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围捕

第5章 酒醉的小狗

第二天,他溜达下去想要购置一些生活用品。

太久没回来不认识路,走错条街才找到家便利店,进去买了点关东煮和面包。

便利店楼上就是办公楼,他坐在小高凳上啃面包,眯着眼睛晒太阳,天空一片蔚蓝,秋高气爽,空气特别清新。

正赶上写字楼上班时间,玻璃窗外头穿着职业装的人边啃着早餐边急匆匆赶路,偶尔和他的视线对上,瞧着他懒散的样子,眼神就流露出几分艳羡嫉妒。

奚闻就顶着无数灼辣的视线享用早餐,丝毫不在意,慢悠悠叼着吸管喝了口豆浆,将干巴巴的肉松面包咽下去。

他自小受人瞩目惯了,对身边关注的视线一向能视而不见,也懒得分辨里头是嫉妒是讨好还是喜爱。因为不在乎,所以说话做事常常过分直接,就有些伤人,别人骂他说他目中无人,张扬跋扈,恃才傲物,都没说错,只是小少爷打小就这样,做的很多事并不是有心的。

便利店旁边就是一家新装修好的城市超市,他还没想好要在这里待多久,推着购物车进去挑着一周的分量进行采购。超市里有牛奶在做新品推广促销,销售的小姑娘嘴特别甜,也特别缠人,给他递小杯子试饮,一定要尝尝,迫于无奈喝了更不好意思,奚闻被她闹得招架不住,买了好几瓶,拎着特别重。

每次这种公共场合,和人一对一碰上,他才能发现自己脸皮特薄,也不太会说话,别人热络地跟他一招呼,他就没招投降了。

从前他也没怎么来过超市,第一次来超市都是跟沈清野一块儿来的。

他那时候在追他,沈清野去哪他跟到哪,像个小跟屁虫。沈清野买东西快准狠,挑的是经济实惠,打折促销装分量都大。而他这种大少爷肩不扛手不能提,还想表现一下自己,提着两大袋东西还没走到地铁口就吃不消了,一想到还要坐地铁回去,脸色更不好看了。

沈清野双手插着兜从后面跟上来停下脚步看着他逞强。

小少爷累得要命,把东西放地上,一只手扇风,一只手插着腰说,“我们打车吧。”

沈清野从他身边把东西拎起来,“里头有鸡蛋不能放地上。”然后挺起身,“让你别跟着来,你来做什么?”

奚小少爷嬉皮笑脸,“陪你啊。”

沈清野垂下眼,“我不用你陪。”顿了顿又说,“累了就自己叫车回去,我坐地铁。”说完拎着东西接着往前走。

奚闻怎么可能放弃?立刻屁颠颠跟到后头,“那我陪你坐地铁。”

沈清野停下来,“你不是走不动了吗?”

“我哪有这么弱?”奚闻强打精神,无视头顶炎炎烈日。

他们又走了会儿,奚闻往前看了看,感觉地铁口远在千里之外,他本质就是个文人,搞笔杆子的,体力一向不好,更不喜欢一身汗渍渍的,要不是为了沈清野,他早打电话叫司机来接了。不对,如果没有沈清野,这天气他压根就不可能出来,没人能在烈日底下把他从空调房里叫出来。

他随便找了个话头,分散精神,假装一点都不累,“沈老师,等会你想吃什么啊?”

沈清野低头走路,“在家里吃。”

“可下午你还要跟我去工作室练歌啊,说好了两点开始。”

沈清野看了看时间,现在十二点出头一些。“你先去工作室,我回家把东西放好就过来找你。”

“干嘛这么麻烦,我陪你回去,然后我们一起吃个午饭,再回工作室。否则来来去去的,没人看着,你说不定又忘了吃。”

沈清野听他这样说,一下停了脚步。

奚闻原本为了躲太阳,一直低头跟在他后边,踩着他影子絮絮叨叨,没料到他猝不及防刹车,就在要一头撞上他后背的时候,沈清野却转过来,结果撞到后背变成了扑到他怀里。

好像两个人在拥抱一样,少年身上被太阳晒得热烘烘的,皮肤都是热气。

沈清野也没料到怀里突然会多了个人,两只手拿满了东西,被撞的往后退了一步,还好立住了。

奚闻下意识拉着沈清野的衣角站稳,抬起头时,嘴唇又恰好擦过一点侧脸,抬眼过去,正与沈清野四目相对,眼神愕然,仿佛呆住了。

奚闻收回手,往后退一步,本想说对不起,结果却看到沈清野低下头,一张脸一点点变红,像要滴血一样,白皙的颈项间都是红的。连本来转过来要说什么都忘了,又转回去,朝前走。

奚闻哪见过他这样,觉得有意思极了,还追上去不依不饶,“沈老师,真不好意思啊,刚刚一下子没刹住车。”

“没事。”沈清野低声说。

“你脸好红啊,怎么了,是不是天太热了?”

“……不是。”

“真的好红,你看,耳朵尖都红了,是不是中暑了啊?这可大可小,我给你买瓶水吧。”

“……不用。”

就算再傻也能听出来其中的揶揄色彩了。

“沈老师刚刚你想跟我说什么啊?”奚闻逗了许久才罢手,走在一旁散漫地问。

沈清野又慢慢停下了,只是没转过来,低着头侧了点脸对他说,“我爸出去了,家里没什么东西,等会如果你在我家吃的话,我煮点面给你,可能比较简单,行吗?”

奚闻没想到这,他原来是想点外卖的,“你还会下厨啊?”

“做得不多,会一点。”

“好啊好啊,做什么都成。”奚闻一下子兴奋起来,就忘了之前的事。

除去那次跟沈清野去超市,奚闻就没再去过了。导致这次一个人来,兜来转去,一点点东西,却足足花了快一个多小时,才完成采购。

回来的路上,路过小区的花坛,听到喵呜喵呜的声音,他迟疑了一下,费劲地拎着东西蹲下身往花坛里看,只看到一双黑亮亮的眼珠,在一丛丛枝条间向外张望,瞳孔大得出奇。

奚闻和它对着看了会儿。

然后,一根剥好的火腿肠就伸了进去。

小猫怕生人,可又饿了很久,被肉香勾引着,内心交战许久,还是没忍住,怯生生地钻出来一点,叼了进去放在地上吃。小脑袋一下下耸动着,看着人心都要化了。

猫是一只小三花,只有两个成年人的手掌那么大,估计才养出来一两个月。不知流浪了多久,身上不是很脏,只是浑身湿漉漉的,好像被水泼过,看着可怜兮兮。

奚闻有些心疼,又去便利店给它买了猫条放在花坛上。小猫的饭量小,只要不被抢,这些估计能撑好几天了。

他提着东西用肩膀顶开大厅的门。

倏忽间,有一个小东西从他脚下窜了进去。

他定睛一看,是刚刚的小猫,扭着身子摇着尾巴,对他喵呜喵呜地叫,似乎在催促他快一点。

奚闻愣了一下。

他进了电梯,那猫也跟他进电梯。

进电梯后,迟迟没有按钮。

奚闻低下头,和猫大眼对小眼看了半天,猫咪上眼睑好像有点伤,眼皮往下耷拉着,嘴巴和鼻子都粉粉的,看着特别凄苦。奚闻心里一动,又跟它确认了一遍,“你可想好了哦?”

小猫喵呜喵呜地叫着,估计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奚闻认命地蹲下来抱起猫,点了点猫咪的小下巴,“你怎么那么喜欢我呀?你要是喜欢我,那我就带你回家了。”

猫咪软绵绵地垂下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

这就算盖章确认了。

把猫带回家,奚闻检查了下,发现猫咪的后腿有血迹受了伤,走路时一瘸一拐,很不自然。那么短的四条腿,不知道刚刚是怎么跑得那么快的。等一进了屋子,它就窝在沙发上,很会给自己挑好地方,不管奚闻怎么说,它都不肯再挪一下位置。受伤的后肢僵直着翘起来,更可怜了。

奚闻查了一下最近的宠物店,又在网上查了查养猫的各种注意事项,流浪猫都有寄生虫还还可能患了各种病,得先带去检查一下,然后接种疫苗,等过了观察期才能正式接回来。

奚闻抱着猫打车去了宠物店,各种检查治疗耗了一整个下午。

医生说这只猫太瘦小,身体条件差,得打几天吊瓶养养,腿拍片看出来是骨折了,可以先寄养在他们这儿做治疗。奚闻点点头答应。

医生又问这只猫叫什么名字呀,奚闻瞧着乖巧地躺在观察台上的小三花,**着白乎乎的肚皮,四只小爪子支棱着,护士小姐姐用试管装着羊奶喂它喝,小奶猫抱着奶瓶子不撒手,眼神看起来傻乎乎的,又想到它自来熟跟着自己跑回家的样子,奚闻抿唇一笑,大手一挥,就叫没心眼吧。

医生干笑了笑,决定在医院里就直接叫这猫小三花。

奚闻陪着猫拍完片做完检查买完猫粮交完费用,再把猫留在宠物医院,老老实实听了一堆猫咪情况,终于得已脱身。

临走的时候,小猫咪趴在玻璃上,目送新主人离开,喵呜喵呜叫着,眼神十分哀怨,又让奚闻的心脏狠狠抽了一把,他最受不了这种。

打了车回到楼下,天已经黑了,白小乙的电话又来了,特兴奋地说,“哥我回来了,你在哪啊,我来接你?”

奚闻报了个地址,说在小区楼下等他。白小乙不一会儿就开着车来了,二人去了酒吧坐坐。

白小乙一说起奚闻走后,他辗转带了几个艺人的艰辛倒霉史就刹不住车。也不知是不是犯了太岁,各种奇奇怪怪的遭遇都碰上了,在他手下的艺人不是拍戏出事故就是酒驾被抓、家暴出轨被爆,无一例外接手三个月内必有黑料或者大事发生。搞得圈内人都说他被下了降头,沾了就倒霉,避他如蛇蝎,无人敢接。好不容易被吴琼收了,影视剧大姐大,却没想到是个心理变态,把身边的人不当人用,24小时待命也就算了,但动则打骂,毫无尊严,生气时家里入土为安的人都要带出来鞭笞。

白小乙一把鼻涕一把泪,气得直哆嗦,不住说,“太黑了,最可恨我命没硬到能克住她,不然让她尝尝苦头也好。”

奚闻安慰了两句,但他不擅长这种,说多错多,索性就给他点酒。

又说起今后的打算。白小乙说杜总的公司今年投了好几部大成本电影,自己最近接的几个艺人都是拍戏的,对这套路他都摸透了,如果奚闻不想搞音乐了,可以换条路走走,尝尝新鲜事儿,说不定就感兴趣了呢?

奚闻还没决定,问他都是些什么本子。

白小乙摇摇头,这就要问杜总了,我哪能知道啊。

聊到这儿就是死路了,不过总算是从一片混沌中摸出了点方向。

他们又聊了聊故人的现状,比如匡尧在奚闻走后也退了圈,背起行李就说要环球旅行,经常下落不明,姜信文乐队解散后,出了几首传唱度极高的歌,拿了好几个音乐奖,是他们中混的最好……

往事一聊,不免唏嘘,不知不觉到了后半夜,白小乙喝得差不多了,奚闻给白小乙叫了代驾,自己仍是打车回去。

他坐电梯上楼,楼道声控灯跳了几下没有立刻亮起来。

他一边摸钥匙一边跨出电梯门,灯光则在此时突然大亮,十分刺眼。

奚闻被刺得闭了眼睛,用手遮着到门口,可模模糊糊似乎感觉哪里不对。再睁眼定睛去看,反应了会儿才意识到门口坐着个人。

那人背靠着墙,白衬衣领口的几个扣都解开了,上头溅了点深色的酒渍,外套被扔在地上,黑色西装裤包裹的大长腿平放拦在门前,腿长得过于放肆,几乎占了整个门厅,另一条腿曲起,胳膊就弯折起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手指自然地下垂,额头枕在胳膊上,整张脸都埋进黑暗里。听到电梯的动静,脸往那边侧了侧,又因为暴涨的光线而不适应地缩了回去。

然后抬起一只手向奚闻这边伸过来,声音嘶哑满是酒气,“怎么那么慢?把备用钥匙给我一下,这门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开不进。”

奚闻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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