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死后小太子疯了

第57章

正厅里, 陆子溶坐在主座上。两名堂众从秀云阁回来,他们这些天和自家堂主聊了不少,没了从前的畏惧, 站着行个礼, 便上前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案上。

他们讲了秀云阁外的运货车,讲了它与禁卫军的关联, 讲了里头那两箱不知是什么的臭东西。

陆子溶曾游历山川, 博通物理,一见案上的颗粒、闻到它的味道,便沉声道:“这是硫磺。”

“硫磺?那不是用来防虫的么?禁卫军要来做什么?”

“也不一定啊。当年咱们在宁州剿灭天火门的时候, 他们的火药不就是用硫磺做的?”

“可天火门已经灭亡, 配制火药的方子也失传了,只有硫磺有什么用?”

天火门当初做得出那样多的火药,即便门派灭亡,药方可能仍存于世。除了硫磺之外, 火药的其它原料不难找到。谁若造得出火药, 京城的局势便尽在掌握。

禁卫军现由济王傅阶掌管,他在朝中关系复杂, 陆子溶不放心将此事交给任何人。傅陵倒是不可能与傅阶为伍, 但陆子溶更不想见傅陵。

“明日, 你们随我一同去一趟禁卫军。”

……

那一夜,傅陵就睡在乾元宫偏殿。半夜朦胧醒来时, 他被房里的黑影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竟是傅治, 神色复杂地坐着。

他没出声, 很快睡去, 次日醒来时, 屋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回到东宫,正要如常处理事务,却被吴钩叫住。吴钩悄声道:“殿下,咱们派去禁卫军的眼线回来说,那边在大量运送一种发臭的东西。他拿了些回来,属下让大夫看过了,说是硫磺。”

他用纸捧着硫磺颗粒,傅陵夺过那东西,紧紧攥了。

在边境时,他曾读过一些杂书,听说那里有个已经灭亡的帮派通晓火药的制法,其中主料就是硫磺。

再详细的便没有了,可若真有这么个方子,傅阶人脉广布,兴许拿得到……

若禁卫军真的造出火药,别说是京城,就是举国兵力加在一块,也无法阻止傅阶的野心。

——这件事他不得不管。

当天下午,他便乘车前往禁卫军。营地在京城的一角,一路上他掀帘向外望,竟发现几个身着致尧堂衣裳的人骑在马上。

起初以为只是恰好碰到,可看着看着发现对方竟和自己一个方向,最后在接近禁卫军的拐角处,几人聚在一起停下。傅陵这才看清,为首的竟是陆子溶。

见几人翻身下马,傅陵便也下了车,三两步过去招手道:“陆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陆子溶动作一顿,随后淡淡瞥他一眼,“你又为何在此?”

他并不打算和傅陵多说。致尧堂要去禁卫军探查,自然没有正道可走,一会儿还要找些翻墙爬树的法子。

未料傅陵粲然一笑,“我要去禁卫军营地转一转。”

陆子溶盯了他片刻,将他面上尚未褪去的巴掌印和伤疤打量个够,最后道:“带上我们。”

若能从正门走进去,自然方便得多。

“带上陆先生好说,就称你是东宫的客卿。可是他们……”傅陵为难地看了看几名致尧堂堂众,“都带上惹人生疑。我本就有侍卫,陆先生不放心,派两个人跟来就是了。”

陆子溶干脆道:“你派两个侍卫,余下都带我的。这里没谁敢杀你,但有人敢杀我。”

傅陵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只得这么应了。

二人路上交谈,才知道是为了同样的目的,一路谈论着硫磺和火药,去往禁卫军营地。

而傅陵心中却在想,既然陆先生也要查硫磺,那倘若自己帮了大忙,岂不是能博得好感?

毕竟,从小陆先生就希望他做有用的人。

太子代理国政,除了被皇帝划给丞相的户部之外,舜朝所有的衙门都在他治下,他来巡视并无不妥。但他平日里极少进入禁卫军营地这济王的地盘,此番前来便随口诌了个「有人举报克扣粮饷」的借口。

陆子溶并未扮作客卿,毕竟这里定然有人认得他,他索性自称东宫奴仆,这本来也是舜朝给他的身份。

傅陵通报了来意,守门的令官命传令兵去请禁卫军统领白忠,那传令兵却犹犹豫豫:“方才见着白统领,他正在……在忙……”

令官道:“太子殿下驾临,还有比这更大的事?还不快去,你想让白统领背上不敬的罪名么?”

傅陵笑着摆摆手,“白统领在忙什么?若是走不开,孤去见他就是了,不妨事。”

他的反应让二人感激不已,连忙带路,将他们带到禁卫军议事的大堂。屋里除了白忠,还有一名文职军士。傅陵没有立即进入,而是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他们的对话。

那名军士姓吕,在禁卫军中掌管军备,因为一些账目出入,在向白忠讨要解释。而白忠不清楚细节,只管告诉他无关紧要,那吕军士却死抓着不放,颇有点故意为难的意思。

奇怪的是,白忠身为统领,面对下属的质询只会一遍遍解释,毫无威权可言。

最后傅陵失去了耐心,大步进屋,冲那姓吕的道:“上司已有吩咐,让你细微之处不要管它,你一味追问,这分明就是抗命不从!”

他望向白忠,“白统领,依照军令,抗命不从该罚什么?”

“这、这……”白忠生得五大三粗,说话却支支吾吾,半晌没个囫囵句子。

“抗上司命,杖二十。”

开口的是陆子溶。他自幼从军,到舜朝为官后在营里待过一阵,时间不长,却把种种法令记得清清楚楚。

傅陵对白忠道:“听见了?”

白忠如蒙大赦,清了清嗓子道:“吕不为抗命不从,依军法,杖二十!”

那军士被拖了下去。而傅陵和陆子溶皆是一愣。

吕不为?傅阶派去凉州的人?现在在禁卫军任职?

白忠对着他们千恩万谢。傅陵问:“你一个禁卫军统领,怎的连属下也管不得?”

白忠苦着脸道:“殿下有所不知,此人是济王府送来的,时不时来这闹一场,怎么敢管……不是没管过,可后来……多谢殿下,方才若非您给了许可,臣若真的罚了他,那可就……”

这些话断断续续,但傅陵都听明白了。他和这个白忠并不相熟,对方竟和他说这么多,可见苦此久矣。

但他不好直接插手禁卫军的事,毕竟与傅阶为敌的时机尚未到来。

白忠听说他们是为粮饷之事来的,就拿来账册给他们看,又带他们去粮仓检视。一路上,陆子溶向他问了不少吕不为的事,才知道这人是济王府的幕僚,被傅阶硬塞进了禁卫军。

谈得太过投入,白忠不慎让台阶绊了一下,身上挂的腰牌缠住栏杆,被拽下来抛在傅陵脚边。傅陵弯腰拾起,顺便看了一眼,见腰牌背面还刻着几个字。

“禁卫军的腰牌,何时还刻字了?”傅陵还回去,轻快道。

白忠赧然道:“是臣自己刻上去的,家训。”

“听从军令,效忠主上。”陆子溶念了遍腰牌上的字,沉声问:“白统领,你家是做什么的?”

“世代都在禁卫军。都是粗人,没什么文采,只好选了朴实易懂的几个字。”

后头的心思陆子溶没有说出口,听从军令好说,可他真的知道自己的主上是谁么?

一行人真的去了粮仓,傅陵像模像样地视察一番。只是此地沙尘飞扬,陆子溶有些受不住,止不住地咳。

傅陵对此着急又无措,拿了帕子给他做面巾,再打水给他喝。可陆子溶不领他的情,将帕子和杯子搁在一旁,独自出了粮仓。

把傅陵留在这周旋就够了,他是来找硫磺的。

他独自去了军营中的仓库,没有傅陵带着,只能偷偷进入。他的确在仓库里发现不少送货的车辆,甚至还在其中几辆里闻到硫磺的臭味,但当他要进入储物的仓库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什么人?!”

此番探索便只能到此为止。陆子溶佯装迷糊,朝来人一礼道:“在下是东宫的人,没跟上太子殿下的队伍,请问粮仓怎么去?”

“哦——原来是东宫的人。粮仓就在那边,快去吧,别乱跑。”对方指了个方向。

陆子溶正要离去,却不经意与此人对视,觉得这个年迈的瘦高将士有些眼熟,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于是他道:“将军是把守仓库的吗?敢问将军贵姓?”

“我姓龚。问这干什么?”

“龚猛将军?”

“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和东宫的人也没来往的。你叫什么?”

陆子溶没再说话,迅速离开了仓库。

龚猛,是二十多年前带兵进犯田州,毁掉陆子溶家乡的人。

当时的小陆子溶很少亲自上战场,只见过他一两面,但仇人的面容却深深刻在他脑海。没想到辗转多年,他竟到了禁卫军。

那边傅陵已从粮仓出来,见陆子溶面色有变,担忧地唤了声:“陆先生……”

陆子溶趁白忠没过来,悄声道:“仓库那边的车上有硫磺味道,仓库里尚未进去。”

傅陵并未问那些,只是抓住他一只手,“你遇到什么人了?”

“一个看守。那边有人盯着,我不便独自前往。”

这明显是不想多说。见白忠往这边来,傅陵只得闭了嘴。

白忠道:“天色已晚,殿下可要在禁卫军用了晚饭再回去?”

傅陵好不容易见陆子溶一面,舍不得放他走,便状似随意道:“听闻禁卫军伙房做汤羹是一绝,陆先生可要一起尝尝?”

陆子溶自然看得出他的心思,“不必了,有人在等我回去。”

他转身离去,一只手背在身后,比了三根手指。

傅陵痴痴望着那高挑疏朗的背影,眼眶渐渐红了。

他的陆先生,这么急着回去,是为了见谁……

是那些,曾经替他解毒的人吗?

作者有话说:

下午4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