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忆之宫门赋

第一百一十九回

霁湘看着一语不发的尺素便悄声跟着她,不料尺素突然停了下来:“霁湘,你看,天空又暗了下来,看样子,又要落雪了!”霁湘朝着天空望了望:“是,今年还没落雪呢!”

此时,正殿里的念归难免有些心情低落,她依然看着脚下,仿若陷入了无尽的沉思,甚至没有觉察到延儿已站在她面前。延儿看着面纱之上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染上的雾气伸出手将念归拉了起来。念归吓了一跳,她回过神望着将自己拉起来的太子。延儿没见过她这样慌乱的样子,难免有了笑意:“想不到,倾蓝郡主也有这样仓皇的时候!”

念归听得出延儿的嘲弄意味,她“哼”了一声别过头。延儿望着她眨巴的双眼和面纱下隐约可见的嘟起的嘴巴不由分说拉起她朝外走去。好在,念归没有像其他女子一般大呼小叫地问他要去哪里,她只是一路小跑跟着他丝毫没有减缓的脚步,直到他停下脚步放开她的手臂。

念归望着眼前的殿阁,阴翳的天空下这宫殿显得多么寂寥,虽然打扫得很干净,却失了人情味儿。

念归沿着台阶走上去,她看到了匾额上的字,这个地方叫“朝凤殿”。她摸了摸殿外的朱红色柱子,也望了望院中已经没了游鱼的池水。延儿一直跟在她身后,直到她回身正色问他:“这里是我母后住过的地方,对吗?”

延儿望着已经开始落下的.雪片点头:“你也看到了,母后不愿提及。这些都是我让小安子打听到的。这里原来住的是长公主和信弦公主,长公主是我父皇的姑母,也是你母后的娘亲!”念归的眼神有些复杂,她等待着延儿继续说下去。“据说,信弦公主从小和父皇一处长大,爱热闹并且心直口快,只是有些刁蛮,在宫里树敌不少,这其中也有我的母后。如今健在的昔日朝凤殿管事黄公公说,当年信弦公主看上了我母后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娘舅。她在娘舅的喜堂上带走了舅母,并让舅母惨死宫中,娘舅次日便随舅母去了,我的外公,也就是赫赫有名的年鸿年大将军一病不起,不久也随他们去了。我母后封了将军府,再也没有回去过。”

念归不可置信地看着延儿:“不可.能!”延儿正色望着念归:“怎么不可能?你在怀疑我这个太子的能力?难不成我连这点讯息都弄不到么?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我说的这些,我只是在提醒你,不要再问母后这些事情了,这样对你对她都好!“

念归倚着廊柱轻叹,她用夷语.呢喃了一句,声音虽小,延儿还是听见了。念归说的是:“你如何能接受这个事实?”延儿疑惑地看着念归,念归抬眼望着他:“太子说的对,既是前事,又如何在你我掌控之中。念归记下了,往后不会再提便是!”延儿会心一笑,这个洒拖倔强的女子总是这样深明大义,让人好不钦佩!

念归继续朝着后殿走,延儿就这样跟着她。看了许.久,直到雪花越来越密集,延儿见念归的肩头和发丝之上都被融雪濡湿,便对她道:“回去吧!父皇想必已经去了凤仪殿!”正说着,不远处跑来了一个小太监,他脚下的落雪发出的声响很是局促。念归没看清楚是谁便闻延儿叫着“小安子”,那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停在二人面前,果然是小安子。

延儿拍了拍小安子头上的雪花,小安子笑嘻嘻地.说:“主子,皇后娘娘让奴才去涵悠宫请太子妃,奴才四处找您,可巧竟绣坊的小杜子瞧见您和郡主来这儿了,便告诉了奴才。赶紧回去吧,皇上已经到了。”

三个人朝着凤仪殿去了,一路上都是小安子逗.乐子的笑声。延儿偶尔应声,念归却一语不发。延儿只道念归还沉浸在方才的悲恍中,便没和她说话。

念归看着脚下.被人踩踏得有些难看的落雪,心里想着什么却没人能猜到。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暗自问着:“姐姐,我该如何是好!”

那日的晚膳尺素有些不满意,不是王姨的厨艺出了问题,而是三个晚辈太过沉默。煊炽为了政事有些疲累,话没有平日里多,三个晚辈原是该多说说话逗他开心的,谁曾想他们却只顾埋头吃着碗里的吃食一言不发。用完了膳煊炽又回正和殿去了,念归和冰珏也先行告退,延儿原也打算告退的却被尺素留下了。

没了外人,尺素便开门见山地问延儿:“今儿是怎么了?平日里你和冰珏不是很会逗皇上开心么?”延儿倚窗立着,窗外的雪片渐少了,所幸天气不似前几日干冷。他听着尺素的询问竟不似平日里恭敬地回身答话,而是继续立着。尺素看着延儿挺拔的背影有些恼怒,她也没再说话,只是瞪着延儿。

“母后难道就没有累的时候么?累到那些原该有的样子都做不来!”延儿的声音有些低沉,甚至有些感伤,听在尺素耳中却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做样子?”延儿望了母亲良久,拱手说了句“儿臣告退”便转身出了正殿。“做样子?”尺素一遍遍重复着….

那一日过后,念归除了每日来凤仪殿请安便很少踏出净烟阁,一心跟着师傅学琴艺。延儿去御书房的时日也多了起来,倒是冰珏闲来无事总会来凤仪殿坐坐,和尺素下棋赋诗,倒也落得清净。

尺素听着冰珏总是将“太子如何如何”挂在嘴边,便打趣道:“冰珏真像是一个新婚燕尔的小媳妇儿!”她看着冰珏害羞的模样才觉得安心,毕竟冰珏是她千挑万选的准太子妃,将后宫这尔虞我诈的是非之地交给冰珏这样才貌双全、出身大家的女子才能让延儿坐好这江山!

灾难总是在人们掉以轻心的时候降临,这是又一年的阳春三月给予尺素的馈赠。这灾难,无论是于国还是于她,都是那么彻底。

这日天刚亮的时候,德公公又在殿外催促着煊炽去上朝,煊炽望了望身边熟睡的尺素便悄声下床,他像往常一样倒了杯水,可惜水还没有送到嘴边便将杯子摔在了地上。“咔嚓”的声响惊醒了尺素,她慌忙坐起身来,看到煊炽用桌子支撑着双臂,好像有些站不稳。她急忙下床扶着煊炽:“皇上,这是怎么了?”

煊炽转过头来,脸色有些难看,他听着尺素焦急的询问声便宽慰道:“不碍事!”才说完便没了知觉。尺素感觉到煊炽的重量朝自己压下来,忙吃力地扶着他对外面的德公公喊:“德公公,快宣御医!”

御医赶来的时候,原本要去御书房的延儿和靳睿也来了。他们看着御医给煊炽诊脉,便安静地站在尺素身后等待结果。御医号了脉便起身对尺素行礼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尺素正色道:“太医,直说便是了!”太医闻言慌忙跪下身:“恕臣直言!皇上积劳成疾,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病已属不易。”延儿打断了王太医:“父皇今日患的是什么病症?”

王太医恭敬地回道:“回太子殿下,万岁爷是血脉不畅而导致的血液回流,血液在大脑中淤积,所以今日才会出现昏迷。太子殿下,娘娘,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万岁爷很有可能醒不过来,如若醒过来怕是也不能再日理万机治理朝政,好生静养应该还能支撑一段时日!”

太医低沉的语调让尺素有了久违的恐慌,她仿佛又听到了迟暮的钟声在渺远的地方敲响,那奈何桥上阴湿的恐慌不知道重演了多少次,带走了多少她对尘世的牵挂。尺素跌坐在床沿,她紧紧握住煊炽有些冰凉的手:“太医,本宫要皇上醒过来!”

太医躬身说道:“娘娘,臣定当尽全力。只是,娘娘,老臣说句不该说的话,您和太子殿下还是做好万全的准备吧!”延儿愤怒地将太医从地上拉了起来:“太医院养着你们这些饭桶有何用处!父皇要是醒不过来,我让你求生不能!”

“延儿!”尺素厉声呵斥着延儿:“王太医也是一片好意,不要无礼!”延儿怒视着王太医,身后的靳睿拉了拉他:“皇兄,切莫冲动!听母后的安排!”延儿“哼”了一声放开了王太医。

“王太医,你若是医好了皇上,你要什么,本宫都给你!”尺素依然守着煊炽,她摸着煊炽的脸颊对王太医如是说。王太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娘娘,臣医术不精,自知无法让皇上痊愈,不过臣知道一个异士,他定然能让皇上醒过来!”

尺素闻言忙站了起来:“太医说的是何许人?”王太医叹息一声道:“说来惭愧,此人姓田名钟癸,乃臣的授艺恩师,可惜臣天资愚钝,只学了个万一。臣知晓皇上的病拖不得,臣若是耽搁了,失了愚臣的脑袋是小,让万民失了英主是大!”尺素感激地看着王太医:“太医,本宫知道你已尽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