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忆之宫门赋

第九十四回

阿琴娜笑了笑:“刚走,都俊统领来催,说是各部统领们都在前殿候着呢,大王这才走了。临走….”玛鲁不待阿琴娜说完便忙着接了话茬儿:“临走啊,还嘱咐了好些,让咱们督促着王妃进药,这几日不要饮奶子酒,沐浴的水烫一些才对,燕窝粥要多熬一会儿才是,还要加些茵陈进去…”掰着指头数,还是有些忘了,玛鲁挠挠头,阿琴娜继续道:“大王还说过会儿会让人送些补药过来,屋子也要再烧得暖些才行…”

赞元张了张嘴,一时无语。阿琴娜回身帮水昕又换了帕子,回过头时叹了口气:“明明挂念着,还铁了脸说是因着王妃有个三长两短不好给大煊皇帝交代所以才上心。”赞元和玛鲁倒是同时叹起气来,一时都不再说话。

“大王说,王妃若是醒了,不要告诉她大王来过。”玛鲁支着头犯难:“这一回,倒是该不该听大王的?”

阿琴娜看了看玛鲁,又看了看赞元,像是在和赞元无声地商议。赞元轻叹:“主子们的事儿,岂是咱们这些人可以cha手的。王妃若是有那福气,定然有上苍庇护着。”玛鲁听得糊涂,阿琴娜却是明白,虽没再答话,心下却是认同的。各人的命,皆有定数。很多事,是要看造化的。

朝凤殿的九曲游廊,在连绵的小雨里和满眼的朱红、琉璃交相辉映,水昕欢快地向前跑着,游廊的尽头是她的寝殿,炽哥哥说江南新进贡的伊兰已经送到她殿里去了,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咯咯”地笑着,身后跟着母亲和炽哥哥,她冲着她们催促:“母亲,炽哥哥,快点儿啊!”炽哥哥笑着摇头,母亲轻斥她:“总是这般着急忙慌作甚?”水昕不理会他们,笑着“哼”了一声便提着裙裾转身要继续向前去,却看到了站在游廊尽头的人,那个男子倚着雕有彩云追月图案的汉白玉扶手,闲适地朝水昕叫了声“王妃!”笑容僵在脸上,水昕停下了脚步。男人的面容逐渐清晰,亦近亦远,她轻声叫了句“哲昀!”身后的母亲下一瞬就朝着哲昀走了过去,动作之快让人咂舌,转眼就到了哲昀身侧。母亲手里明晃晃的匕首眼看着就要刺向哲昀….

“母亲!母亲!”水昕呼喊着,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息。她捂着胸口,拭着额上的汗,睁开眼看时,就看到了应声而入的赞元。她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梦!”

赞元上前扶着她的肩头问:“王妃.怎么了?”水昕慌忙摇头:“没什么,噩梦而已。”是,噩梦!即便她不愿承认,可她早已弄不清楚立场。如若炽哥哥真的和哲昀势不两立、不能并存,她该选谁?

水昕朝外面张望,天色大亮,日.光明媚,水昕xian了被就要下床:“今日倒是出了太阳,出去走走。”赞元挡在面前,义正词严:“主子身子还没大好,不能下地,出去嘛,就更不用商议。”水昕有些疑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才觉着当真有些烫,这才回想起自己蹲在院落外掰着枝桠打发时间的模样,至于此时为何躺在了这里,她浑然不知。抱歉地笑了笑:“想必又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阿琴娜踏进房门,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王妃要真心疼我们,就好生养着!”说着就将碗里的东西放在了水昕面前。黑浓的汁液散发着刺鼻的气息,水昕掩着鼻,一时竟泪眼汪汪:“赞元,我三日之内定然不下地走动了,这药汁,可以免…”还没问完,赞元就摇了头:“主子,趁热喝了吧,这两日给您喂药,我们可没少费力气。”“两日?”水昕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看阿琴娜和赞元软硬不吃的模样,水昕心知再怎.么求饶也是白费唇舌,不情不愿地端起了药碗,皱了皱眉仰头送进嘴里。一饮而尽,汁液还顺着嘴角流下来一些,她苦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身子也跟着颤了颤,不明白的人看着,倒像是她饮下的是赐死的剧毒。赞元忙递上备好的温水,水昕漱了漱口,声音也有些颤:“这药,还有几日的?”

阿琴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医士开了好些,约摸.着还要煎个十来日。”水昕无望地跌在软枕上,嘴里轻哼着,用被子蒙住了头:“好姐姐,倒不如一帖子药送我西去好些!”

阿琴娜当然是.哄水昕玩闹的,那日水昕醒来之后,药次日有服了一日便停了,改换了哲昀送来的补药和才赐的稀有山药。水昕见药汁停了,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了,虽然不能出房门,却跟着三人笑闹逗趣,好不惬意。也曾疑惑地对着碗里的补药疑惑地询问,她记着她带来的好东西是不少,可有些她并未带来,如何会出现在碗里。三人回她的倒是一致:“主子烧糊涂了,连自己的东西都不记着。”

许是自己真的记错了,水昕不再去盘算,安心地呆在房里养着。阿琴娜和玛鲁变着法子做好吃的给她,赞元则是每日催着她吃燕窝粥。想着燕窝粥,水昕有些怅然。哲昀倚在廊上的梦境伴随着母亲生冷的匕首清晰铺展,让她有些害怕。回想着那晚从南苑回来共浴,再想想次日哲昀的冷语,竟觉着自己有些没骨气。明明这般羞辱、厌倦她,她还是恨不起来。

几日来的燕窝粥还是一次不落地送去前殿,到了时辰,不待水昕询问,赞元便携着阿琴娜或是玛鲁送去了。养了几日,差赞元召了医士来,医士说已无大碍,补药再吃几日便可。水昕像是得到了特赦,特意妆扮了一番便拉着赞元要去院子外到处走走。赞元想及主子确实近十日没踏出院子,就笑着应了。

晚饭过后,水昕和玛鲁她们闲话了一番,便歪在榻上读起书来,架子上的夷文书卷她已能不费力地看懂,这些日子倒也解了不少烦闷。正翻着,就看阿琴娜端了燕窝粥进来,水昕看着赞元端起粥碗就要出门,就放了书卷叫住她:“今日我去送。”赞元原要说夜里太凉,想了一下还是将粥碗递到了水昕手里:“主子等着,我再去拿件外褂给您穿着。”

出了院门,水昕就在心里不住告诫自己,今日去了,若是见着了,万不可再弄得剑拔弩张,好歹自己还是要看着他的眼色度日,稍稍服软也不为过。

踏上石阶,就看到了都俊,都俊依然恭敬地行礼,水昕微微还礼便笑着进门去了。进了房门,就看到婢女立在寝室外,见了水昕也只是行礼,并不通报。日日见着王妃来送粥,她们也是惯了的。走到门口,才要抬手,就听到了一声娇吟,一声高过一声。水昕转身,恨不得夺门而去,听音色,倒不像是茹扎,比茹扎还要放肆,倒不害臊。水昕想把粥碗放在案几上就离去,却挪不动脚步,想着哲昀和别的女人在房里亲昵,她的酸楚愈加汹涌,就像是打翻了的醋坛子,流个没完没了。房里声响平息了下去,水昕立在房外,朝婢女点了点头。

婢女对着房门通报:“大王,王妃求见。”水昕端着粥盘的手紧紧住着梨花木沿,生怕自己一冲动就将粥碗扔在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身上。炽哥哥有那么多的女人,她当时竟也觉着天经地义,真的换在了自己身上,竟有些同情年尺素。如果此时立在门外的是年尺素,该是将粥放在案几上边一声不响地离去吧。然而,她终究是江水昕,而不是年尺素,她无法将自己的喜怒都掩藏起来,无法隐忍、被动地接受。

房内好一阵寂静,婢女不再通报,水昕也没有离去的意思,一直立在门外盯着房门。

“下去吧。”哲昀淡淡吩咐了一句,房门打开。女人脸上还带着没有退去的潮红,美目里有着意犹未尽的埋怨,虽然对着水昕行了礼,却不似上次觐见时的恭顺。水昕对着女人瞧了一眼,不是茹扎,不是月姬,而是四姬里体态最为妙曼的箐姬。水昕冷眼看着箐姬行礼,便迈步进去了。

哲昀还躺在床榻上,xian了被下地,婢女慌忙进来帮他更衣。水昕笑着行礼放下粥盘:“退下吧。”婢女停了手退下。水昕上前帮哲昀更衣,不理会他试探的眼神。“真是罪该万死,妾身又搅了大王的兴致。”水昕理好了哲昀的衣饰,笑着说道。

“瞧王妃的神色,似乎这并不是心里话。”哲昀瞧着水昕端了粥碗递给自己,继续说道:“多日不见,王妃倒是憔悴了许多,莫不是病了?”“多谢大王惦念,妾身不过是昨夜睡得晚了些,精神有些不济。”水昕递给哲昀粥碗笑道:“大王整日操劳,妾身倒是担忧大王累坏了身子。”