点错。

曾经有导演说喜欢拍他,就是不用挑角度,镜头怎么拍都是美的。只是有时候容易喧宾夺主,别人化妆是锦上添花,他化妆则是为了压一压五官上的锐气,免得锋芒太露。

奚闻瞧着瞧着就瞧愣了,手指顺着鼻梁下滑到唇上,暖而丰润,因沾了水十分湿滑,手感极佳。奚闻一时迷糊,俯下身就吻了过去。

沈清野毫无反抗意识,由得他舌长驱而入,甚至还主动迎合,探起身与他紧凑,口腔灼热滚烫,唇舌交缠。

手下滑到前胸,沈清野一弓身,突然嘴下用力,咬了一下奚闻的舌尖。

奚闻吃痛,血腥味在口腔中溢开来。

他喘息着退开些,定睛看去。

赫然发现沈清野已经睁开眼,暗沉沉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奚闻像被人用枪抵了脊椎骨,一下动弹不得,浑身滚烫的情意都被兜头一盆凉水给浇熄了,那眼神太深太冷,没一点混沌不清的意思。奚闻觉得自己趁人酒醉,霸王硬上弓,实在无耻至极,只受了点撩拨就无法克制,仿佛禽兽一样。他心中无地自容,脸上发臊,下意识从沙发直起了半身。

正想道歉。始料未及,手腕却猛地被抓住。支撑半身的力道一懈,他重重地摔在了沈清野身上。

这下挨得更加紧密,四腿交缠,他牙齿一不小心嗑在沈清野的肩部,肌肉硬得像石头,牙龈都有些疼痛。

下颌被一只手掐住抬起来,奚闻直直对着沈清野的眼睛,瞳孔漆黑幽深,能一直望到最深处。

“你不想做了吗?”话语从喉间滚动出来,好像兽类的低语。

手腕被掐得死紧高举过头顶,奚闻惊摄得毫无反应力。

下一秒口腔就被夺取,吻狂热而炽烈,仿佛在进行一场搏斗。

奚闻眼前昏天暗地,被吻得大脑缺氧,一只手扣住他的腰,世界整个天翻地覆,上下位置被倒转。

他被按压着陷入皮质沙发内,眼睛看到沈清野烧红的眼尾,被汗水沾湿的鬓发黏在冷白的皮肤上,眼睛则深沉如墨,说不出的好看。

吻从唇齿下移到喉颈,像小兽般叼起皮肤。

奚闻腰拱起,衬衣被撩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腹,摩擦过沙发冷硬的皮料。

牛仔裤的拉链被解开,奚闻因为这种刺激而缩起脚趾,嘴唇咬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声音刚出喉却被人用手背堵住。“别出声,会被听到的。”

沈清野从身下探上来,亲了亲他的嘴角,乱发蹭过他的鼻尖。

奚闻震惊地睁大眼睛,他还记得?

奚闻挣扎着半起身,抓住沈清野的胳膊,把他拉住,两人上下相对,呼吸交缠在一起,气氛旖旎暧昧,一触即发。

沈清野对他的停顿很不理解,手下闲闲地,不轻不重。

奚闻嘶了一声,头皮发麻,太阳穴突突直跳。还是挣扎着保持清明,“你刚刚说那话什么意思?”

沈清野半撩眼皮,看了看他,又俯下身咬住他的喉结,声音含混不清,“你想被刘然他们听到吗?这屋子隔音不太好。”

知道这人压根没有清醒,还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停留在哪个时间。

后背徒然冒起一阵阵凉气,奚闻红着眼睛咬牙低吼了声,“沈清野,你个混蛋!”

沈清野动作一顿,脸抬起,从下往上看他,眼微微眯起,瞳孔闪缩一下,像不高兴的大猫,“你骂我?”

奚闻愣怔,突然一痛,他受不了刺激,浑身一抖,眼睛里漫上了水汽,就死命睁着,生怕眨一眨,那些不争气的水分就会掉下来。

微微咬着唇吸着鼻子,奚闻脸皮嫩泪腺**,特别容易脸红,心情激动一点则容易哭。

沈清野就这么盯着他瞧了半天,然后下压,用舌尖点了点奚闻眼角的一点小痣,他特别喜欢亲吻这个地方,奚闻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每次碰这里时,他都显得特别温柔。

现在也不例外,吻隔着眼皮亲到了眼睛,奚闻闭着眼,眼珠不安地转了转,沈清野手里的动作柔和了起来。

两人慢慢贴在一起厮磨,然后嘴唇蹭到了他的耳廓,沈清野叹了口气,嗓音低沉,如同大提琴的音色,“你去哪里了?”说得太缱绻,好像情人的私语。

你对他越狠,奚闻就越犟,一下子软下来了,他又像被抽了筋似地没了支撑。

他红着眼睛,一眼窝没用的马尿就稀里哗啦流下来,糊了满脸,身子弓着,簌簌发抖,红通通的,像煮熟的虾米。

他贴着沈清野,双手搂上他的脖子,声音还有些委屈,“沈,沈老师。”他把头埋进沈清野的颈项间,“我好想你啊,你不要怪我了。”

沈清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静地搂着他。

等奚闻哭够了,抽噎着再抬起头时,发现沈清野已经睡着了。

这次眉宇间紧皱的沟壑被抚平了,安睡得像个少年。

月光透过白纱帘洒下来,落了一层清辉在地上。

奚闻恍惚得想起最近一次看到的沈清野的颁奖礼,他站在台上,高订西装剪裁得体,眉眼间青涩的少年气已经消失了,这几年他五官长开不少,虽然仍然精致漂亮,却莫名带了股沉郁的气质,站在台上时,笑意未达眼底,只觉苍凉。

和他的名字很像。迢递路回清野。又清又冷的。

奚闻心脏猛地像被小猫抓了一下,难受起来。

他从沈清野怀里钻出来,去浴室清洗了一下身体。

冰冷的水流击打在滚烫的皮肤上,浇熄了热度。

他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脖子肩胛胸腹都有不少吻痕,手腕被掐出的印子有点红肿,胸上还留有牙印,是小狼崽子咬的。

奚闻碰了碰,嘶了一声,都渗血了。

他压了压眼,却极轻地笑了下。

他打湿了条长毛巾,去收拾沙发上的一场乱局。

男人果然是欲望作祟,发泄完了就没事了。

他抹了把鼻血,把脏兮兮的衣服扔了,给他换了身新的。

奚闻的衣服沈清野穿上有点小,但勉勉强强能遮体。

这么折腾了一波,沈清野还是睡得死沉死沉的,没有一点要清醒的架势。

奚闻突然有些担心沈清野是不是不仅是喝醉那么简单,不知道莫名其妙被人灌了什么东西下去,又去摸了摸他额头,还好体温什么都还正常。

好不容易整理好了,给沈清野披了条毯子,垫了个枕头进去,让他睡得舒舒服服的。然后躲到卧室里,给杜夏打电话。

目前时间凌晨三点多,这通电话打得奚闻十分良心不安。

铃声只响了一下杜夏就接了,声音听上去十分浑厚有力,不像是刚被吵醒。

奚闻惊讶,“夏叔,你还没睡啊?”

“没有,刚醒。怎么了?”

……果然工作狂都不用睡觉。

奚闻小心翼翼说,“我想问一下,你这套房子是不是你们公司艺人的福利房?”

电话那边停顿了下,“这楼是公司的,的确有几个艺人住在这,但不多。”

“沈清野是不是也住这?”

“你等一下。”电话那边传来了点响动,好像是有人下床,然后传来一句含混的男声,刚出个头就被捂住了。

奚闻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那边是什么情况,他促狭笑了笑,“叔,我是不是耽误你什么好事了?”

“别瞎想。”那边又传来了鼠标点击声,杜夏说,“我一下忘了。你是不是碰到他了?要是觉得有芥蒂我就给你换一套。”

果然如此。这就可以解释了,怪不得沈清野会醉倒在他家门口,谁让奚闻搬到了他们单位宿舍呢?这事得怪奚闻自己,可太巧合了。

奚闻叹了口气,“那倒不用,你帮我看看他住几零几吧。”

“10幢1603。”杜夏回答。

奚闻在15楼,就在楼下,所以沈清野肯定是喝醉以后按错了楼层。奚闻想到沈清野兜里的钥匙,钥匙估计没坏,只是开的门错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杜夏又说。

奚闻含混,“没什么,就留意一下,避免撞上。”

“我帮你换套房子,或者你自己看看想住哪。”

“不用了,真的,搬来搬去太麻烦了,我懒得挪地方。”奚闻笑笑,“好啦,叔,你忙你的吧,我不打扰你了。”

“等一下。”奚闻刚想挂电话,杜夏突然叫住他。

“啊?”

“白小乙把你的想法跟我说了,我手上有个剧,制作班底演员阵容都不错,你可以挑挑。”

奚闻有些犹豫,“我都没什么经验,哪轮的上我挑剧本呀,他们能看上我就不错了。”

“压力不用太大,努力试试就行。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天我安排你跟制片人碰一面。”

奚闻的确心动。一方面他想告诉那些等待他的粉丝,他回来了。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沈清野所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到底有怎样的魅力。

他抓着手机,好半天才郑重其事地对杜夏说了声,谢谢。

他真的太好运了,身边都是贵人,机会从不用他争,就给他送上门。从前得来的太轻易,从没认真想过,现在重新审视,才发现这些东西是多少人削尖脑袋,拼尽一生都得不到的。沈清野说得没错,他就是活得太顺当了。

杜夏轻笑,“这个时点你怎么还醒着?做噩梦了?”

奚闻咬着唇摇摇头,又突然想起对方看不到,才开口说,“没有,就是没睡着。”

那边声音轻柔了点,“我有一个熟识的精神科方面的医生,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去找他。”

奚闻没再拒绝,说道好。

然后就各自挂了电话。

那之后,奚闻开始收拾客厅里的大麻烦。

结果凌晨的时点,他小心翼翼背着沈大影帝坐电梯上了楼,用钥匙打开门,给他放在卧室**,还帮他脱了鞋,躺得舒舒服服的,盖好被子。

这么一长串事情做完,把他累得出了一身汗。还得像做贼似地蹑手蹑脚出了卧室门,给他把门关上,才长舒了口气。

他有些渴,自来熟地到厨房找水喝,结果热水壶里是空的,打开冰箱看看也是空的。他看了看房中布置,居然和楼下他自己家一模一样,就是原来的精装,没有一点住了个活人的样子。

太冷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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